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情人蠱亡,一死雙死。剛才一箭射穿相柳心髒,掠走九命蛇妖,一條性命的小夭。被此刻蠱蟲死亡之前,反饋迴的,碎心劇痛,激昏了過去。


    蒼玹匆忙接住嘔血昏倒的小夭。


    西炎珩則與赤水河邊,一路拚殺,終於下船了的皓翎王,對上了視線。


    ——————————


    等塗山璟、防風意映和赤水豐隆,日夜兼程,緊趕慢趕,好容易趕迴赤水城時……


    西炎王已經比他們都快一步到了地方。


    因為神器耀陽……


    這個名字雖然陌生,可‘伏羲大帝生前放在歸墟吸收太陽之力,以待後世成型’的形容,卻教人無比熟悉。


    西炎珩當年戰死,是死在冀州之野的。


    耀陽就算還有殘餘力量,沒有耗盡,又是誰把它帶去赤水封印了?


    皓翎王?


    可皓翎有東海歸墟,有扶桑島,常曦部和青龍部領地同樣水靈旺盛,


    為什麽皓翎王非要把耀陽封印在赤水氏的地盤,而不是把它帶迴皓翎國呢?


    除非……


    “耀陽”不願意被人帶去皓翎……


    西炎珩當年沒死,隻是不願意迴家。


    西炎王一念至此,


    就果斷帶人來赤水城見女兒了……路上收到前線急報,又派應龍等人,調兵遣將,守衛國境,自不需提。


    ………………


    ………………


    一場大雨,


    淅淅瀝瀝,滋潤了半個大荒。


    冒雨坐金鵬,來赤水城的防風意映,一進來就被目之所及,一片白幡震驚到了。


    “這這這這、這得死了多少人?”


    不對,來往百姓雖然多有帶孝的,但臉上神情並不悲慟。


    於是防風意映很快又問,“城裏誰死了?”


    赤水族長還是辰榮熠,能讓赤水城裏,這麽多人一起帶孝,總不可能是西炎王已崩天了吧!


    “族裏出什麽事了?”赤水豐隆也想到了和防風意映一樣的問題,匆忙從路邊拉了個人就問。


    然後問過之後,就安心了。


    因為死的人,既不是辰榮熠,也不是赤水族長,更不是西炎王,而是西炎珩。


    ——她是見過外甥、女兒,皓翎王和西炎王後,任憑大家怎麽勸,也打不住要給赤宸殉情的心。


    自己自殺的……


    西炎珩死後,耀陽靈力四散,就化作了一場福澤天下的雨。


    ………………


    塗山璟:“……王姬大將軍,給赤宸,殉情自殺了?”


    他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詞。


    然後和豐隆迴去找家裏暗衛一問,果然、西炎珩死前,是清清楚楚的,向眾人表示了,她是赤宸的妻子。現在不想活了,是迫不及待,要去與赤宸夫妻團聚了……


    皓翎王由此大受打擊,一夜白頭。


    被以未來王夫身份,帶淩雲劍來赤水支援的蓐收,半扶半綁,拉迴去了。


    ………………


    而西炎王?


    他本來就年老體衰了,前兩年又老因神器緣故受傷。今朝掌上明珠,得而複失,就更傷心了。


    傷心的,王駕暫移辰榮山後,


    中原本土、西炎隨駕,無數恨赤宸之女,恨得咬牙切齒的氏族領袖,都一時沒敢,去找西炎王,要求送小夭去陪她父母。


    ——————————


    防風邶的死訊,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人刻意送到防風意映耳邊的。


    防風意映聞知二哥已死後,也果然不負有心人的期望,直接闖進小月頂,問小夭,她二哥是不是被小夭毒死的了。


    小夭聞言愣了一下,才迴答意映,真正的防風邶已經死了四百多年……


    這些年來,意映認識的二哥,都是相柳假扮的。而她確實射殺了相柳一命,但九命相柳,目前應該是沒有死……


    ………………


    “什麽?”


    “你說我二哥是反賊相柳,簡直荒謬!”


    防風意映並不相信小夭的話。


    “西陵小姐,你勾結逆賊,偷盜神器山河鼎,以致至寶遺失。想要推卸責任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也不用說出這種話來,徒惹人笑吧?”


