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手比賽的決賽,持續了七天。


    到第七天時,


    依然屹立高台下的弓箭手,就隻剩下了一個人。


    不出意外的話,西炎王將下旨,正式授予他【大荒第一神射手】的封號,並將此前承諾的,高升重賞,都賜給他……


    但這時候,意外來了。


    ………………


    “世人都說,今不如古,孤偏以為,今必勝古……”


    西炎王給身邊侍者使了個眼色,侍者會意的奉上一塊大理石板。


    西炎王一麵伸掌撫上石板,輸入靈力,一麵笑道:“今西炎以一國之力,選出最強射手,願戰上古第一神弓傳人……”


    “比比誰才是而今,大荒第一神射手。”


    ………………


    防風意映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然後,


    下一秒,她的預感就成真了……


    因為那石板在西炎王輸入靈力後,就自然浮現出一片浩渺星空。


    星河通過靈魂之音,在防風意映腦海中,發出一道輕“咦”……


    [伍陌的欠款單?這都兩萬八千年了,他的債主居然還有在世的?]


    ………………


    欠款單?什麽欠款單……


    防風意映眨了眨眼,倒是知道伍陌是星河上代傳承者,她素未謀麵的小師兄的名字。


    但她還沒來得及找星河問清楚事情狀況呢……


    手腕上,偽裝成手鏈的星河弓本體,就忽然和西炎王手中石板共鳴,散發出了陣陣星輝。


    ………………


    防風意映僵了一下。


    隻聽一名男子懶洋洋的嗓音,傳出石板,道——


    “今天什麽日子啊?算了,那不重要,不寫了。”


    “嗯,今本人伍陌,帶走方雷氏十萬噸天雷石,因為沒錢付賬……特留此言為據,將來你們可以拿這東西,上星河秘藏找我,殺一個身價不高於十萬噸天雷石的人……”


    “這個承諾,隻要我活著,就一直有效。如果我死了,我還會有師弟的,反正我要拿天雷石建的淬體池,最後也要留在星河秘藏,給我師弟繼承,賬要他付也很應該。”


    “我師弟實力要是不行,我還有師父。”


    ………………


    阿念:“為什麽,塗山夫人手上,在發光啊?”


    “因為天下最強的弓,就在你眼前,她手上。”淩雲語氣古怪道:“星河秘藏位置在高空之中……人跡罕至……”


    “這伍陌留的欠款單,作用是,當手持賬單的人,到了星河秘藏輻射範圍內,就與星河力量共鳴,提醒星河,要債的來了,讓他打開秘藏接客……現在……”


    “現在我小師兄雖然去世兩萬八千年了,但方雷氏還在,我還在,這筆欠賬,我當然還是應該還的。”防風意映抬臂,風情無限的,將鬢邊碎發挽到耳後。


    心裏其實很悔,今天就不該過來觀賽。


    星河秘藏之外,這欠款單,能和星河力量共鳴的範圍很小……塗山氏的座位但凡沒這麽靠近西炎王,她就能有充足的時間和機會,遮掩住星河的動靜。


    至於西炎王隨後把這欠款單傳看天下,要她出來還賬怎麽辦……別問,問就是她聽不見,不知道!


    兩萬八千年了啊,不是兩千八百年……


    這麽久遠一個賬單,方雷氏的人估計早不指望能有收迴的一天了。居然還要她還!


    嚶嚶嚶……


    防風意映現在話語說的大氣,實在是被人當場捉住了。沒法賴賬,不得不大氣啊!


    ———————————


    塗山璟:“我明日就安排人去方雷氏核算賬目,十萬噸天雷石,便算是一座小礦脈了……塗山氏,倒也不是付不起。”


    非但可以付得起,


    說要讓他們傷筋動骨,也不至於。


    因為塗山氏名下,本來各種礦脈就挺多的。開珠寶店的商家,名下沒有幾座玉礦,怎麽行呢?


    做軍械生意的,能沒鐵礦一類資產嗎?


    玉山每年開采出的珍稀靈礦,大半也會落入塗山氏手裏,再往外分銷……


    總而言之,塗山璟是見過礦的人。他不會因為伍陌留下的一份十萬噸天雷石的欠款單失態。


    雖然那欠款的確是貴了點,


    但塗山璟出生就是青丘少主,他這麽多年來,慢慢存的私房錢,其實算算也不止幾座礦了。


    他為媳婦還債,是不嫌貴的。


    ——————————


    “原來星河當代傳承者,竟是塗山夫人麽?”


    西炎王目光深邃,緩緩的道:“十萬噸天雷石雖價值不菲,但孤自然相信,塗山氏能付的出賬……可、伍陌前輩,當年答應方雷氏的,是為他們出手一次呢。”


    “可以。”


    清冷淡漠,略顯飄渺的聲音,從防風意映手腕上傳出。星河道:“你想讓我殺誰?”


