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刻有李相夷私印的四顧茶會邀請函,日夜兼程的從慕娩山莊,四顧門舊址處發了出去。


    病痛纏身,多年少眠的李相夷,天色很晚,也沒有困意。


    而一日之間,


    先遇鏡妖,後識肖紫衿真麵目,再嫁李相夷,和李蓮花相認,後見笛飛聲、角麗譙,並知道了單孤刀陰謀的喬婉娩……


    她有點困了,但也不想睡。


    就怕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不過是婚禮前太緊張了,才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


    ………………


    “去睡吧,阿娩,已經很晚了。”


    李相夷發完所有茶會邀請函後,一看外麵都月上中天了。忙催促著喬婉娩迴房。


    “我不敢睡,相夷……”


    喬婉娩手指緊揪住李相夷衣袖,不願放手道:“你陪我,好不好?”


    我陪你……你今晚估計就別想睡了……


    因為病情總咳,而被民間百姓喊了很多年病癆鬼的李相夷笑容微澀。


    隻道:“阿娩,聽話,我送你迴房。”


    ………………


    然後到了喬婉娩臥室未久,


    就因為鏡妖之前,拉他進幻境時,留在他體內,維係他身體健康的妖力耗盡。而一聲沒吭的暈厥倒……喬婉娩身上了。


    嗯,本來應該倒地上的,但是他落地前,被喬婉娩接住了。


    喬婉娩:“相夷……”


    “沒死。”


    鏡妖看著眼圈瞬間變紅,卻慌而不亂,先扶李相夷上床,然後準備去請大夫的喬婉娩,脆生生道:“他這身體情況,和幻境中時大差不差,藥石無醫。”


    “碧茶之毒,在此世非忘川花無解。”


    “而他已經受損的體內筋脈,除非解毒後,他自己學特殊內功調養,不然一般大夫也治不好他。”


    ………………


    喬婉娩:“那你可以救他嗎?”


    一般大夫做不到的事情,若求神佛無用,是否能夠寄望妖魔?


    “我不會救人。”


    鏡妖道:“我要是會救人,也不和角麗譙交易,讓她幫你去找忘川花了……”


    “不過你別急,雖然我救不了他,卻能用妖力一直將他的身體情況維係在當下的狀態中,然後用幻境給他止痛……嘿嘿,其實我的幻境還是很有用的對吧?”


    “謝謝、謝謝你,鏡妖。”


    喬婉娩看昏迷中的李相夷眉頭漸鬆,鬆了口氣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才好了。”


    鏡妖:“你真的想報答我嗎?”


    “真的,你有什麽事情,是我能幫你做的嗎?”


    “好好的、幸福快樂的活下去吧,喬婉娩。”


    “什麽?”喬婉娩沒有聽懂鏡妖的話。


    鏡妖:“我的主人,從前癡心錯付,為了一個不夠愛她的人,受了很多苦楚。”


    “喬婉娩,你和我的主人很像,所以,我主人曾經沒有得到的簡單幸福,我想讓你得到。”


    ………………


    喬婉娩:“你的主人……是幻境中,衡陽宗的瑤光仙子嗎?她和公冶仙君,不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嗎?”


    “便是世道艱難,仙道末路,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為了理想共同奮鬥,行善救人,又何談苦字?”


    鏡妖:“我的主人,是旱魃妺女,瑤光是她和公冶寂無第二世的情緣……而妺女大人,最初是墮神血脈,魔神親傳,魔域上代左右護法,一手養大的接班人。”


    emmmmmm……


    “那,她去衡陽宗是為了……”


    “渡劫,忘情。”


    鏡妖道:“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你是這樣看待瑤光和公冶寂無兩個人嗎?”


    “可是公冶寂無青梅竹馬的師妹不止瑤光一個,他也從未對瑤光許過婚姻之約。總讓瑤光跟在他後麵跑……最後,公冶寂無還為了別的女人去死了。”


    喬婉娩:“因為這世上的人們,除了情愛之外,還有恩義啊!”