    “相柳是妖,我二哥卻是純血神族!你可以懷疑他幻術很好,教我看不破,我哥、我爹都看不破,但總不能懷疑璟和我師父也看不破吧?”


    “哪怕陛下,曾經可也是見過我哥的!”


    那是真見過,在塗山璟第一次上西炎山朝覲期間見的。西炎王召見塗山璟,和塗山族長溝通感情的時候,順便也召見了防風意映全家,意在表示中原、西北一家親……


    ………………


    小夭:“相柳的臉是真的,不是幻術。防風邶的容貌,就是他自己真正的臉……”


    “怎麽可能?”防風意映依舊不信。


    並且她覺得她有證據!


    防風邶四百多年前,從極北雪山,遊曆、尋礦迴來,


    防風意映還小,但已經有記憶了。她清清楚楚的記得,防風邶是如何事母至孝,在姨娘死後,又是如何悲傷哀痛的……


    那要不是他親哥,能裝樣子,裝那麽像嗎?須知妖族,自古性狂、桀驁!


    ………………


    防風邶離家幾十年,在外麵也真的尋到了好幾條冰晶礦脈迴來。並且一點沒留,都無償上交給家族了。除去他自己從前欠的賭債外,還有好多……


    那麽多錢,防風邶要不是防風邶了。他憑什麽白給防風氏啊?往後幾百年裏,防風邶再窮的時候,甚至都沒以此要求,漲過自己月例銀子。


    ………………


    防風邶年少剛從外麵迴來的時候,大荒天下不太平。辰榮國勢力還很猖獗……


    那時候防風邶天天就和西炎正常貴族子弟一樣,被防風小怪帶著四處做生意。


    雖然他當時性情,也不太像什麽貴族公子,總愛鑽小街小巷,吃路邊攤吧。主要是,西炎城天天有人看見他啊……


    防風意映每天晚上也能看見防風邶,老老實實迴家睡覺。


    ………………


    後來防風邶故態複萌,又不老實了。


    喜歡流連煙花之地,逛賭場什麽的,那已經是三百年前,辰榮國滅的時候了。


    大荒各處,曾與辰榮有牽扯的家族,都是戰敗方,都是昨日黃花!而防風氏在西炎國裏的地位,卻與日俱增……


    小夭說防風邶就是相柳……


    請問他是傻嗎?不然明明可以一輩子用防風邶的身份,在西炎國活的好好的。哪天設計殺了防風崢,還能繼承防風氏,以此為基,高升顯貴不是夢……


    就非要去上辰榮洪江,那艘肉眼可見,遲早會沉的破船?他圖什麽?瘋了吧!


    ………………


    目前大荒雖然沒人知道相柳真正的來曆,但一般普遍也都以為,相柳是辰榮洪江從小培養的死士、暗衛一類……


    後來辰榮國滅,相柳自己以妖族身份,在軍中闖出了天地,洪江就順勢收了他做徒弟、義子……讓他身份由暗轉明了……


    沒人會相信,


    相柳在辰榮軍中,血戰出頭以前,和辰榮洪江隻有一麵之緣……


    ………………


    防風意映:“西陵小姐,怎麽,啞口無言,說不上話了?嗬嗬~”


    “其實我現在倒有一點相信你,說相柳曾經借用過我哥的身份辦事了……畢竟,我二哥那個人,看似冷心冷情,其實最重義氣。”


    “他平時不學好,就愛交些亂七八糟的朋友,在外麵玩,我也知道。說不準就會被相柳那個小人巧言欺騙,利用了去……”


    “我隻好奇,相柳是用我哥的模樣,在你麵前表露過身份嗎?你那時候為什麽不告發他?向西炎王陛下,向我告發他啊!”


    “你早一點告發出相柳的身份,我二哥現在都不會死,他不會死……”


    ………………


    “意映,”


    被樊氏大郎、沐斐兩個拖了半天,才收到消息,趕來小月頂的塗山璟抱住防風意映,“你冷靜點……”


    “我現在就很冷靜。”


    防風意映眸光清冽,冷冷注視著小夭道:“……你和相柳那叛賊早有勾結。所以豐隆之前會說,山河鼎是你們兄妹,聯手相柳盜走的……”


    “我哥是被你們玩弄於鼓掌間了,但我現在已經不想知道,你們一直以來,究竟是如何看他的……”


    “我隻想知道,我哥是怎麽死的。”


