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穀是個經常下雨的地方,因為地處江南,氣候溫暖濕潤……這本也是白子畫刻意選擇的,適合婉寧養傷的地點。


    穀裏有一眼清泉,匯成了小溪。小溪源頭,是汪清澈如鏡的小池。


    小溪兩岸,開滿了各色鮮花。每年春夏,都有許多蜂蝶飛舞,忙碌著采粉食蜜。


    白子畫和婉寧的屋子,則搭建在花海邊緣,那是個主材為青竹的二層小樓。


    一樓是客廳、廚房、哼唧獸的小窩,二樓是臥室、藥房和書房。


    和長留海底不一樣,這裏白子畫和婉寧二人,隻有一間臥室……因為婉寧受傷的時候,身邊離不得人看顧。


    白子畫也不敢留她一個人,既怕她傷勢惡化,又怕她會發別的炎症。最危險的時候,幹脆從早到晚,用真氣給婉寧養著心脈、神魂。


    現在婉寧醒了,按理說他可以稍微輕鬆點了。


    婉寧卻失憶了……而且失去的記憶還不少,連自己是妖族都忘了。


    白子畫沒辦法,隻能從六界曆史開始教她。這時候就很慶幸,上古大劫以後,六界天道不全,已經突破不了神境了。


    而婉寧失憶前的修為,基本達到了六界修行天花板。所以白子畫現在不用費心研究,如何修習妖族功法,或讓婉寧改修仙道。


    她已經脫離了,要每日打坐修行,業不勤則毀的階段很多年。


    唯獨比較麻煩的一點,是要指導婉寧如何控製她的力量……這也可以先行忽略,後麵再說。


    反正婉寧現在這身體情況,白子畫怎麽也不會給她解封真氣。


    ………………


    “白子畫。”婉寧道:“本宮餓了。”


    其實她現在這具身體已經辟穀很久了,正常是不會餓的。但是她現在太虛弱了。而吃飯對一個正常人來說,實在是個太習慣的習慣,所以婉寧由此產生了錯覺。


    白子畫:“……你想吃什麽?我去做。”


    他不太介意婉寧是真的餓了,還是單純想為空乏的身體補充能量。反正婉寧傷好以前,他沒打算給她吃普通、凡間的食材。不然要是沾染太多濁氣,有礙康複就遭了。


    婉寧公主:“你會做什麽?”


    她大概還是有點生活常識的,知道皇宮禦膳房有很多禦廚,各有絕活,彼此間擅長的菜係都不一樣。


    白子畫想了想,就給婉寧看了一份《食譜》(刪減版,溫補類)的目錄,道:“六界中凡有的食材,我應該都會做,不會的我也可以學。”


    學好了,就可以再充實食譜一頁了。


    原來是大廚啊……婉寧聞言,驚訝的看了眼,白子畫不食人間煙火的臉。表示真是長見識了。


    然後就隨意在食譜目錄上圈了前三個菜。確切點說,是兩菜一湯。


    有的食材山穀裏沒有,白子畫就出去了趟。


    等他迴來了,婉寧才驚覺,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男人,在廚房做菜,也能做的一塵不染,仙氣飄飄啊……


    ………………


    “白子畫,本宮想要出去逛逛。”


    一天到晚都待在床上,腳不沾地,連去藥房泡藥浴都是被人抱著的。吃飯直接喂嘴裏。


    毫無消遣,時間真的過的緩慢而憋悶。


    尤其是你透過臥室的窗戶看外麵,左邊繁花似錦,溪水潺潺。右邊鬆竹林立,菌菇叢生,無不生機勃勃,明媚燦爛的時候。


    “你腿還沒好,不能走路。”白子畫道:“想透氣的話,我帶你出去曬曬太陽?”


    銷魂釘哪怕是已經解出來了,對骨骼關節的傷害也依然存在著。主要是婉寧傷太多了,他截止目前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給她保命,祛除混沌之力,恢複血肉肌膚,彌補受損神魂上了。


    銷魂釘這種不致命,解出來後也不會再疼的刑傷,影響相對較輕。白子畫是存心沒理。


    婉寧:“……不曬太陽。會變黑。”


    宮廷出身的她很有保養意識……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體,和以前不同了。


    白子畫:“那我拿月影紗,給你搭個帳子好了。”順便還能避風。


    “好。”婉寧彎眸笑了笑。


    白子畫這才發現,原來婉寧真心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會變成新月形狀。和嘲笑、冷笑、哂笑、嗤笑之時,大不一樣。