    “公冶仙君那樣的人,如果對瑤光仙子無意,又如何會默許瑤光跟在他身邊多年呢?黎蘇蘇是他師父的女兒,但瑤光仙子可並非他嫡傳的師妹啊……”


    “長澤山上,除了瑤光仙子以外,你又何嚐看見,公冶仙君對別的女人有過親近呢?”


    “不許婚姻之約,是因為他們當時的處境,朝不保夕,實已容不得兒女情長了。”


    “公冶仙君知道自己隨時會死……又怎麽敢對瑤光仙子表露心意?”


    “他不對瑤光告白,不與瑤光成親,心裏是期盼著,若他哪天不幸身亡了,瑤光仙子還能一個人好好的生活吧。”


    “隻可惜,瑤光最後還是隨他去了。”


    ………………


    “喔,”


    “那是因為公冶寂無魂魄裏,我主人的旱魃真血被他和魔神拚命的時候燒掉了……瑤光不死,妺女大人元神不全,短時間內便無法恢複神智。”


    鏡妖道:“隻有瑤光死了,妺女大人才能重歸世間。”


    喬婉娩:“那便好……”


    她痛恨世上一切不負責任,輕易去死的人。


    並不希望瑤光為了公冶寂無輕生。


    隻是那一刻,


    難免羨慕起了那些神話中的仙魔……


    真靈永存,記憶不老,以至於本該恐怖的生死之事,竟就那麽失了重量。


    ——————————


    次日,


    李相夷從雷打不醒的狀態裏,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迴到他住了多年的“蓮花樓”裏了。


    喬婉娩趴在他手邊睡著。


    窗邊的木櫃上,放著個製作精巧的炭爐,爐上白霧渺渺,裏麵大抵是溫著粥……


    小樓正在移動,


    李相夷大概可以猜到,是喬婉娩身邊的暗衛在駕馭老馬,往雲隱山去。


    ………………


    他心思於是安定下來,


    起身欲將喬婉娩抱到榻上休息……


    喬婉娩羽睫微顫。縱是李相夷動作已經盡量輕柔,也還是刹那驚醒了。


    “相夷……”


    她醒轉過來,看見李相夷,下意識的展顏一笑,道:“真好……”


    “你還在這……”


    喬婉娩道:“萬聖道的人,在背地裏籌謀多年,深淺不知。亦不知何時,就會正式豎立起反旗。複興南胤……”


    “時間珍貴,不容浪費……我就連夜帶你出發了。相夷,你這小樓,我也聞名多年了,一見之下,聲名果然不虛。”


    李相夷安靜的看著眼前膚色瓷白的秀美佳人,頰飛紅雲。美目輕閃間,如玉耳垂,紅的幾欲滴血。心如亂絮……


    腦子裏刹那閃過的,


    是曾經他為喬婉娩,而特意按奇門八卦之術,種在四顧門裏的海棠花林。


    他們曾經日日夜夜,在花林中同起同坐,共同看書、練劍……喬婉娩有一陣不知怎麽的,忽然愛上撫琴。李相夷也會摘了葉子,吹奏著不成調的葉笛,給她伴奏……


    說起來,


    喬婉娩學習琴曲的時間,還正是李相夷當年,於揚州江山笑屋頂上,紅綢舞劍,自創《醉如狂》三十六劍,引得揚州萬人空巷後不久……


    年少輕狂啊……如今卻早物是人非。


    李相夷迴憶過往,


    再提不起當年為博喬婉娩一笑,而縱情飲醉,伴月舞劍的豪情。


    便是那柄曾經係上丈許紅綢,隨風舞動,討好佳人的少師劍……也早已離開李相夷很久。


    ………………


    “相夷……”


    “你喜歡的話,稍後無事,我帶你在這小樓中轉轉。”


    李相夷驟然迴神道:“蝸居狹小,隻怕你看過一遍,就失去興趣了。”


    ………………


    喬婉娩:“房屋再大,一人所居,不過三尺方圓。我看你這地方,可一點也不小。”


    “窗台上可以再放兩盆蘭花,隔壁客臥,略加裝飾,養個孩子,也是極好……”


    比如說,小鏡妖。


    目前那奶團子,就正蹲在隔壁客房裏,滾來滾去,探索新世界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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