漫漫長夜,長夜無眠!


    安靖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心中的恐懼不斷滋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安靖內心深處真正恐懼的並不是這個動亂的時代,而是對這個時代所知甚少,後世大部分國人對這個時代都是如此!


    這還怎麽玩?


    想要憑借領先幾千年的眼界與知識過上封建社會的腐朽生活,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必須對眼下這個朝代有一定了解,至少要知道誰才是這個時期的真命天子才行。


    隻有這樣,才有可能抱上最粗的那條大腿,從此遠離勞苦大眾,過上沒羞沒臊的幸福日子。


    可是,如果並不了解這些,或者說這樣的強人根本就不存在,那就危險了。


    至於助紂為虐,安靖壓根兒就沒這麽想過,這是底線,絕不能觸碰,安靖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寧願重新開局,也絕不做民族的罪人。


    但是,要在這個時代中混得如魚得水,實在是太難了!


    安靖混了這麽多年體製,不是那種隻有一腔熱血的小年輕,深知無腦莽得有多嗨,下場就有多淒慘。


    這就好比一個能力超強、見多識廣的人突然進入了一個從未接觸過的、巨大的、山頭林立的企業,想要混出頭實在是太難,尤其是在沒有摸清這家企業的生存法則時就強行冒頭,下場可想而知。


    印象中,這就是一個比爛的時代!


    在這個時代裏,無論是哪朝哪國的統治者,似乎就沒什麽正常人,少數幾個明君還都非常短命,想要在這個時代裏找一棵大樹依靠,再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簡直是癡人說夢!


    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安靖已經活著來到了南方。


    安靖模糊記得,這時南方的東晉除了內部互相傾軋帶來的動蕩外,似乎並一直沒有被北胡人所蹂躪。


    隻要小心避開那些門閥大族之間的鬥爭,保住小命應該問題不大,不過這也並不容易。


    此時,北方門閥士族大舉南遷,必定會對南方原有的勢力造成衝擊,他們之間的相互較量根本無法避免。


    安靖恰好又是門閥子弟,還是特別邊緣的那一種,未來大概率會卷入門閥鬥爭,以他的身份地位,基本就是充當炮灰最佳人選。


    去北方呢?拉倒吧,統治北方的基本上都是胡人建立的政權,他們可不會跟你磨嘴皮子,他們更喜歡用刀子講道理,安靖恰恰又不擅長這個。


    南方是門閥政治,北方是叢林法則,讓安靖選,安靖寧願選擇前者。


    要不自己幹?


    這倒也是一條路,但這又談何容易?


    抱大腿就相當於打工,自己幹就相當於創業,而安靖最想的卻是躺平…,而在這樣的一個動亂時代中,最好的躺平方式,就是找一個類似世外桃源的地方自己種田玩。


    好難啊!


    安靖仰天長歎,想來想去他這個門閥子弟的身份突然就不香了啊!


    更何況狗老天把他送到了這個時空,蝴蝶肯定已經開始撲朔翅膀,在這個時空中,未來究竟還會產生什麽樣的變數真的很難說!


    安靖睡不著,索性起身又將火堆撥弄得更加明亮了些,氣惱也好,恐懼也好,此刻已漸漸平複,可深深的憂慮又席卷而來。


    聽安三講述之前的事猶如聽書一般,現在仔細迴味,那逃難的場景著實讓人毛骨悚然!


    身後,匈奴大軍步步緊逼,大家如同待宰的羔羊般紛紛南逃,


    貴族門閥還會為了加快逃跑的速度,揮刀砍殺攔住了他們去路的流民!異族不把流民當人,自己人也不把他們當人!


    一路南下,一路血淚,一路恐懼,一路絕望!


    這是一幅怎樣的末世景象?


    怪不得安靖剛剛醒來時,唯獨能從這具軀體裏感覺到的情緒就是恐懼。


    想來,是個人都會恐懼的,也難怪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會不顧一切的要前往長沙,以至於夜裏都在趕路,最後跌落山崖,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有深深的恐懼在驅使著他。


    以前讀曆史,記錄這種災難往往就是幾個字或者幾句話,可現在安靖卻能在記憶中讀到整個過程,甚至能看到每一個細節!


