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現在安明眼前的出雲,和記憶中的出雲似乎已經完全不再是相同的星球,除去二者都有著相同的名字——


    出雲。


    這裏是未來的出雲,也是無數戰士們用鮮血守護的未來。


    正是那無數的犧牲才從那虛無的深淵中創造出這僅有的“奇跡”。


    盡管人們對於過去那場戰爭的記憶早已愈發模糊,隻有在出雲的曆史上能夠看到那濃墨重彩的一筆。


    安明原本想駕駛著薩姆落在一處人煙稀少的郊外,可從高空俯視後才發現整個出雲都無比高科技化,甚至堪比當初最為鼎盛的江戶星時期。


    當薩姆在停泊港口人員的指揮下降落後,安明才對出雲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比起網絡上的視頻,親眼見證到的現場更為震撼。


    “您好,歡迎來到港口【源】,看您的表情是第一次來到出雲,源作為出雲最初建設的星際港口采用了曾經六大家族之首的源家命名,如若您想要前往城市可自由搭乘空中鐵軌。”


    接待人員麵帶微笑著向完全摸不到頭腦的安明介紹著港口的情況,年輕的接待員有些疑惑的盯著安明的側臉,不知為何她的心底湧現出一股莫名升起的暖意。


    仿佛救世的太陽,從未熄滅的照耀著出雲。


    “多謝。”


    安明舉起手機,再次打開黃泉發送的定位信息,發現定位的隻是出雲星的位置,完全沒有說明自身的位置。


    星穹列車第一深情:黃泉小姐,我已經抵達出雲星了。


    【對方正在輸入中......】


    黃泉:抱歉,但我想你會知道。


    【對方已下線】


    黃泉的聊天頁麵瞬間變為灰色,沒有給安明留下任何位置信息,偌大的出雲星若是一處一處找個遍估計得用上半個琥珀紀。


    在一顆星球裏找一個人,和從大海裏找一滴水也沒什麽差別。


    充滿科技感的港口前,空中鐵軌站上的廣告牌播放著知更鳥的mv,使一顆心免於哀傷的曲調讓經過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微笑。


    霓虹的燈牌下照耀著如夕陽般的雕塑,無麵之人手持詔刀斬向天空,雕塑腳注釋著——【謹以此紀念,斬向大日之人】。


    安明隻是看了一眼,而後穿過雕塑下的夕陽,隻留下一個平靜的背影。


    從高處的鐵軌站下走出,顯露在安明眼中的是曾幻想過的光輝無限世界,這裏的孩子不必從出生起就背負上死亡的命運,每個人都能自由的選擇想去做的事。


    於是,他知道該去哪裏尋找黃泉了。


    與其說是尋找,不如說是在等待他的到來。


    黃泉在等待一個答案,一個在無數記憶碎片中撲朔迷離的答案。


    如果安明是那個人,就會來到這裏,找到她。


    神墜之地。


    在出雲漫長的曆史中,這是無法迴避的區域,也是在大日陰影下摧殘最久的地區,導致後來的開發建設遭遇了比想象中還要嚴峻的困難。


    曾經的雷電家已經成為了舊址,總部早已搬遷至更為繁華的地帶,留在神墜之地舊址的隻有一些維護人員,比起一路上看到的繁華,這裏反倒有些冷清。


    初秋的季節卻並無半分寒意,路邊拿著掃帚的老婆婆笑嗬嗬的說著:“救世的英雄趕走了大日,自那之後,出雲無論何時都溫暖如春。”


    安明有些意外的揚起頭,看著有些老舊的雷電家牌匾,歲月的痕跡清晰可見。


    幾片楓葉飄落在腳邊,這條道路在夢中他走了太多太多遍,在一切都改變的出雲仍舊存在不變的記憶。


    穿過牌匾,見到熟悉的主殿,聽到有人的議論聲。


    “聽聞雷電淩一家主曾以凡人之軀拔起詔刀,斬八岐大蛇頭顱守護雷電家,”看起來像是學者的人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主殿的痕跡,想要從中拚湊出某段波瀾壯闊的曆史。


    “又有哪個拔起詔刀的不是凡人?”旁側的學者進行反駁,“不如說每一個握住刀的人類都無比偉大,記載中向著星神揮刀的可極為罕見,更何況是那位...”