    ………………


    久違的、躺在太陽底下吹風的感覺,讓婉寧很開心。


    ——因為在她的記憶裏,她自從離開大燕,去代國做質子後,就很少能曬到太陽了。代國地處西北,常年苦寒,陽光真的是種稀罕東西。


    而在白子畫覆手,取出瑤琴,和著溪水、清風,彈奏一曲後,婉寧就更開心了。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迴聞?”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天天彈給你聽。”


    這不是一時衝動下,因為愧疚而生的謊言……對於白子畫而言,每天奏一曲琴,類似於早上固定晨練,舞一段劍。


    反正是比讓他天天做飯更容易的。


    他並不會因此覺得麻煩或不悅。


    ………………


    夜幕降臨,星月高懸。


    白子畫在給婉寧換藥、包紮好傷口後,沒有再選擇抱著她睡——因為婉寧對此有很明顯的排斥。


    改為在她榻下打坐。


    [夢境]


    一個又一個,粗野雄壯的漢子朝她撲過來。眼神淫邪,笑容惡心。


    “別過來,別碰我……滾……”


    “哥……哥哥救我……”


    “母妃……父皇……別過來,我是公主……公主……唔……”


    ”婉寧?”白子畫夜半被婉寧夢囈驚醒,在意識到她的噩夢內容後,如遭雷擊。


    蠻荒是什麽模樣,他不曾去過,也能想見……他知道婉寧一個女子,又受了傷,在蠻荒日子不會好過。所以才特意派了哼唧獸去保護她。


    按照哼唧獸傳來的信息,婉寧初至蠻荒後,是有遇見奸人,但是應該是沒出事。衣衫尚完好的時候,哼唧獸就出現把惡徒都趕跑了……


    如果她出了事……白子畫努力抑製住殺意,在報仇和救人間先選擇了後者。


    “婉寧,醒醒,別怕,你現在安全了,別怕……我在,婉寧。”


    “哥哥……”婉寧公主從夢中醒來。


    周圍不是簡陋、酸臭的帳篷,而是精巧雅致的竹樓。沒有綿羊咩咩的叫聲,隻有清風流水……和白子畫。


    她眨了眨眼睛,才想起來,原來她已經換了世界。


    婉寧公主:“……你身上的氣息很好聞。”


    “什麽氣息?”白子畫並不知自己身上有味道。


    “好像是發香。”婉寧低頭嗅了嗅道:“有點像雪後青鬆的味道,清冽中又有甘甜,是加了寒蕊麽?”


    “……我最近不曾熏香。”白子畫道:“等你好了,可以試著調配出這一味香來。”


    他安靜的抱著婉寧。任由她將身體的重量全部傾壓在他胸膛。


    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在婉寧身上,幾個安神、寧心的穴道上,輕輕按揉著。


    ………………


    就這樣,他們沉默著度過了很久。


    直到夜色將盡,天邊出現一抹魚肚白。


    婉寧公主:“我髒了……”


    她眼眸微闔,輕聲說道,“你是幹淨的人,不該和我混在一起。”


    白子畫道:“清白不在羅裙之下。”


    “心思惡毒奸邪者,才是髒汙……我認識的婉寧公主,很純粹、幹淨。”


    “有沒有可能,你看錯人了?”婉寧勾唇譏笑道。就像剛在,她話說的那樣好聽,可如果白子畫真的拋棄她,婉寧想,她一定會不惜代價,把他拉進泥潭裏。


    讓他變得和自己一樣髒,然後她就可以順理成章擁有他了。


    “婉寧……”


    白子畫道:“可能、你也看錯我了。”


    “你神魂殘破,記憶不全,道心動蕩,才有此問,等我治好你,等你恢複記憶……就好了。”


    “是嗎?”婉寧低笑著道:“一朵已經被踩盡爛泥裏的玫瑰,還能再迴去枝頭麽?”


    白子畫:“隻要你想,我就能夠。”


    一個迴春術而已,多大點事啊……迴春術修補的不好看,一個“溯流”,針對某物,短期迴溯時光,一朵小花嘛,因果不大,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


    “白子畫,你是不是什麽都會做?”


    婉寧看見風雨下,被擊敗的花朵,又重新傲立在枝頭了。並且開的明豔嬌媚,更甚往昔。


    忽然好奇,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麽事情,是白子畫做不成的。


    白子畫聞言淡然道:“我不會生孩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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