    “不必殺人。”


    西炎王道:“我西炎素來以法治國,體製嚴明。孤為一國之君,更不可肆意濫殺,破壞規矩……便要行殺伐事,也當盡起大軍,走堂皇正道,摧枯拉朽,殺人滅族……”


    “豈有雇傭殺手之理?”


    ………………


    “孤的意思,先前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數萬年來,世人皆道,天下最強的弓是星河……”


    “孤隻不信,上古神器,真的就比今朝,神族代代改良過的靈器更強……故而,願以當代神射手,一試星河傳承者鋒芒罷了。”


    西炎王看著默默放大本體,憑空懸浮,飄在防風意映身前,展露出保護姿態的星河,輕笑了下。


    星河:“神器都是當年古神製作出的兵器,不似靈器是後人專為神族煉製……如果你真的隻是好奇,神器、靈器孰強孰弱,那麽,不必映兒去試,答案蒼梧上代傳承者,幾百年前,已經試出來過了。”


    “比起蒼梧之種所化的神器,她一向更愛使用,鑄造師為她專門打造的靈器匕首。”


    ………………


    “因為上古神器,使用起來,太花力氣了……即便是星河這種,平時可以汲取星辰之力蘊養自身,戰時可以調動天地之力,減少消耗的神器……依賴宿主能量較少……但……”


    防風意映上前補充道:“我每次使用星河戰鬥,精神力、靈力消耗,也都很大。”


    “即便我並沒有用過,什麽鑄造師專門打造的靈器,但一般情況下,如果我有的選,是寧願用鐵匠鋪裏,現代最平凡的弓箭,也懶得去用神器星河的。”


    ………………


    星河:“……情況基本就是這樣子了。”


    “如果你還想要映兒繼續對付,下麵那個弓箭手,那麽,隻要給她一副普通的弓箭就好了。她可以贏得。”


    “用不著我幫忙。”


    ——————————


    “陛下。”


    台下今天,原本的主人公,西炎弓箭大賽的最終魁首宏聲如雷,道:“微臣鬥膽,敢請與星河傳承者,以箭對決,比試射藝……為陛下戲。”


    西炎王:“好!遇強不退,見神無懼,果然是我西炎勇士。”


    “那麽,塗山夫人以為呢?”


    ………………


    “妾亦西炎子民,願從陛下之令。”


    防風意映柔柔的道。


    ——————————


    一刻鍾後,西炎演武場


    新一輪箭術比賽正式開始……


    防風意映白皙纖細的指尖,試了試西炎王使人送來的,和對麵一模一樣的製式良弓的弦。


    在塗山璟麵前,永遠溫婉含情,顯得柔弱易傷的眸光,露出幾許很不常見的冰冷凜冽。宛如極北雪峰上,終年不化的永凍玄冰。


    耳邊風聲颯颯,她知道這是對手已經出箭。才看似漫不經心,其實胸有成竹的舉弓相對……


    一輪對射,防風意映用同樣五支箭矢,後發先至,箭鋒相對的平切了對麵五箭。


    最後整整齊齊十五根箭竿落地,位置恰好在意映與對手位置的中間。


    ………………


    二輪對射,防風意映仍是不緊不慢、看似普普通通的一箭射出。


    但箭矢撞到對麵,箭身上金光耀眼,明顯被附加了法術的箭上,卻還是輕易把其平剖了……甚至平剖那箭後,依然去勢不改,直衝到了對手身前,逼得他下意識的側身躲過了。


    ………………


    防風意映挑了挑眉,心知肚明她靈力不濟,剛剛那箭,對麵不躲,也射不穿一具修煉金靈的神族軀體……


    但對麵既然選擇了躲。作為弓箭手的眼力,對周圍天地之力的感知與控製,對自身所處局勢冷靜理智的判斷力,甚至與射藝配套的身法水平怎麽樣……防風意映心裏就大概,都有數了。


    所以……


    第三輪較量,是防風意映先出箭的。


    兩箭連發,瞄準的都是對方腹部,沒有要害器官的地方……


    對麵的人擋了一箭,卻沒擋住連珠而來的第二箭。不幸負傷。


    此時此刻,


    高台上的西炎王並未開口,裁決勝負。


    場外的裁判,也沒有發出比賽結束的訊號。防風意映的對手已經用臂捂著傷口倒地,但他沒有放下手裏的弓……


    或許是因為傷口疼痛,或許是麵子上有點掛不住吧,他也沒有主動認輸。


    防風意映就毫不猶豫把手裏最後剩下的兩根箭也送給他了——正好一邊肩胛骨上中一箭。


    連帶腹部原先的傷口,正好湊個黃金三角。


    ………………


    好了,這下基本安全了。


    防風意映目中冷意散去,低頭理了理身上壓根沒怎麽亂的繁複長裙。然後麵向觀賽看台,西炎王的位置,福了福身。


    抬臂前伸,做出了一個召喚的手勢。


    看台上的星河,


    就很自覺且利索的把自己送進了意映掌心。


    ——————————


    西炎王:“精彩,真是精彩啊!”


