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李,名相夷,敢問姑娘芳名?”


    “月輪,陸晨迦。”


    ——————————


    自古男人混江湖,掛在嘴邊最常說的話題,除了名俠、烈酒,寶藏之外,便是要屬美人兒了。


    而江湖中人談及美人,往往總有兩個名字,是繞不開的。


    一者為新近投靠了金鴛盟的“虞美人”角麗譙,出身神秘,不可考究,隻知此女,月貌花容,風情萬種。自出道以來,便愛利用美色,不擇手段的混跡於江湖各派中,偷學武功。


    二者為神劍山莊莊主愛女喬婉娩,人如其名,麗姿綽約,柔情婉娩。先天帶有的哮喘之症,讓她的臉色,總是帶有些許柔弱的蒼白……但這非但絲毫無損於她的美麗,反而更易激起別人對她的保護欲了。


    可謂和角麗譙是很鮮明的兩個極端。


    恰似春花秋月,各有風采。


    但因江湖武林,明麵上的黑白兩道,總是勢如水火,絕不兩立。無論什麽都要硬壓對方一頭。


    故而,這些年來,在角麗譙豔名愈發遠揚的同時,有好事者,便一度將喬婉娩捧上了武林第一美女高位。


    以示江湖正道,不與角麗譙般妖女同流之高潔誌氣!


    (嗬嗬噠~(? ˙o˙)?~)


    ………………


    而李相夷看見喬婉娩的第一麵,便隻覺她容顏淡雅,清素如菊。是個美人兒嗎?


    那必然是的。


    蛾眉玉白、好目曼澤,身形嬌柔而纖細,與武林中大部分英姿颯爽的俠女相比,喬婉娩身上,更有一種寧靜致遠、自然清華的書卷氣。


    別人看見她,如果不是已知喬婉娩出身神劍山莊,八成也會將她誤認為是什麽官家千金,氏族閨秀。


    如果、


    如果沒有陸晨迦好死不死,恰好就在她身邊站著,李相夷想:他也是會很認同喬婉娩武林第一美女之稱的。


    畢竟比起角麗譙那種帶毒的罌粟花,像喬婉娩這般知書達禮的佳人,在武林中真是太稀罕了。而自古物以稀為貴……


    ——可今日喬婉娩身邊,卻偏偏還有一個陸晨迦。


    ………………


    ………………


    暮春時節,神劍山莊,庭前芍藥灼灼盛開,紅的像火,宛如彤霞,嬌豔絕倫。


    可李相夷的目光,卻一絲半點都沒分給那亭亭玉立的花兒,所有心神,都被花叢中正提著鋤頭,給花刨根鬆土的倩影給吸引了。


    “晨迦……”


    “姑娘的名字頗具禪意,”李相夷道:“我觀你眉目秀美絕倫,眼鼻較之尋常女子都更深邃精致……想來,理應不是中原人吧。”


    月輪,聽上去,也確實很有西域小國的感覺。


    “如何會來神劍山莊?”


    陸晨迦:……


    如果李相夷沒有問她那最後一個問題。


    令她考慮到自己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在喬婉娩百日熱孝未過時,找借口入神劍山莊,要東要西。看上去比李相夷不懷好意了數十倍。


    花癡公主是絕不會在自己養花的時候,去搭理李相夷無意義的談話的……


    但既然李相夷偏偏就問了那最後一句。


    陸晨迦便不免從花葉裏抬頭,認認真真迴了一句,“神劍山莊常年招募天下醫師,治療喬姐姐的先天哮踹……我應征來給她治病的。”


    “晨迦還會醫術啊?”


    李相夷看著光下蹲了良久,出了滿頭大汗。額角麵頰,都於不經意間沾了點泥的陸晨迦,摸遍自己全身也沒摸出一張幹淨帕子。


    幹脆擼起衣袖,露出潔白中衣,給陸晨迦擦了擦臉。


    從小到大,都很習慣於被人伺候,關鍵是生性喜潔的陸晨迦見狀眨了眨眼。配合的順著李相夷姿勢,就讓他給擦幹淨了。


    李相夷覺得,陸晨迦很有趣。


    分明年紀幼小,看著不過十四五歲,身材尚未長成,容色絕麗間也難掩稚氣。可渾身氣派,卻似空穀幽蘭,遺世獨立。


    無端讓人有種,她已看破世情,超然紅塵的感覺……而這感覺,是李相夷原先遊曆江湖,所遇見的,峨嵋派、衡山派裏的俗家小尼姑們,都沒給過李相夷的。


    ——她小時候,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李相夷想:或許,這世上,隻有從小活在淤泥裏,對陽光下世界,能望而不可即的孩子,才會像陸晨迦一樣,年紀輕輕,即有佛門絕塵之意吧……


    但陸晨迦對有外人觸碰她時,下意識的反應又告訴李相夷:陸晨迦理應是自幼生於富貴鄉裏,至少是有奴仆從小服侍長大的。


    ——青樓花魁,揚州瘦馬……


    雖然聽起來是對陸晨迦太不尊重了點,但請原諒李相夷吧,在他短暫的十五年生命裏,能在此時想得到的,從小吃苦,卻還有人服侍的職業,也就是那些身若浮萍,不由自主的風塵女子了。


    而陸晨迦的容貌、儀態,很明顯也不是普通民間百姓家能養的出的。


    ………………


    “那這樣的話,”


    李相夷道:“你了解毒藥嗎?”