    “被人毒殺……”


    “相柳不敢殺他,”防風意映聲音很輕,仿佛呢喃自語,但很堅定,道:“相柳不殺我哥,便是我哥以後知道真相,和他絕交,或要報複你,能夠做的事情也很有限……”


    “相柳殺了我哥,我永遠不會原諒他,我師父一定會殺了他……塗山氏也不會放過他……”


    “是你、是你給我哥哥下毒的,對不對?是你害死我二哥的……”


    “你們合謀盜取山河鼎,後續分贓卻有衝突,所以才想殺了我哥哥,借我的箭,對付相柳……”


    “不是你,就是西炎蒼玹……”


    ………………


    “不、不是,這事情和蒼玹沒有關係。”


    小夭從意映眼裏看見了再清晰不過的殺意。連忙出言解釋。


    可這番解釋,在外人眼裏,說服力實在不強。


    “你和相柳,還是曾結情人蠱的關係……”


    防風意映壓根不聽小夭又說了些什麽,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道:“情人蠱,你喜歡相柳……但不願意拋棄西炎王族的榮華,和相柳一起,去清水鎮生活……”


    “所以,你想要殺了我哥,讓相柳頂替我哥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娶你。而相柳不屑永遠就此,偽裝成另一個人……你們因此兩廂斷情。”


    “是這樣嗎?”


    ………………


    “意映,你是傷心過度,已經魔怔了。”


    塗山璟道:“我相信二哥不是小夭殺的,我們先迴家好不好?我答應你,殺害二哥的兇手,我一定盡快查出來,為二哥報仇……”


    說著,就抱著意映,往迴走。


    而防風意映隻是不依……


    “我哥哥死了、死了!塗山璟……”


    “我哥死的不明不白那麽慘,我連他最後一麵都沒見到……我以後沒有二哥了……”


    “放開我,你攔我幹嘛?我殺了她……”


    ………………


    “意映……”


    塗山璟道:“辰榮山上,豈容你放肆……”


    他是見過相柳真容的,亦早覺得防風邶對小夭一見鍾情的太不同尋常。


    所以心裏其實相信,小夭說防風邶就是相柳的話……固然同時也理解,今年五百三十六歲的防風意映心裏,相柳就是親哥哥。


    因為她壓根沒見過真正的防風邶。


    一直以來相處的人都是相柳,但相柳不是九條命嗎?死了一條,還有八條!


    小夭可是隻有一條命的……那一命,還身嬌體弱靈力低,戰鬥力比普通人族強上一點也有限……


    塗山璟自然不能放,此刻哀痛悲傷,神誌不清,左了心思的防風意映,去找小夭,代防風邶索命。


    甚至……


    一再拉不住防風意映的情況下,塗山璟本能用上了靈力攔她。


    “唔……”


    和塗山璟撕扯半天,但一直沒有認真對付他,隻想把他撇開,去找小夭麻煩的防風意映,猝不及防,跌倒地上。


    ………………


    “意映……”


    塗山璟見狀心裏一慌,連忙蹲下,去看意映怎麽樣了。


    “傷哪裏了?給我看看……意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啊——”


    塗山璟被防風意映反手一個擒拿,卸了右臂關節……


    “沒關係,”


    霎時間,他額上痛的都是冷汗,但麵對防風意映,依然笑道:“還生氣的話,你可以繼續打我。”


    ………………


    但防風意映,隻是一聲不吭,大力推開了塗山璟。再自己從地上爬上來,頭也不迴的,跑下了辰榮山……


    “意映……”


    塗山璟見狀匆忙去追。


    但防風意映跑的太快,期間還用了點靈力技巧……塗山璟理所當然是追不上的。


    等他追下小月頂的時候,防風意映早就跑出辰榮山了。


    ………………


    隻從氣息、痕跡判斷,


    塗山璟可以看的出來,防風意映是往青丘山去的……


    為此心裏不由鬆了口氣。想著她迴去了就好,然後自己也打算迴去。


    結果、


    塗山璟先找了醫師,給他接上右手。


    又找了豐隆、曋淑同,兩個表兄弟,交代了點事情……


    然後他的坐騎,仙鶴狸狸,還在府裏後院,無聊踱步著,沒進入工作狀態呢。


    青丘山上,


    已經有塗山璟的暗衛統領“幽”,加緊過來,和他說了,


    “族長,大事不好了,夫人剛剛哭著迴青丘山,抱走了大小姐。帶走了煊晝和流光……現在不見了。”


