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淺……一直往前走,不要迴頭……”


    “公子都不要我了,為何不走?”


    “公子若能助我複仇,殺掉點竹,我願意獻出我所有。”


    “你還有什麽?”


    好問題……


    孤山派被滅門,她從大家小姐一朝落為無鋒殺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


    孤身一人,無依無靠,浮萍一般,從前或許還可以說有女子最顯著的武器:美貌與清白。可一夜夫妻後,她已經連貞潔都沒有了。


    上官淺,你還有什麽呢?


    ——她還有師父啊、以後還會有孩子。


    和叔祖。


    ——————————


    ——————————


    宮門外的小鎮上,


    剛與寒鴉柒定下了宮門內亂,三日之後,至暗時刻,攻入宮門大計的上官淺,繞路去了離宮門入口最近的一處木匠店裏。


    ——反正,所謂的內亂,不過是宮門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坑殺無鋒的陷阱。


    在最終時刻到來之前,哪怕有宮門的人發現她到了此處,也沒什麽。而無鋒的人,在這鎮上本就不多,上官淺也有注意防範。


    進了木匠店後,第一句話就是,“叔祖,勞煩幫我看下,後麵可有人跟蹤。”


    那老木匠聞言微怔,雕刻著木像的手一頓,凝神感應片刻後,很快說道:“沒有。”


    “你做什麽了?為何懷疑有人跟蹤你?”


    老木匠抬頭問道。


    霎時間,便露出了一張令人驚豔的,十分俊逸、儒雅的麵龐。外表看上去,約莫四五十歲大,一雙夜空般的黑眸,卻似已看盡了百年滄桑。


    如果現在有個外人在場,他會訝然發現,老木匠的五官生的與上官淺很是相似。


    上官淺道:“沒做什麽,就是、最近宮門有些不太平……所以孫女有些害怕。”


    老木匠:“怕什麽?”


    “怕,我保不住自己,孤山派絕後。”


    上官淺素手輕撫腹部,螓首低垂,緩緩說道:“宮門內亂,新的執刃年輕識淺,剛剛上位,就因為一些私事,和後山長老有很大分歧……與角公子之間,更是劍拔弩張……”


    “叔祖,實不相瞞,我這次是偷跑出來找您的。如果您願意,我想去和角公子說,請您來角宮裏住……”


    “可以。”老木匠道:“我可以搬去角宮,保護你。”


    說著,就放下了手裏的木像和刻刀,起身收拾起東西來了。


    上官淺:“那我現在先迴去,和角公子說,等角宮安排好了,我再來請叔祖,要是宮門有變,事情不遂,叔祖等三天後,來宮門找我可好?”


    老木匠:“……不用這麽麻煩。別人怕宮門,我不怕。”


    “他家那些機關和火器,對付對付普通人還可,宗師以上高手,哪怕輕功本來練的再差的,都不會輸給火器一類死物。”


    而他,五十年前就突破大宗師了。


    上官淺:“叔祖人間劍神,超凡脫俗,自然不需顧忌凡塵俗禮,可宮門畢竟不是我們敵人……”


    “將來叔祖破碎虛空,飛升走了,留下孫女一人在這世上。總還是給宮門,多留些情麵為好。”


    老木匠:“……沒事,我不被人發現就好。”


    上官淺和他十幾年沒見麵,剛來就一句怕孤山派絕後……聽得人怪心慌的。


    宮門建造在山窩裏,太遠了。老木匠也是怕,萬一上官淺出事,他來不及救。


    一切就仿佛當年滅門慘案重演了。


    至於他快破碎虛空一事,上官淺是怎麽知道的,老木匠沒有問。就像那很不值一提。


    上官淺也沒有和他多聊什麽。


    默默起身對老木匠斂衽一禮後,就迴宮門了。


    路上她不曾發現有人跟蹤她,但是到宮門後,便知道了,老木匠在。


    ………………


    ………………


    ………………


    ………………


    ………………


    其實,


    老木匠並不是什麽木匠,而是一甲子前名震江湖的武林神話,孤山派最年輕的太上長老,劍神獨孤靖宇。


    也是上官淺嫡親的叔祖。


    當然,他們上一次見麵的時候,上官淺還不是上官淺,而是孤山派獨孤氏的大小姐獨孤瑜。


    瑜字,美玉也,取其珍貴、華彩之意。


    那時候的她,不僅有位一身正氣,俠義仁慈的爹;溫婉賢淑,柔情似水的娘;風流俊逸,心地善良的小叔叔……還有兩個聰明懂事,很疼愛她的哥哥。


    可是後來,


    孤山派因為上官淺小叔,和清風派掌門點竹、拙梅一些感情糾紛,被名為清風派掌門,實是無鋒首領的點竹帶人全滅。


    上官淺一朝全家死盡,自己被父親臨終前塞入門派密道裏逃生。


    逃出來後,在門派後山,失足落入山崖,把頭磕到石頭上,失去了記憶……錯把滅門仇人點竹,當成了救她的人。


    被點竹就勢收為弟子,留在了身邊養育。


    上官淺前世,自從恢複了記憶,就很好奇,點竹那樣心狠手辣的一個人,為何滅她滿門以後,偏偏會留下她的性命呢?


    是因為對她小叔叔餘情未了,而上官淺容貌像叔嗎?