    “略知一二。”自古醫毒不分家,故善醫者必善毒。陸晨迦並不避諱自己對毒藥有了解的事。


    因為在她修為破入“知命”境前,一份厲害毒藥的殺傷力,是比她的劍法、念力都要更能保護她的東西。


    “很好。”李相夷聞言拊掌道:“近來城中金鴛盟手下勢力分外猖獗,有好幾家幫會勢力與金鴛盟都起了衝突,中了淬毒暗器……”


    “晨迦既通醫術,不妨與我同去看看?”


    疑問的句式,肯定的語氣。


    兩三句話的時間,就把陸晨迦給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但陸晨迦對此並無反感。


    因為她很清楚,金鴛盟勢力近來之所以會猖獗無度,本質上是因為喬婉娩喪父,神劍山莊失了主人。


    以至於神劍山莊附近百裏地域,同時失去了能保護它的力量。


    “好。”陸晨迦道:“春夏之交,花草繁盛,風中多有花粉、種籽……喬姐姐身體因素,近期不宜外出。我和你去,這件事情,李少俠便不必再與喬姐姐說了。”


    喬婉娩已經夠難了。


    喪父之後,她情知自己是不可能守住神劍山莊偌大的家業,已經用低價賣出,釋奴為民……等各種方式,放出了家裏大部分產業。


    隻剩下了一些祖傳的田地,和個別店鋪自己經營。


    又一向與人為善,樂於助人。


    如果這樣,


    她依然還是會遭別人眼紅。這江湖上還是有人不肯放過她,非要找她麻煩的話。


    陸晨迦不會坐視。


    是,


    她是因為出身高貴,容貌絕美,又癡迷於花,才會被當代修行界人贈以花癡之名。


    但若她隻癡心於花,自也不能名列天下三癡。


    ——————————


    隻是這一點,


    在陸晨迦降臨異世後的很長時間裏,都沒什麽人能意識到而已。


    在天下絕大部分人眼裏,她一般都是作為李相夷的附屬而存在的。


    啊——英雄美人……


    江湖中總經久不衰的一大話題。


    而在李相夷十五歲初出江湖,十六歲為替喬婉娩守住神劍山莊的百年招牌,劍敗世上無數英豪,勇得天下第一高手桂冠後。


    其人基本上就成了所謂“英雄出少年”的實名寫照……


    那一年,又恰逢陸晨迦及笄。


    喘症被治愈的喬婉娩,出於感激和喜愛,留陸晨迦在家,做了自己義妹。


    並用一個十分盛大的及笄禮,向天下人介紹了陸晨迦的身份——無論從前她是什麽來曆,反正以後,她在這世上,就是神劍山莊二小姐,喬婉娩的親妹妹了。


    及笄禮上,


    陸晨迦又長開了一點的絕麗容顏,讓她成功取代了喬婉娩武林第一美女的名頭。


    緊接著,


    李相夷千裏一騎,親自從大雪山上搜尋數月而得,又以千年玄冰做盒送來,代替金玉俗物,簪在陸晨迦鬢上的一朵天山雪蓮……


    更將她名聲推上了此世巔峰。


    誠然,自古英雄配美人……


    李相夷是天下第一的高手,自然也應該由天下第一的美人去配。


    而陸晨迦,所有曾見過她的人都必須承認,這世上不可能再有比她更美的人了。


    所以她理所當然,是屬於李相夷的。


    就像和氏璧一定屬於龍椅上的帝王……


    ………………


    陸晨迦十六歲,李相夷十七那年,


    她被李相夷抽空帶迴去見了趟師傅漆木山和師娘岑婆,以日月為媒,定下婚約。


    許諾入知命後,就嫁給李相夷……


    不知道知命境是陸晨迦修煉一個境界,而誤以為她是指三十知天命的李相夷同意了。


    對此,


    陸晨迦也沒特意糾正過李相夷。


    因為她雖然有自信在三十歲前入知命,但萬一天有不測風雲,她真就被困在洞玄境上十幾年不得破呢?


    總要給李相夷一點確切念想的嘛!


