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趙氏用手攏住唇邊,生怕別人聽見了似的。


    “後來她相公身上一身的湯汁油水豬蹄肥鵝的,你說老鼠不找他,找誰?”


    陶若筠聽了,嘴巴一時沒顧上合起來。


    “她去之前,人還算整潔,去了之後,那叫一個慘,說是在牢裏打了她相公一頓,帶去的吃食,一口沒叫吃,全給潑身上了。沒幾天就聽牢頭說牢裏老鼠變多了,錢公子得了鼠疫,你說誰是罪魁禍首?”


    說罷,那趙氏指了指廳中的謝鴻燕。


    好家夥,賄賂牢頭,毆打犯人,間接導致感染鼠疫死亡,現如今無事人一般治喪。


    陶若筠覺得這謝鴻燕比自己這個土匪狠多了,她頂多隻是嚇唬嚇唬而已。


    “這是真是假啊?”趙瑾容不大敢信。


    “絕對可靠,家夫和那牢頭碰酒碰出來的,豈能假了。”


    陶若筠不禁想到那天,張芝蘭母女大鬧自己家。


    謝鴻燕當時就說過,錢茂典就該死在牢中,這輩子別出來,看樣子是真恨上了。


    “夫妻真的可以交惡至此麽?”陶若筠喃喃自語。


    那趙氏聽了撲哧一聲笑,道:“什麽夫妻?你們還不知道吧,那姓錢的,把他娘子打了個半死。”


    “什麽?”


    如果說之前隻是好奇的話,這下趙瑾容和陶若筠二人就是驚嚇了。


    那趙氏也是個傳遞小道消息的好手,湊過來低聲道:“這家大奶奶......”


    說著看向謝鴻燕一眼,確定沒有看向這邊才道:“紅杏出牆,懷了別人的孩子,被姓錢的發現了,叫一頓好打。孩子也沒了,身子也壞了,還說要休了她,能不恨麽?”


    “你這又是哪裏聽來的?”


    趙瑾容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趙氏道:“切,我告訴你,男人就是那樣,睡了個女人,尤其是別人的女人,恨不得滿世界嚷嚷。那男人自己在別人家喝多了酒說出來的,還說從錢家偷出好些銀子,隻等著二人一拍兩散,他好直接娶了那大娘子,既有美人,也有銀子,所以巴不得那姓錢的出不來呢。”


    陶若筠聽了一聲沒敢吭。


    當初謝鴻燕害喜是她發現的,也是她捅給錢茂典的,她是察覺出不對,但是這些被一一證實了,又惹出人命的時候,她的心像蜈蚣爬過一般難受。


    “那男人是什麽人啊?”趙瑾容還在打聽著。


    “家裏頭一個小廝,說是長得還蠻俊俏的。”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陶若筠隻能想到這個。


    那趙氏在這邊傳遞了半天的消息,被妹妹拉扯了下袖子,準備走人了。


    趙瑾容同她告別,陶若筠卻還有些呆滯模樣。


    “你怎麽了?”


    趙瑾容察覺出不對,陶若筠卻隻是搖搖頭。


    當初她得知謝鴻燕小產的時候,其實也同那趙氏一樣,全是看戲的心情。


    因著當時正是兩家鬧的不可開交,錢茂典又勾搭自己,讓自己覺得惡心還不得不附和,滿心都是想報複迴去,所以當時聽著隻覺得痛快。


    至於現在,自家恢複平靜,她也沒了之前的恨意。


    再看謝鴻燕,故事滿天飛,是真是假已經無人在意了。


    不過她瞧著謝鴻燕那副毫不傷心的模樣,倒覺得她現在鬆快了不少。


    也罷,反正不關自己的事。


    幾人象征性的帶了幾天孝,便摘了換成常服,待到中元節這天,大家便照常上街準備看熱鬧。


    陶若筠早前就請了裁縫給丫頭裁新衣,又準備了幾隻不錯的簪子,在這天都給賞了,叫帶著出門。


    她自己如往常一般,上身穿了一件湖色牡丹團紋暗花緞子襖,下身一件月白色緞地珠聯團花暗紋褶子裙,手腕上一對白玉美人條,指甲上是早就染好的水紅色。


    玉釵螺髻,點綴著小小的鎏金花插,新月籠眉,鬢角對稱的貼著一對翠花鈿。


    陶若筠瞧著鏡子裏自己的樣子,不禁摸了摸臉。


    “少奶奶最近瘦了些,臉頰都凹下去了,往後還是別太操心了才好。”


    青荷在一邊說著,陶若筠聽了隻笑笑。


    不操心的人才是有福氣的人,她可能就是沒那個福氣吧。


    大概就是前年冬天,懷著阿保在身上,是她最快樂最輕鬆的日子。


    什麽心也不操,自然有人替她操心,現在謝鴻卓出海了,謝鴻山不在了,謝鴻川好不容易從牢裏出來了,說謝家元氣大傷,也不為過啊。


    她不能不操心。


    她要把學堂弄起來,最好是教出幾個舉子。


    然後還要建自己的“窟”,這樣她才有安全感。


    酒坊是她最後的依靠,一定要做好了,做大了。


    現在都還差好遠呢,她哪能不操心啊。


    等一切收拾停當,她便出去等著婆婆和嫂嫂一起出來。


    今天是難得的全家一起出門看熱鬧的日子,乳母抱著阿保,身後丫頭小廝跟了一大串。


    趙瑾容從院子裏出來,陶若筠見她今日也是一身新衣。


    桃紅色洋花羅紋妝花緞子襖,品月色素緞褶子裙。星眸蓮臉,櫻唇玉齒,蓮步款款,身邊還跟著兩個哥兒。


    兩個孩子平時上學倒是少見,今日中元節,先生叫放了假,大家一並湊熱鬧去了。


    哥哥謝靈陽今年已經十四歲,身高肉眼可見的躥起來,人也變得魁梧了些。


    今日穿的一身花青色緞地團窠寶照暗紋的道袍,頭上戴了一頂玄色方巾,裝成大人模樣,實際是用來遮擋尷尬期的頭發。


    弟弟謝靈誠今年才八歲,在哥哥麵前儼然一個無知孩童。


    陶若筠瞧著今日穿的是葡萄紫色緞地團花紋的對襟短上衣,下麵一件藕荷色緞地龜背花卉暗紋的褲子。


    頭上兩側光溜溜,隻在頭頂紮一小髻。


    他是今日最開心的,走路都是用蹦的,因為不必上學聽老先生說教。


    謝母稍晚些出來,一件香色紗繡平安如意紋的對襟衫,配著一條雅青緞子裙,頭戴鬏髻,滿是金簪。


    這幾人出來見著陶若筠,第一個瞧見的便是她身後的那群丫頭小廝們。


    “呀,這是要給我們好看呀。”


    趙瑾容捂著嘴邊說邊笑。


    陶若筠沒有盛裝打扮自己,倒是狠狠的打扮了自己的丫頭小廝,這何嚐不是另一種顯擺。


    她就是出門顯擺去的。


    把自己裝扮的雲淡風輕,把丫頭小廝們裝扮一新,另類的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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