    可是上官淺二哥的容貌,分明也和小叔很像。點竹殺他的時候,也沒有一分手軟啊。


    後來直到上官淺逃出宮門,被無鋒的人追殺,遇到老木匠時,她才明白,原來點竹當年沒有殺她,是不敢殺啊……


    話說,當初點竹能夠滅了孤山派滿門,還多活了這些年,也算是天命在身了。


    最幸運的一點,就在獨孤靖宇常年隱居在小孤山後山絕壁處,閉關悟劍。全孤山包括上官淺親爹在內,誰也沒本事找到這位太上長老,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畢竟武林中人,八十多歲也算長壽了。


    所以無鋒之人的滅派活動進行的很順利。沒受到獨孤靖宇的阻止……


    不幸就不幸在,孤山派的人死光了,無鋒的人還沒有撤離時,獨孤靖宇發現了宗門大難,一人一劍,從後山殺到前山,又從前山殺到後山……


    把當時孤山派上的敵人都殺完了。


    就剩一個點竹……


    她當時正和被人找到的上官淺在一起。


    看見獨孤靖宇以後,二話不說抱著上官淺就哭,哭上官淺她小叔命薄,自己福氣也薄,無緣生個孩子。


    然後情真意切和獨孤靖宇講,他年紀大了,又常年風餐露宿的,照顧自己都夠嗆,如何照顧的好上官淺?


    主動請纓要收養失憶的上官淺,並提出願意侍奉獨孤靖宇終老……


    但獨孤靖宇自家門派都幾十年不待的人,怎麽可能讓點竹侍奉呢?他仗著自己內功深厚,心裏可一點沒把他當老人家看。


    但是上官淺,獨孤靖宇還是交給點竹撫養了。


    因為他真的不會照顧孩子,尤其是女孩子。


    ………………


    清風派和無鋒之間的關係,獨孤靖宇隱在暗中,看了多年,其實多少看出了一些。


    不過武林之中,所謂正邪,他年輕時候都沒在乎過的東西,老了當然更不放心上。


    所以點竹讓上官淺入無鋒,把上官淺當刺客培養……


    因為無鋒裏,負責培養上官淺的寒鴉柒,對上官淺是有幾分真心在的。


    獨孤靖宇看在眼裏,便從未對此發表過什麽幹擾意見。


    ——嗯,他當年發現家變後,殺人太利索了,無鋒的人被擒後自殺更利索。所以獨孤靖宇是一直不知道,孤山派是無鋒滅的。


    由於除了點竹外,當時所有在小孤山的兇手,都被他殺了,獨孤靖宇以為仇人都死了,也沒想過繼續追查什麽。


    反正江湖傾軋,左不過就那些原因唄。


    ………………


    前世,上官淺一直不知道,原來她在這世上,還有位叔祖活著。


    所以她成年後,恢複記憶了,就一心想殺了點竹報仇。


    為此武功沒有獨孤靖宇驚才絕豔的她,嚐試過用毒,可惜點竹後來拿宮門秘藥百草萃解了毒。


    後來上官淺因為受無鋒之命,潛入宮門,伺機奪取宮門至寶無量流火的關係,就又把報仇的主意,打到了無量流火上。


    可惜,一番苦心算計,最終功虧一簣。


    她本來都有機會帶無量流火圖紙走出宮門了。


    宮尚角偏不願意把無量流火給她。


    在宮門門口,又把東西拿迴去了。


    ………………


    出了宮門的上官淺,因為懷孕,也暫時沒管江湖上的那些風雨了。


    隻找了個普通小院暫住,準備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考慮複仇的事。


    然後、


    她就被點竹帶著無鋒剩餘的勢力找上門了。點竹十餘年不見獨孤靖宇,早猜測他老死青山了,在上官淺背叛無鋒後,對她絕不留情。是定要她死的難看的……


    接著,


    就在上官淺以為她難逃死劫的時候,獨孤靖宇及時出現,殺了點竹等人。


    獨孤靖宇說,“淺淺,我是你叔祖。”


    其實他多年來從沒有離上官淺太遠過,哪怕上官淺嫁進宮門了,也都在宮門外小鎮上居住著。


    隻是一直暗中保護著她,沒有現身過而已。


    因為獨孤靖宇認為,上官淺如果過的好,他這個老叔祖就不需要打擾她的生活。


    ………………


    上官淺嫁進宮門,獨孤靖宇也是知道的。


    他對此沒有阻止,因為在他看來,上官淺喜歡宮尚角,嫁進宮門就無不可。


    後來宮門內亂,


    上官淺帶孩子跑出來了……


    獨孤靖宇覺得不妥。


    但他也不會逼迫上官淺迴去,求宮尚角原諒。


    最多找宮門勢力,通知一下宮尚角,他孩子生出來了而已。


    宮尚角對此不負獨孤靖宇期望的,主動過來找上官淺複合了。


    上官淺不願意。


    宮尚角也沒有續娶別的女子,並會每年定時來小孤山探望上官淺母子。


    直到……


    前世,獨孤靖宇一百歲時,決定破碎虛空,看看武道巔峰的風光。


    他擔心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以後,上官淺母子,孤兒寡母的會有危險,又因為感覺宮尚角那幾年表現不錯,就傳了信,讓宮尚角把上官淺母子帶迴家去。


    宮尚角依言照辦了。


    他是做夢也沒想到,也不會想到,獨孤靖宇看似一派高人,很是靠譜,其實傳信喊他來時,壓根沒和上官淺說好。


    上官淺看見宮尚角帶了大隊人馬來,要她們母子迴去宮門,很是排斥。


    她去找獨孤靖宇理論。


    正好遇見獨孤靖宇打破虛空,天邊一道白光閃耀……


    然後、


    上官淺再恢複意識,她人就已經在宮門了。


    不過是三年前的宮門。


    ………………


    上官淺:……


    上官淺很無語,但是她心裏再無語,日子總要繼續過的。


    為此隻能安慰自己,如果她是穿越時空了。前世的宮尚角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的孩子的。


    點竹已死,她家仇已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


    而如果她是有幸重生,穿越時光,迴到了三年前……


    有個人,她希望能救下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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