    “或許我們真的能從這裏找尋到9曾消失的真相!”


    學者們激烈討論著,卻並未注意從身側走過的少年,隻是餘光間看到那背影,莫名的感覺與來到出雲時見到的雕像極為吻合。


    安明一步一步走過熟悉的走廊,這條算不上很長的走廊連接著主殿與側麵的實驗室,在記憶中的走廊似乎很短,一分鍾就能輕鬆走完。


    但是如今,安明走完這條走廊用了五分鍾,不時駐足在邊緣,揚起頭看向廊間縫隙流落的光束。


    直到那片湖泊前,他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紫發披散在肩後,略微蕩漾的湖水間,那道身影有些失魂落魄。


    一滴又一滴的淚珠落在湖麵,漣漪不斷向外擴散、交織,打亂了水中倒映著的天空與黃泉的臉頰。


    這裏沒有楓樹,也沒有那個無法迴想起的重要之人。


    原來心碎是有聲音的,黃泉流著淚隻感到唿吸都變得困難,看著那澄澈的湖水,像是隻是一直望著就能再一次看到那棵記憶中的楓樹。


    迴到出雲後,越來越多的記憶開始拚湊為完整的迴憶,她想起在很小的時候,曾和一個很重要的人坐在走廊的邊緣,曬著太陽看楓葉在湖麵上漂浮旋轉。


    她所思念的人,沒有姓名,沒有樣貌,就連聲音都不曾記得。


    她隻是在思念,或許那個人早就對她失望,在某個瞬間曾經相遇過,卻無法認出。


    她會一直思念下去,哪怕他從未知曉自己的愛,哪怕這份愛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哪怕永遠都無法再次相擁——


    她都會一直愛下去。


    黃泉忘卻了曾共度的幸福時光,可隻要觸碰心口,依舊能夠感受到那份暖意。


    在無數個找尋不到前行方向的夜晚,隻要輕觸胸口,就能再一次從那裏借到一些勇氣。


    黃泉原以為出雲的一切都不會改變,直到抵達曾經最為熟悉的家,才發覺滄海桑田一切都已更迭。


    常見的楓樹品種壽命可達到100年左右,在適宜的生長環境下悉心養護甚至能夠延長更多,可是...


    她離開了數百個琥珀紀。


    沒有任何一種楓樹可以存活如此漫長的時光,時間可以碾碎一切迴憶,唯獨沒有碾碎黃泉。


    這裏隻剩下了雷電 忘川守 芽衣,新時代的出雲從未留下她的迴憶,這裏也沒有她的家。


    這裏...不是家。


    黃泉站在湖泊前,從心底忽然湧現出深深的疲憊,注視著湖麵上倒映的自己感到有些陌生。


    虛無一日未被真正斬斷,她就沒有停下腳步的理由。


    黃泉不會像在忘川那般繼續在這裏守候上百個琥珀紀,她還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


    即使無法再度相見,但她依舊會繼續愛下去。


    即使無時無刻都在那記憶的深淵內,伸出手隻能看到握在掌心的記憶化作支離破碎的泡沫,偶爾能夠迴響起的也隻是些無法理解的片段。


    有時她看曾經的自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再也無法感受到當時的自己為什麽哭泣,又是為何幸福,記憶中的芽衣開始讓她覺得陌生。


    當一個人再也無法與過去的自己共情。


    迴首望去,來時的路僅餘下虛無。


    她的一生都被虛無所侵蝕,出雲逃離了大日的陰影,但芽衣從來沒能真正逃離大日。


    無論多少個秋天到來,這裏都不再會有那棵楓樹,也不會再有那個記憶中忘卻姓名的少年。


    “芽衣。”


    風中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但念出的卻是陌生的名字。


    芽衣...已經有多少年沒人叫過她這個名字了,又或者是仍舊知曉這個名字的人早已盡數逝去,正如如今的出雲並非是她的故鄉一般。


    迴首望去,安明站在湖泊邊緣,一陣風吹過,將他的身影吹拂進那空缺的輪廓。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因為你會在這裏,所以我來了,”安明走向黃泉,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能在這裏找到黃泉,又或者說是找到那個在尋找曾經的芽衣。


    如果說如今的出雲仍有一處值得黃泉留戀,哪怕忘卻了全部的記憶也要再一次迴到的地方,那就一定是這裏。


    在那棵楓樹下,還有走廊間,他們有過太多太多幸福的日常,隻是當初看來卻是無比尋常的每一天,想要找迴卻需要付出上百個琥珀紀的時光。


    太多的記憶已經被時間的長河衝散,滄海桑田後能留下的又有多少曾經呢?