    塗山璟:“不見了?什麽叫做不見了?你也追蹤不到意映帶孩子去哪兒了嗎?我親自去找……”


    幽:“不見了,就是突然不見了……”


    “夫人帶大小姐等人下了青丘山後,就召出了星河大人,接著他們就不見了……氣息痕跡突然斷了。”


    “據屬下猜測,那應該不僅僅是遁入了另外一層空間,很大可能,是直接傳送迴傳說中的星河秘藏了。”


    ………………


    “喔!”塗山璟神色木然。


    對幽的專業判斷,還是非常相信的……


    所以、


    傳說中的星河秘藏,他要怎麽找啊?大荒還有哪個古老家族,被意映她師兄師姐,欠過錢沒還嗎?


    ………………


    曋淑同:“璟……”


    “不是哥哥說你,你二舅子新喪,意映心裏難過,去找西陵夭撒氣,話說的是狠,但畢竟不是也沒動手嗎?真動手了,辰榮山上也還有王族暗衛和侍衛保護呢……輪得到你去英雄救美?”


    “就西陵夭她那個身份,便是弟妹真的一時失手,把她殺了,大荒百姓,也隻有拍手稱快的份。”


    “當今陛下,還能真不顧我們中原氏族與天下民心,星河大人,重罰弟妹嗎?”


    塗山璟:“我知道……但是……”


    他就是因為知道這些,才必須要去救小夭啊。不然天曉得,意映究竟會不會殺人。


    意映如果真的想要殺小夭的話,哪怕沒有星河幫忙,她也能得手的。因為辰榮山上的侍衛,不敢為赤宸餘孽,公然得罪塗山夫人……也因為小夭死在防風意映手裏,對西炎王是有利的。


    王族暗衛,不說小夭身邊有沒有,有幾個吧。又真的能為小夭,和防風意映死拚到底嗎?


    小夭死了,天下民心可安。冒犯王族理虧的星河,和塗山氏,還必然要為防風意映 而給西炎王足夠補償。


    防風意映萬一不小心在王族暗衛手裏有了三長兩短。星河的態度姑且不論,以塗山氏為代表的中原氏族,都足以在皓翎犯邊,辰榮義軍根基已成的情況下,給西炎王以龐大壓力了。


    ………………


    赤水豐隆也道:“西陵夭的確是個難得美人兒……但她的身份,太麻煩了,不適合你。”


    “璟,你要救她,隨便給嫂子用個幻術,再不濟你打暈嫂子也行啊……”


    “怎麽能動手推她?”


    ………………


    塗山璟:“……我隻是想讓意映先停下來,冷靜一下。我也不知道她會摔倒……我沒想弄傷她的……”


    意映摔傷,他也很心疼啊……


    手磕到地上,當時好像磨紅了一塊……也沒看清,出血沒有……別的地方還不知道怎麽樣……


    “她出去了也不知道身上有沒有藥,星河秘藏裏,能處理好傷口嗎?”


    塗山璟越想越心焦,隻能推開倆幫不上忙的表兄弟,傳信天下,讓塗山氏各地店鋪密切關注防風意映等人蹤跡了。


    確保她一從星河秘藏出來,步入繁華世界,他就能知道。


    然後重金討好淩雲、山海、蒼梧之種,去西陵氏祭祀古代神王……盼著哪位祖宗心情好了,能幫他給星河帶幾句話。


    ………………


    ——隻是以防風意映的身手,能夠輕易傷在塗山璟手下,也真的、隻能說是,對他一點防備都沒有了……


    甚至她那麽難過,那麽生氣的時候,也從沒想過把攔路的他怎麽樣……最後卻是塗山璟先用靈力對付她……


    手臂被人分筋挫骨,滋味不言而喻,當然很疼。


    但心疼得厲害的時候,身上的傷痛,反而相形,就不那麽明顯了。


    ——————————


    二十天後,


    山海、淩雲、蒼梧之種,仿佛商量好了一樣,各自派人,上青丘給塗山璟送了孤零零一隻大雁。


    說是慶祝塗山族長重迴單身的……


    簡而言之,


    星河告訴他們,說塗山璟被防風意映休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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