軹邑城,防風府


    (從前塗山璟送防風意映,給她出嫁的院子)


    後院湖泊,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防風意映坐在湖邊草坪上釣魚,月白色繡玉蘭花的裙擺上,有風送來的片片芍藥花瓣。為其添了不少顏色,與三分香氣。


    防風邶盤膝坐在她旁邊,俊美到妖異的容顏,一片淡漠。倒是有少幾分風流肆意。


    “最近常聽人說,你洗心革麵,轉性子了,我每多不信,今日一看,二哥果然大有不同啊!”


    防風意映等魚上鉤時,隨手從手邊撈了枚五香牛肉幹入口。眉眼盈盈,巧笑嫣然。


    “快別說了。”


    相柳揉了揉額頭道,“塗山璟要真想拉蒼玹一把,用什麽由頭不好。青丘狐族又不是沒人了,做什麽拿我當筏子。”


    小夭最近總變著法的,拉他一起,出雙入對,行走在中原上層交際圈裏。他不是傻子,清楚的知道,小夭這麽做,是為了得到什麽,又具體獲得了什麽。


    ——她和那些貪圖她美色,願意和她玩的氏族子弟交好,能從對麵得到最珍貴的東西,大多是金銀珠寶。


    貴則貴矣,都是一次性的交易。


    而小夭帶防風邶出門,和從前玩的多的中原氏族子弟,通通保持了距離。再和他們家中更年長的、已成婚的兄長,去談事情……


    十有八九,都是可以和人家談成合作,達成真正的,利益相交關係的。


    ………………


    由是如此,


    小夭自己也懵懂理解了,為什麽曾經,塗山璟會建議她,讓西炎王給她做主,挑一門合適的氏族,嫁過去做主母了。


    因為氏族聯姻,就是這樣。


    隻有兒女們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兩家才是親戚。隻有兩家後代有了共同血脈的結晶,那羈絆才真實無虛。


    就像從前赤宸滅了沐氏全族,中原氏族聯手,不計犧牲,保下沐斐,留他在曋氏長的文武雙全……


    如果小夭當初聽信了塗山璟的建議,好好找個人嫁了。後麵借著西炎王,對她愧疚補償的心理,就能借機壯大一個家族……


    她的孩子會是某個家族未來的主人,同時也是蒼玹的外甥。


    就像塗山姮現在人都不會叫,但已經足夠給防風邶支撐,讓他在中原,人人高看一眼,給三分顏麵一樣。


    蒼玹那時也能得到一份真正的支持。


    所以休戚相關,榮辱與共,從來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無關。隻和世俗名分、普世規矩有關。


    ………………


    可惜,小夭現在才聽信塗山璟的話,已經遲了。


    她之前和離殤有始無終的交往,已經直接斷了,在西炎城聯姻大族的可能性。而留在中原的這幾年裏,也幾乎敗壞完了自己名聲……


    哪怕有西炎王聖旨壓下,她依然可以嫁給天下,她想嫁的任何人。哪怕是赤水豐隆,也無法真正反抗西炎王的聖意……


    但那沒有意義,她能把自己嫁給豐隆,和能生下豐隆的孩子,並讓那孩子繼承赤水氏,掌握赤水氏大權,是好幾個不同的概念。


    實在的講,


    現在大荒最適合她身份的人,竟然還就是防風邶這樣的人了。


    本身隻是小族庶子,沒資格對她帝王血親挑三揀四。又有一門顯赫姻親,有能力,可以幫到蒼玹的事業……


    唯一的問題就是,


    防風邶願不願意,去幫蒼玹。


    對此,


    小夭覺得,他是願意的……畢竟相柳不是真正的防風邶。防風氏的興衰,他大抵並不在乎。


    而幫助蒼玹,在短期內,最明顯的效果就是打擊五王的勢力。從這個角度上來看,相柳和蒼玹有共同的敵人。


    至於眼下,要被他們實際利用到的,本該超然物外,不染紅塵的塗山氏的勢力……


    小夭想:塗山璟曾經答應過她,會幫蒼玹的,不是嗎?


    ——————————


    防風意映:“二哥說笑了,你姓防風。青丘狐族的兒女,可都和璟一樣姓塗山……你們怎麽相同啊?”


    抄家滅族的時候,差別大了好麽?


    但、防風意映方才那句才是真的說笑。


    “放心吧,璟對蒼玹,早就不報指望了。他們交情遠遠沒到肝膽相照,生死與共那步呢!塗山氏目前,也根本看不見,任何支持蒼玹奪位的好處……”


    畢竟他們生意鋪太大了,西炎山下的產業也不比西炎任何老貴族少。祖地在青丘,離西炎山遠……那也不是問題。因為作為生意人,天高皇帝遠的才安全呢……


    不然你家在政治中心裏,國家每逢天災人禍,兵戈事,都知道你有錢,你是不是要第一個出錢?


