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若筠出了角門,往芷蘭齋瞧去,裏頭依然亮堂,便叫桑青去叩門,院裏一個丫頭來開了門。


    “大少奶奶可睡下了?”


    那丫頭搖頭道:“迴來沒有多久,人還沒睡。”


    陶若筠聽了,便往裏頭去,進了裏麵就瞧見趙瑾容坐在廳中,一手扶額,哀傷不已。


    “嫂嫂......”陶若筠立在門口,輕聲喊道。


    趙瑾容聽見聲音便抬起頭來,看見是陶若筠。


    “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快進來坐。”


    “我猜嫂嫂睡不著,故而來瞧瞧。”陶若筠一邊走向桌邊,一邊說道:


    “這兩天一直沒找到機會跟嫂嫂好好說話,剛剛才把鴻卓安撫睡下,所以過來瞧瞧。”


    “鴻卓可還好?”


    陶若筠心中歎氣,到了這種時候她依然關心這個小叔子。


    “睡不著,哄著喝了安神藥才睡的,我瞧嫂嫂也不大好的樣子,要不要也喝些安神的藥?”


    趙瑾容搖搖頭道:“我還是想清醒些......”人還說著話,眼淚又流了下來。


    “都說時間能把一切帶走,我不怕妹妹笑話,隻怕將來有一日,我也會像個不相幹的人一樣好好過日子。可是......可是現在,我是真的思念鴻山,思念到我心痛如絞。”


    趙瑾容撫著胸口,淚眼如注,陶若筠看的動容,抓住趙瑾容的手道:


    “當日嫂嫂來長興縣為鴻卓提親,想必也是知道我家中情形的。我不曾見過母親,父親又在四年前去世了,那時候我才不到十七歲。失去至親有多痛苦,沒有人比我更能感同身受了。可是你看我現在,不還是要活著麽?”


    “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要連死去的人那一份也一起活下去。”


    “我的父親沒有交給我什麽本事,唯有釀酒一件事,這就是我當初為什麽提出要釀酒的原因。嫂嫂體諒我,同意了這件事,我感激不盡。今日大哥故去,嫂嫂萬萬不可不顧惜自己的身子,為自己,為孩子,你都要保重你自己。”


    趙瑾容痛哭著點點頭,陶若筠見了,站起身來,輕輕的抱住了趙瑾容。


    “阿筠......”


    陶若筠正撫摸著趙瑾容的背,忽然聽趙瑾容喚自己的名字。


    “你可有這樣思念過一個人,思念到心痛?”


    陶若筠想了想,道:“也曾經思念過一個人,隻是不像嫂嫂今日這樣痛徹心扉。”


    “什麽時候?”


    陶若筠道:“前年年底,我逼著鴻卓入贅,得知謝家人找來的時候,我就知道到了該把人送走的時候了。”


    “那時候他騙我說失憶了,我騙他說有靈藥,我們兩個互相騙,都看穿了卻都不說穿。”


    陶若筠說著說著,又似乎迴到了那個冬天,臉上帶著笑,眼裏卻是淚。


    “我把他攆走了,走的那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場雪,壓的樹枝斷了許多,夜裏聽來,響的不行。我躺在床上聽見了,睡不著覺,就老想著,如果鴻卓在的話,我去敲他的門,他應該不會嫌棄我吧?他應該會願意陪我溫一壺酒閑聊到天亮吧?”


    “他性子好,我提什麽無理的要求都會答應。偶爾生氣了,也就氣一陣子,哄兩句就高興的不行。”


    “那個時候,我應該是思念的。”


    趙瑾容又問:“那你為什麽願意讓他走?為什麽不陪著他演下去?”


    陶若筠笑笑道:“因為年底,我想我爹爹了。”


    陶若筠沒有說清是為什麽,但是趙瑾容聽的懂。陶若筠想爹爹了,謝鴻卓又豈會不想爹娘,就算謝鴻卓可以忍住,那謝鴻卓的爹娘呢?豈不是也要難過?


    趙瑾容沒有再問什麽,兀自哭泣了一會兒後終於冷靜下來。


    “嫂嫂現在可要來碗安神湯?”


    趙瑾容慘笑著搖頭:“你就讓我放縱一下吧。”


    陶若筠沒有再說什麽,人的悲苦需要發泄,藥物管的了一時,管不了一世。還不如由著她去悲痛,痛完了,人才會好。


    想到這裏,她又安撫了幾句,這才自己迴了院子洗漱睡覺。


    臨睡前又吩咐青荷,今天太晚了,讓明天一早先派人去慧心居瞧瞧大奶奶,然後來迴話,青荷應了,她這才躺下。


    謝鴻卓躺在他身邊,因為喝了藥的緣故,睡的很沉,唿吸也很均勻。


    陶若筠摸了摸謝鴻卓的臉,感覺瘦了些,胡渣也紮手了。


    第二天一早,謝鴻卓早早醒來,睜眼便瞧見睡在身邊的陶若筠。


    莫名其妙的伸手去摸臉,又摸摸鼻子下邊,發現人隻是睡著了,這才安下心來。


    青荷桑青端水進來洗臉,謝鴻卓便問昨晚陶若筠幾時睡的。


    “少奶奶昨晚幫公子安睡後,又去了芷蘭齋,和大少奶奶聊了許久才迴來。本來前天就沒有睡好,昨天又操了一天的心,睡的又晚,隻怕一時醒不了。”


    謝鴻卓聽了,便吩咐不要打擾陶若筠,讓她好好歇息,等醒了,就讓人來前麵告訴自己一聲。


    青荷應了,叫人布下早飯,謝鴻卓這次自己乖乖吃了才去了前麵。


    陶若筠一直睡到巳時正刻才醒過來,人剛起床,青荷便向她轉告了今天上午的情形。


    “三公子一早起來,見少奶奶還睡著,就叫不要打擾,讓你睡足了。自己吃了早飯才去的前頭。”


    “大奶奶那邊已經叫了黃醫官過來把過脈了,說是傷心過度,給開了些方子調養,已經叫慧心居的人去抓藥來熬了。”


    陶若筠聽了,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問:“大公子何時出殯?”


    出殯也好,下葬也好,時辰都是陰陽師算好的,隻是那天陶若筠並不清楚結果,所以問青荷。


    青荷道:“十日之後,頭七要先做水陸道場,完了還要念經做法事。”


    陶若筠輕輕的道了聲好。


    這人故去辦喪,流程眾多,隻因謝鴻山是在廣州入棺,所以仵作驗屍畫師留影等等一切事務都在廣州完成了。


    到了蘇州謝家,便隻剩布置靈堂,親眷發喪,各路人馬前來吊唁,再做些水陸道場,念經做法,隨後便是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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