    安靖隻看了一個開頭就趕緊停了下來,否則他很有可能會陷入崩潰!不敢麵對就隻能逃避,安靖拚了老命才將這段記憶封印在了角落中。


    安靖強行揮開這些煩人的情緒,恐懼,屁用沒有,關鍵是要想清楚今後到底該怎麽辦。


    北邊肯定是不能去的,貿然去忽悠那些蠻族多半是在找死,去南方無疑會好一些。


    而在南方,出生就已經決定了一切。


    安靖暫時還不知道自己所屬的這個安氏究竟是幾級門閥,如果是三級或者更低的門閥,除了依附於大族外,也沒有其他選擇,而依附大族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他這種邊緣人物,很有可能就會成為代價之一。


    安靖努力迴憶著這個時代的人和事。


    安靖前世在電視台工作,各種各樣的曆史紀錄片做的不少,關於魏晉南北朝的雖然非常少,但也有。


    也許是因為這次奇遇所致,這些早該被遺忘得一幹二淨的信息,居然開始慢慢的浮現在安靖腦海中。


    首先被記起來的就是聞雞起舞兩兄弟,劉琨和祖逖。


    劉琨此時應該正困守山東晉陽,距離安靖現在所在的地方十萬八千裏,指望他是不可能的。


    而且劉琨的結局很悲催,四麵皆敵、孤立無援、苦苦支撐,八年後還是被石勒擊敗,不得不率部投靠了拓跋鮮卑,最後死在了拓跋鮮卑,跑過去尋求他的庇護並不明智。


    祖逖此時應該正帶著流民軍抵抗南下的匈奴,他倒是離得不遠,應該就在江淮流域,但現在去找他同樣也是找死,人家正在打仗呢!


    安靖不認為自己能幫上什麽忙,祖逖也沒有任何重視他的理由。


    祖逖的下場同樣算不上太好,最後還是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被奪了兵權,最終理想難成,憂憤而死。


    這太正常了,這個操蛋的時代,好人的下場似乎都不好。


    雖說不能助紂為虐,但是能不能自己當壞人?


    安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光是看著屏兒的樣子,他的聖母心就已經蠢蠢欲動了,去做一個合格的、視人命為草芥的世家門閥弟子,眼見世間苦難而不動容,安靖深知自己根本做不到。


    安靖很了解自己,他並不是一個很優秀的人,不是一個勤奮而有理想的好青年,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社畜,大多數時候可以說是卑微到了塵埃中,否則也不會選擇躺平;


    但安靖是一個三觀很正且善良的人。


    不努力是一迴事,害人又是另外一迴事,在很多時候,不努力和不害人實際上並不衝突,這樣的安靖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門閥子弟麽?安靖自己都不看好自己。


    所以,其實沒有選擇啊,還是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安安心心種田吧,不過想要安心種田,也得有一定的原始積累……


    “看來還是得去先長沙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安靖苦惱的揉了揉眉頭。這賊老天當真是不當人子!大爺的,居然把大爺弄到了這個時代,簡直了,漠得良心!


    與安靖一樣,還有人無法入睡,實際上四個人都無法入睡。


    屏兒躺的地方離安靖不遠,透過眼瞼的縫隙正悄悄看安靖。


    雖然安靖隻是不見了十來天,可是給屏兒的感覺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自從懂事起,屏兒就一直在安靖身邊伺候著,這種生活是了無生趣的,安靖看她的眼神永遠是那麽冷漠,甚至還帶著一絲厭惡,有時候還會流露出一種可怕的玩味。


    屏兒一直心裏很害怕,又不敢表現出來,無數個夜晚,屏兒會在恐懼中驚醒,然後一個人悄悄哭泣到天明。


    可是這一次安靖出現後,他眼中蘊含的那些可怕的情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反而是隱隱的關懷和憐憫。


    剛開始時屏兒更害怕了,可當屏兒平生第一次吃飽,尤其是被安排在溫暖的火堆旁休息後,這種害怕也就飛快的消失了。


    “真甜啊,奴奴一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麽甜的東西…”


    屏兒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迴味著那份奇妙的香甜,接著,又開始大著膽子偷看著安靖:“今天才發現,少爺真的很俊美呢,要是少爺以後一直都這樣對奴奴那該多好…”


    安三手握長劍守在不遠處,看上去像是在假寐,可實際上他的心中一直都無法平靜。


    以前安靖在他眼中就是一個標準的世家子弟,狂妄,自私,膽小懦弱又不學無術,再加上他在安氏中身份邊緣,自己跟著他基本上就再沒了任何希望了。


    可是經曆了這次事件後,安靖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安靖比以前更顯瘦弱,此時他坐在火堆邊眉頭深鎖,俊俏的臉龐在火光映照下明滅不定,可這樣的安靖卻很神奇的讓安三也跟著慢慢安定下來。


    安三看得出來,安靖的目光中有氣憤,有不甘,有疑惑,有糾結,唯獨之前的恐懼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


    “真的是少主嗎?難道少主經過高人三年點化後,真的已經脫胎換骨了?…士族子弟啊,難道天命真的都在你們身上?……可此人如果不是少主,我該怎麽辦……”


    安三沒有睜開雙眼,可雙拳卻越握越緊。


    四人之中,內心最惶恐的是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福順。


    福順雖然在四人中身份最低微,可他卻在機緣巧合下得知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一個足以讓整個安氏都萬劫不複的秘密!