    不出錢就是大軍圍剿……那才慘哪。


    ………………


    “隻是,你要真的對西陵小姐有意……”


    防風意映說,“二哥,我會幫你的。”


    她小心覷著防風邶的臉色道:“女人一旦有了丈夫和孩子,才是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根基。西陵小姐現在一心一意想著表哥,也沒什麽。等成婚後,料來就會有不同了……”


    “我特意查過,她名聲雖然有汙,但除你之外,並不曾真與哪個男人,有交過心。”


    相柳:“喔?塗山璟莫非不是男人?”


    防風意映聞言臉色微變,但堅持道:“兩個無家可歸的病人,抱團取暖,互為支撐而已……不過為了生活苟且,哪裏來的心意相通呢?”


    “你果然什麽都知道。”


    相柳俊眸微闔道:“起初不想我和小夭走的近了,是怕塗山璟疑心你,利用我去打擊情敵?現在卻放心的,撮合起我和小夭了……”


    “意映,看來你在塗山氏過得的確不錯。多年苦功,不曾白費,我為你高興。”


    ………………


    “二哥,我們現在是在談你的事!”防風意映鼓了鼓嘴,不許相柳轉移話題。


    相柳道:“我的事情,我心裏有數,不用你管,你隻要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他不喜歡蒼玹,對他甚至可稱厭惡。


    這厭惡和塗山璟那種固然虛偽,但做事有底線,有原則的生意人的厭惡,還不一樣,要更惡心一點。


    甚至不如和西炎五王等人,純粹戰場廝殺,敵我相對,你死我活的簡單仇恨……


    不然,


    作為讓西炎王頭疼多年的辰榮軍師,西炎賞金榜上頭號國賊……相柳要幫蒼玹,在西炎國裏打開局麵……


    完成勢力從0到1的突破,其實某種程度上而言,要比塗山璟、赤水豐隆他們這些世家子弟,都更簡單。


    至少相柳自己的勢力,都是他一個人做主。沒有長輩掣肘。和西炎王本是敵人,也不用太顧忌西炎山上的態度……


    ………………


    “怎麽,蒼玹竟有得罪你嗎?”防風意映敏銳的意識到了什麽。


    隻是由於《命運啟示錄》上,先入為主的概念,讓她可以接受,小夭名聲不堪的現實。她出於本能,覺得不好。也以為相柳並不介意……


    所以暫時不能領會,相柳真正厭惡蒼玹的原因——因為《天命》所書,蒼玹讓小夭做的事情,和現在雖然沒有本質差別。


    但表麵上,那會小夭頂著皓翎王姬的頭銜,是被豐隆等人主動追求、討好的存在。她隻管挑人接受婚約,而不需要勉強自己,去討好誰。遷就誰。


    塗山璟與她,也一直是偷偷摸摸,背地裏交往的關係。其實塗山璟自己很注重名聲。


    相柳最後選擇用最極端的方式,毀去小夭的名譽,也是實在沒有別的,更好的方法,可以帶她脫離氏族規矩的桎梏了。


    而現在、不一樣。


    蒼玹是紅果果的,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小夭的名節。甚至不惜,要讓小夭生生溺死在,那些世家大族的名利場裏了。


    ………………


    相柳:“嗯……”


    “所以你知道要怎麽做的,嗯?”


    “……我知道了。”防風意映秀眉若蹙,遲疑的道:“想要完全的、徹底得到一個人,就設計撕碎她的羽翼,打斷她的脊梁,折去她的四肢,讓她隻能依附於你而生存,確實也是種辦法……”


    “但是二哥,我以為,你不是喜歡什麽東西,就不擇手段,定要得到的。”


    ………………


    “所以我隻是提醒你,沒事別被西炎蒼玹占太多便宜,免得最後和他撕扯不開。搞得尾大不掉而已……”


    相柳聞言無語的道:“你小腦袋瓜裏一天天的想什麽呢?塗山璟知道,你思維,可以放那麽開嗎?”


    防風意映:“我們兄妹一起,你總提璟做甚……”她尷尬的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這次是真明白了。”


    “那……二哥,小夭以外,你還有別的,看著合適的女性朋友嗎?不拘什麽身份,隻要是能陪著你,照顧你的人,都好……”


    相柳:“我老態龍鍾,生活不能自理了嗎?要誰照顧?”


    西陵夭也從不是個,能陪伴他的人。


    ………………


    “你的魚餌要被吃完了,”


    相柳看著湖泊微有漣漪的水麵道:“還不收線嗎?”


    “喔。”防風意映聞言趕緊拉杆,然後,成功拉上來了三根水草……


    emmmmmm……


    相柳還在這時涼颼颼的,給她補了一刀,道:“今天定要讓我看看你的手藝,你來釣魚,你刮鱗破腹,你洗完來烤?”