    安明甚至來不及說出第二句話,眼前的少女便用超越令使的速度將他緊緊的擁入懷中,將頭用力的抵在安明的胸口前,雙手死死的抓著他的胳膊。


    而後像是要確認什麽似的,雙手向下隔著衣服觸碰過身體的每一寸,仿若要將記憶中那個空白的輪廓一寸寸填滿。


    黃泉曾試著用無數人的各個部位填充出那個記憶中的輪廓,可到最後無一例外的全都失敗了。


    太多次的希望破滅,讓她早已絕望,甚至不得不去相信這也是一種虛無。


    會是你嗎?


    黃泉那因握刀而向來穩定的雙手,這一刻竟然在微微的顫抖,隻要不去抬起頭,就仍會保留最後一絲希望。


    而若是這最後的希望也就此破碎,虛無將徹底侵蝕她的意誌,雷電芽衣也將真正的死去。


    可她已經等到太久太久,久到出雲已經化作另一個星球。


    這時另一雙手握住她的雙手,而後輕輕的觸碰著她的兩側臉頰,將那抵在胸口前的頭輕輕抬起。


    黃泉終於看到了那雙眼眸。


    如太陽般溫暖,又如多年前某個春日的初次相遇,男孩坐在走廊邊緣,向她露出一抹微笑。


    這一刹那的時間,空白的輪廓點綴上了對應的眼眸,於是那模糊的人影從眼眸開始充滿色彩,各色的記憶如染料般填入空白的剪影,那些無數夢中觸碰不到的幸福,全部化作鮮豔的顏色將輪廓填滿。


    黃泉怔怔的注釋著安明的眼眸,那些因虛無而消散的記憶漸漸愈合,在每一個深夜無法捕捉的迴憶再度湧入腦海深處。


    那些一點一滴的幸福,全部都是她的記憶。


    是雷電芽衣的,也是黃泉的。


    那原以為再也無法尋迴的珍貴記憶,在這一刻盡數湧現,淚水不自知的滴落,隻是這次不再是血淚,而是充滿喜悅的淚珠。


    她曾為逝者哀哭,卻從未為自己所哭泣。


    現在,黃泉留下了屬於自己的淚珠,卻是如此的幸福。


    “芽衣,我來找你了。”


    選擇的天平,兩端曾經是一個人與整個世界。


    安明曾選擇了世界,以救世的偉業,犧牲自身存在的全部,去將大日封印。


    “從前我沒能留住你,”黃泉伸出手,輕輕觸碰著安明的臉頰,喃喃道:“我終於能在未來擁抱你了。”


    出雲光輝無限的未來,並不包括安明。


    救世讓她所愛之人永遠的被遺忘,甚至被虛無吞噬了全部存在的意義。


    “芽衣,曾經的我們沒有未來,”湖泊倒影中的兩人手牽著手,陽光溫暖而明媚,如今的出雲有著真實的天空與漫天星辰。


    “現在我們的身上不再背負著救世的職責,我想說的是...不論是在過去大日的陰影下,還是如今光輝燦爛的未來,我都想愛你。”


    安明緊緊的握住黃泉的手,如今的他們不再背負著詔刀的責任,終於可以攜手走向那曾親手創造的未來了。


    在大日的陰影下,他們仍有勇氣相愛,現在又有何不可?


    “隻有你...隻有你還會叫我芽衣,”黃泉微笑著,眼眶中的淚水卻不受控製的劃過臉頰。


    她是雷電芽衣,雷電龍馬和雷電光希的女兒,也是安明的愛人。


    隻要名字還沒有被所有人遺忘,那個過去的自己就從未死亡。


    原來在匹諾康尼的第一次相遇,她就已經認出了安明。


    那時的詢問,如今也終於得到了迴答。


    【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過去,現在,還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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