    “自古能得神器星河傳承者,即為大荒第一神射手,先人誠不欺我。”


    “不、你錯了。”


    星河聞言不太開心道:“我曆代傳承者,都是大荒絕頂的神射手,那是他們本來就有天賦。而我會給他們把天賦化為實力,突破舊有瓶頸的機會……”


    “映兒一百三十五歲得星河認可,因為她小師兄當年英年早逝,生前又一直赤貧的關係,沒來得及給她留什麽資源,輔助成長。”


    “她長到這樣大了,神器解封程度不低,但此前受我傳承其實很少。主要都還是跟著家裏麵人學箭的……”


    ………………


    “但師父為我指明了前路的方向啊。”


    防風意映熟練安撫星河道:“是我靈力太弱,學不了太多古神傳承,甚至打不開星河秘藏,才無福承受師父的恩澤。”


    星河:“……你不用安慰我,唉,我不是個好師父,都怪你小師兄當年死的太慘,我為給他報仇,消耗了太多本源……”


    “不然,當年青丘,我就不該讓你穿嫁衣去,直接過去拆山就一了百了了嘛。”


    ………………


    “師父,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防風意映笑容有些僵硬。


    當年她和塗山璟是家族聯姻,沒見過麵也沒有感情,她當然不會在訂婚後特意告訴星河這事。反正不管她去哪裏,星河總會和她一起。


    後來皓翎五月節,她意外落水被塗山篌所救。芳心暗許,又錯將他當成塗山璟,情根深種……萬分期待的迴家備嫁,也沒有想到要特意喚醒星河,和他分享這份遲來的,有情人成就眷屬的喜悅。


    直到塗山璟婚前遇害失蹤,他們的婚禮無限延遲。防風小怪想要給意映退婚,另擇佳婿……防風意映不願意,才想到星河了。


    她喚醒星河,說要上青丘山去,將塗山璟婚前失蹤一事,查個清楚。如果他是被人害了,她就一定要殺了害他的人報仇……


    星河很支持防風意映的想法,哪怕塗山世家暗衛之強,天下聞名。身為首富,在大荒各處的關係網更盤根複雜。星河也沒有怕的。


    他讓意映安心,鼓勵意映放手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並主動承諾,隻要意映找好了下手的機會……星河可以幫意映清掃掉塗山氏的暗衛,給意映創造一個公平、不受打擾的報仇機會。


    ——然後就開始了勤勤懇懇的儲靈蓄勢過程。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穿著嫁衣,以塗山璟未亡人身份,上青丘代他承擔起裏裏外外家族責任,同時打入塗山氏內部,花十天就把害他兇手的目標定在了塗山篌身上的防風意映,耐心等待,塗山篌迴來,能被她刺死的時機……


    直到那年正月十五,元宵節,在西炎城談了筆大生意的塗山篌,提著盞燈迴到青丘。和扶著塗山老夫人的防風意映一對目光……


    防風意映終於發現了,原來她“心上人”沒有出事……因為當年那個在皓翎水中救了她的“塗山公子”不是塗山璟,而是塗山篌。


    咳、


    這個事情,那不就尷尬了嘛?


    殺了篌為塗山璟報仇,是絕對不可能報仇的。但是直接和星河說,當年她認錯未婚夫,現在未婚夫遇害後,又看上自己夫家大伯了,也委實有點好做不好聽……


    塗山篌又不肯讓意映和失蹤狀態下的塗山璟退婚,轉而正大光明和他在一起。


    防風意映戀愛腦上頭,


    就連父兄、母親,帶師父星河一起,瞞了個徹底。隻說給塗山璟報仇一事急不來,要從長計議……


    一計議就計議到塗山璟迴來了。


    星河再被防風意映喚醒,就是塗山璟個倒黴催,帶小夭躲避皓翎王宣召的時候了。


    那個時候,


    防風意映喚醒星河,就告訴他,最合適的,對塗山篌下手的機會來了。


    然後意映就給塗山篌下了,讓他身難自主一百年的藥……完了是星河出手,帶意映遠離了案發現場。


    所以在星河的意識中,


    防風意映對塗山璟絕對是真愛。


    上青丘,說要給他報仇,最後遲了十來年,也真的出手給他報仇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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