    “咳,你等會。”


    防風意映看了看那明媚陽光下,顯得格外暖的湖,咬了咬牙,脫了外套。項鏈上麵,色如朱砂的魚丹含口裏,幹脆一躍入水了。


    ………………


    相柳:“不錯嘛,技能不夠,裝備來湊,我記得你從前是不通水性的……現在都敢自己下水抓魚了。”


    ——————————


    當天晚上,


    防風邶便在軹邑城裏,醉香樓中,為名姬千金買一舞,引為風流美談。


    次日,


    “煊晝,你親自去小月頂一趟,請西陵小姐,去醉香樓,把我哥帶迴來吧。”


    醉香樓,作為軹邑城最大的青樓,幕後是由赤水氏和塗山氏,聯合做東。


    ——真是的,他想要和蒼玹撕扯開,有的是辦法,至於就那麽迫不及待的自汙嗎?


    還是擔心她答應了他的事情,不去做啊!


    哼~意映叉腰.jpg


    ………………


    兩個時辰後,


    西陵夭去醉香樓,和防風邶大吵一架的消息,跟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中原千家萬戶。


    總得來說兩句話,


    防風邶喜歡西陵夭,但是隻喜歡可以和他一起玩的西陵夭。不喜歡天天仕途經濟,逼他置產創業的西陵夭……


    如果西陵夭還想和他在一起,就要明確他的底線,別管他平時怎麽玩。


    如果西陵夭想要管教他,改變他,那不好意思,爺不奉陪了……


    西陵夭聞言就很憤怒,然後果斷怒捶防風邶一頓,和他鬧掰了。


    防風邶就離開中原,迴西炎了。


    他離開後,丟下的一堆爛攤子,蒼玹剛剛起步的事業線,毫無疑問,是由防風意映代他梳理的。


    該換人接手的換人,該盤出去的就賣掉,該賠錢終止的就賠錢……


    為了那個不靠譜的倒黴哥哥,意映真是操碎了心啊!


    塗山璟對妻子的遭遇,深表憐惜。


    等防風意映這邊一忙完善後,就風姿款款,跑來軹邑,要帶意映再去皓翎修養、放鬆放鬆了。


    至於塗山姮……


    雖然家裏長輩,都以她太小了為由,堅決不許塗山璟把她帶出青丘。但架不住塗山璟先斬後奏太快了啊!


    那當然還是被塗山璟一並給帶上了。


    狐狸微笑.jpg


    ——————————


    他們到皓翎時,正值七夕將至。


    牛郎織女夜會鵲橋……


    淩雲又在積極的給阿念相親……阿念在家百般鬧騰,就是不配合,見皓翎四部子弟。


    淩雲要蓐收帶她,乘船夜遊,聽聽海風……她一鞭子把蓐收抽水裏去了。(蓐收:還好我早有防備,才沒本能還手!)


    淩雲要覃芒帶她,通讀皓翎曆代先王,批閱過的奏章……阿念把奏章都撕了,扔覃芒頭上了。(覃芒:還好我早有防備,拿的都是手抄本!)


    淩雲要禺疆帶她,去玩冰嬉,看舞蹈……阿念把禺疆一個人扔在冷風裏,瑟瑟發抖大半天。(禹疆:我承認,我裝的。嗯,雪中沽酒,別有意趣啊……”


    淩雲要……


    淩雲要被阿念氣死了。


    ………………


    星河:“有沒有一種可能性,孩子也要被你氣死了,或許她心有所屬,就是不喜歡你給她介紹的那些人呢?”


    淩雲聞言愣了一下。原諒他吧,皓翎王族和四部子弟代代聯姻,從沒有哪位帝王,說有真愛,就空置後宮,不納妃妾的……


    (皓翎王名義上還有一後一妃呢!)


    所以淩雲下意識的認為,無論阿念心裏有誰,都不影響她冊封側君……至於王婿人選,他也沒催她立正夫啊!


    是的、雖然蓐收、覃芒、禺疆等人,在皓翎都是天之驕子,國之重臣。但鑒於皓翎目前隻有一個王位繼承人,所以他們在淩雲眼裏,給阿念當側君都不委屈。


    至於將來能不能轉正,那就得看他們自己的手段了。


    ………………


    但……


    遙想當年伏羲初祖和女媧初祖一世無他的愛情傳說,上任辰榮藥王為真愛排除萬難也不改初心的例子……和好幾任星河傳承者情緒上頭,不顧不管俗世價值,隻要他樂意的戀愛腦……


    淩雲認真沉思了一陣。


    最後選擇發公文到西炎山,找西炎王問了一下:如果阿念想以正宮王婿,未來王夫的身份,禮聘西炎王孫蒼玹入皓翎……皓翎國需要付出什麽……


    “神器、靈藥,功法、術法,資源、錢財……我這邊按當年阿念她父王,娶西炎王姬的單子,列了一份聘禮,你先看看,如果覺得少了,我們可以再加。”


    ………………


    西炎王:……


    西炎蒼玹:……


    西炎德岩(五王)、西炎禹陽(七王):……我們覺得,這就可以有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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