    …………………………


    陸晨迦十七歲,李相夷十八的時候,


    他匯集了武林中一批誌同道合的朋友,在離神劍山莊大概四五十裏的地方,創建了一個門派……取名:四顧門。


    並立誌要以此門,建立一個公平正義、和平安寧、兼容並蓄的江湖秩序,讓天下的江湖人都能夠四處環顧天地,不受任何束縛和壓迫。


    陸晨迦:……


    她在欣慰於李相夷終於看清這江湖風氣混濁的同時,也就不太和他計較,李相夷酷愛拿她製的花茶開茶會的事了。


    ………………


    陸晨迦十八歲,李相夷十九歲時,


    李相夷成天忙於四顧門的各種事務,和陸晨迦聚少離多。


    對此,喬婉娩一度很擔心陸晨迦和李相夷的感情問題。


    並勸陸晨迦,如果覺得李相夷的步子太大,她跟不上。也不需要為了什麽別的原因委屈自己。勉強自己和李相夷在一起。


    當時陸晨迦正專心給她心愛的海棠花剪枝,沒怎麽聽進去喬婉娩的話……


    喬婉娩於是又去找李相夷約談了。


    這一次,她是覺得陸晨迦還小,並且多年以來深居簡出,不問世事,天真單純。


    可能她和李相夷訂婚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情為何物,所以,喬婉娩希望,李相夷能夠再給陸晨迦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


    於是李相夷選擇把天天就待在院子裏養花種草的陸晨迦給提溜到了四顧門總舵。


    並在四顧門裏種了一片海棠,吸引陸晨迦留下。


    最後取得的成果是,


    陸晨迦認為,她心愛的海棠花被種在四顧門裏真是莫大侮辱。四顧門上上下下,除了喬婉娩外,全都不配碰她的花!


    以四顧門二門主,李相夷亦兄亦父的師哥單孤刀為首的四顧門眾,也全被陸晨迦常年目中無人(真沒人,隻有花)的態度氣的夠嗆。


    害的李相夷一邊哄愛人,一邊還要哄兄弟。


    關鍵,兄弟們還好說,隻要不主動靠近陸晨迦的海棠花林,基本就沒什麽能和陸晨迦發生衝突的點了。


    哪怕心裏覺得陸晨迦高傲太過,多半也能理解,天下第一美人兒嘛,那麽漂亮,就矯情點,沒啥大不了了的。


    然後堅定了自己將來娶媳婦,一定娶賢不納色,溫柔賢惠是第一的想法。


    可陸晨迦的事情就沒那麽容易解決了。


    因為她和四顧門中大部分人都“不共戴天”,對李相夷師兄,單孤刀其人,更是尤其的看不上!


    直言告知李相夷,單孤刀其人心胸狹隘,心理陰暗,他若留其在身邊久了,必成憂患。


    李相夷很生氣。


    並為此,有生以來第一次和陸晨迦吵了架。


    別問清純幽雅、聖潔高貴如晨迦公主,怎麽會和人吵架。問就是李相夷這人嘴毒的時候,是真賤啊!


    賤的陸晨迦都忍不住提筆送了他四個字:願、與、君、絕!


    ………………


    當然,


    後來因為李相夷誓死不收這四字。


    並很自覺的負荊請罪,低聲下氣求複合的份上,陸晨迦終究還是暫時原諒他了。


    日子不知不覺的,


    也就到了陸晨迦十九歲,李相夷二十歲時……


    也就是在這一年,單孤刀穿著玄甲被人殺死。種種線索直指李相夷。而金鴛盟盟主笛飛聲又給李相夷下了一封約戰函……欲要決出誰是真正武林第一。


    李相夷接下了戰帖。


    並和四顧門中人議定了,如何借他戰勝笛飛聲之機,順勢剿除黑道魁首,金鴛盟的計劃。


    誰知最後計劃趕不上變化……


    等在四顧門裏的陸晨迦驟然心神不寧,不慎被花刺破手指,然後決定去東海找李相夷時……


    所得到的,就隻有李相夷以半招之差,惜敗笛飛聲,最後墜海,生死不明的消息了。


    ………………


    四顧門經此一事,亂成一團。


    二門主單孤刀和門主李相夷前後被傳死去的情況下,左護法“紫袍宣天”肖紫矜完全鎮不住場子。


    幾百號人最後吵了幾個月,就商量出一個四顧門原地解散的結果。


    ………………


    說真的,


    陸晨迦對他們能得出的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但終究,四顧門它是屬於李相夷的門派,而非別人的。


    所以當肖紫矜等,該離開的人,全都自覺離開了四顧門後,陸晨迦還是抽空,在喂中毒又重傷,殘到一定境界的李相夷喝完藥,等他睡著後,迴去了一趟。


    給行動不便的李相夷收拾了一下殘局。


    比如,安頓下了許多年輕的,僅是真心仰慕李相夷名聲而來四顧門拜師學藝,想和李相夷一起維護江湖正義。哪怕聽說了李相夷已死,四顧門解散消息,也固執的不願意迴家的孩子。


    又比如,給四顧門“佛彼白石”四大弟子中的雲彼丘,送了一絲,從李相夷身上逼出來的碧茶殘毒,化了雲彼丘多年內力。


    再打斷他雙手雙腿後給他重新接上,以此達成雲彼丘後半輩子皆要被骨裂之痛糾纏的結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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