    這幾年來,這個秘密像一座大山一直壓在福順的心頭,他一直強忍著不敢表現出來,可是現在他感覺自己真的已經快要受不了了,因為這個秘密的關鍵人物安十八,突然失蹤了。


    其他人都認為安十八是為了找尋少主也失足跌落山崖的,隻有福順知道這不大可能,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他無法理解的事。


    可福順不能說,也不能問,隻能獨自承受著煎熬,原本他已經扛不下去了,無數次想著幹脆自我了斷算了,就在這時,安靖出現了,這又讓福順燃起了一絲希望。


    “少主遇仙了,安十八這時失蹤是不是也遇仙了?……肯定是的,安十八身份如此尊貴,少主能遇到仙人點撥,安十八一定也能!但願如此,願巫神保佑……”


    安靖以為自己已經成功遮掩了身份,並且已經徹底讓三人相信,實際上他是做到了,隻不過他在安三等人心目中的形象與他設計的偏差有點兒大。


    就這樣,四人各懷心事,直到天蒙蒙亮時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可是安靖才剛剛睡著,卻又被人粗魯的推了起來。安靖剛想發火,就聽到了安三的急唿:


    “少爺快起來!快走!有危險!屏兒福順,快帶少爺走!”


    安三一邊低唿著踢散火堆,一邊不管不顧的拽起安靖就往不遠處的樹林裏推,屏兒和福順也一臉驚慌的衝了過來,拉著安靖就要往樹林裏跑。


    可已經晚了,四人還沒跑出幾步,轟隆隆的馬蹄聲響成一片,大批騎兵出現在視野中,明晃晃的刀槍反射著早晨的陽光顯得分外刺眼。


    安三心急如焚,一邊推搡著三人往樹林而去,一邊拔出長劍反身衝向後方欲阻攔騎兵,沒等安三衝幾步,隻聽一聲弦響,一支利箭嗖的一聲就釘在了安三身前不足一尺處!


    緊接著,弓弦亂響,大量利箭落在了四人周圍,很快便築起了一道箭籬!與此同時,這些騎兵也如同一陣風般包抄了過來,將四人團團圍在了中間。


    “我們乃秦州安氏之人,將軍可通姓名?”,安三擋在安靖身前執劍喝問為首一人,安靖看得很清楚,安三的手在微微發抖。


    聽到安三喝問,騎兵首領嘴角微微一翹,看上去像是在笑,卻顯得冷酷而殘忍。


    “秦州安氏?沒聽說過!”,首領勒住馬匹掃視著四人緩緩說道,眼神中沒有尊重,隻有怨毒。


    哈哈哈哈~四周軍士齊聲哄笑,放浪形骸。


    “今次糟糕了,可能是流民軍!”


    安三低聲道,同時全身肌肉緊繃,做好了搏命的準備;


    屏兒早就嚇傻了,要不是斜靠在安靖身上,雙手緊緊拽住安靖的衣袖,說不定已經跌坐在地;


    福順六神無主,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頭發,顯然已經到了崩潰邊緣。


    奇怪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安靖發現自己並不害怕,腦子中閃過的念頭連安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好剽悍的軍隊啊,這是流民軍?開玩笑的吧?那北方的蠻族要強大到什麽地步?……”


    騎兵首領揮手止住了部下的喧嘩,目光變得愈發狠毒,可就在他想要說些什麽時,卻突然臉色大變,調轉馬頭向著來時的路狂奔而去!


    “兄弟們跑,越蠻!啊……”


    一名騎兵發現不對,驚恐的放聲高唿,可話還沒有說完就已一頭栽倒!


    緊接著,包圍安靖等人的騎兵就像割麥子一樣成片成片倒下,瞬間便沒了唿吸!


    沒人知道他們遭受了什麽攻擊!


    活著的騎兵哪敢怠慢,驚慌失措下紛紛奪路而逃,轉眼間便走了個一幹二淨。


    微風吹來,腥臭撲鼻,十多匹沒跟著大隊逃走的戰馬低頭拱著倒在地上的屍體,像是要喚醒它們曾經的主人,四周安靜得可怕!


    安靖頭皮發麻,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他人被殺,而且是以這種極其詭異的方式。


    此時已經顧不得多想了,危險明顯來自於身後,安靖以莫大的毅力轉過身來麵對樹林,並且一把抱住了就要軟倒下去的屏兒,將她推到了身後。


    看著安靖的舉動,安三長歎一聲,手握長劍躍到了安靖身前。


    前方是延綿不絕的密林,微風在吹拂,密林在搖動,一道道黑色身影在密林中若隱若現!雙方就這麽對峙片刻後,一道巨大的身影從密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臥槽!安靖汗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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