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孫家的案子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關注,畢竟孫行友已死,一個弱冠少年又能翻起什麽浪花。


    可隨著朝堂上兩方大佬,趙普和趙光義的相繼發言,樞密使李崇矩提出致仕還鄉。眾官員才發現,這案子比他們想象的要複雜,朝議之後都迴家仔細琢磨去了。


    轉眼又過了半月。


    開封府衙,東北角的天慶觀,三清殿中。


    三清的神像供奉在大殿最中央,香爐中的香燭已經燒到了尾端,小道童正恭敬地站在趙光義的身後,小心伺候著。


    趙光義手中撐著一本表皮有些發汙的書,正饒有興趣地讀著。此時覺得口幹,指著供桌上的供品,道:“給我拿個梨子。”


    小道童哪敢拿供品,可又不敢明著違背趙光義,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陷入了兩難,兩條腿好似被釘在了原地。


    趙光義等得不耐煩,見道童木樁子似的杵在原地,隻好自己起身拿起貢盤中的梨子,咬了一口,這才又坐迴門邊的椅子上。


    這時,大殿的正門走進來一人,正是當日與孫延召樓頂夜話的醉酒道士。


    如今的道士沒有半分醉態,一身挺立的青色道袍,頭上幹淨利落綁著混元髻,手中的酒葫蘆也替換成了拂塵。他緩步而來,一眼望去倒有些仙風道骨。


    道士先衝小道童打了個眼色,隨即又打了個稽首,笑道:“無量壽福,王爺今日怎麽有空來天慶觀的。”


    趙光義抬起頭,放下手中書,“今日無事就四處逛逛。張守真你來得正好,我正看得糊塗,你給我講解講解。”


    這道士名叫張守真,世人隻知他是終南山下來的道士,可師承何人不被外人道。據傳張守真修煉的功法可以返老還童,雖已年過四旬,卻仍是青年模樣。他張口便能斷他人的福禍,極其靈驗。下山短短幾年信眾漸增。而後被招入開封府,為趙光義預言運勢。


    一次卜卦後,張守真在密室的牆上寫下六字,“宮闕成,當晉王”。


    趙光義在這六個字前駐足許久才轉身離開,次年果真被封晉王。張守真這才在開封府衙天慶觀,當起了觀主,派發僧道度牒。


    一聽要解經,張守真連忙推辭道:“王爺學識淵博,哪裏需要貧道的解讀。”


    “要是別的也就不找你了,正好看到本墊香爐的《洞靈真經》,讀著讀著還放不下。你也就別藏著掖著了。”


    張守真這才點頭,“貧道與王爺互參。”


    趙光義問道:“那我問你,什麽才算是‘天下有道’?”


    張守真沉吟片刻,答道:“合乎自然便是道。日出而作,負日勞作,日落而歸,此乃農夫之道。俯拾仰取,力思搏精,希求利潤,此乃商賈之道。潛心修煉,求仙問道,此乃修行人之道。仗義諫言,定國安邦,此乃臣子之道。清心省念,選賢任能,以安萬姓,人主之道。天下人各行其道,不越俎代庖,是為天下有道。”


    趙光義似笑非笑,打趣道:“這麽說的話,瞧你這道士天天不務正事,好酒貪杯,可是無道了!”


    “貧道的道……其實是嘴道。”張守真尷尬地咳嗽兩聲。


    “好一個嘴道,”趙光義也笑了,他指著三清的神像,“三清在上,你這道士什麽話都敢說。”


    張守真幹笑兩聲,好似不為所動,實則還是有些心虛。


    “再問你個,說好了就不罰你,說不好可要罰你抄經,”趙光義指了指自己,“你的是嘴道,那我的又是什麽道?”


    “王爺……王…爺道。”這話問得張守真一時結巴。


    眼看嘴道失敗,趙光義打個圓場,笑道:“行了,今日說無事,也還是有事的。”


    張守真抹了把頭上的冷汗,整了整衣襟:“可是有消息了?”


    “那到沒有,你看看吧,”趙光義從經書中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鄆州來的。”


    “鄆州?”張守真皺眉道,“可是……石守信?”


    “嗯,說起來他是我哥哥的義兄弟,這些年從不與我往來。”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哦不,是東隅桑榆全都收了。”張守真一改方才得仙風道骨,神情有些猥瑣地伸出雙手,手掌好像握著兩個渾圓的太極球,緩緩地握緊。


    趙光義一臉嫌棄,譏笑道:“還敢說是有道之士!”


    “怎麽石守信親筆,王爺不高興嗎?”


    “我就是想不通石守信在鄆州過得舒坦,怎麽來趟這等渾水。”


    “王爺也猜不到緣由嗎?”


    “怎麽,你知道?”


    “嘿嘿,說來可巧,貧道還真知道一點。”


    “知道就快說。”趙光義有些不耐煩。


    張守真趕緊說道:“這石守信自從到了鄆州,開始信奉佛法,大興土木,鄆州內外建了幾座大廟。半月前,正巧有一批鄆州來的僧人考取度牒,我與他們大和尚閑聊,他要走時向我問及孫府的位置。我問清緣由,原來是衙內石保吉有些鄆州的土產讓大和尚送去。”


    趙光義微微點頭,說道:“你的意思是,這封信是石保吉央求寫的。”


    “八九不離十,孫行友和石守信不過是點頭之交,可孫延召和石保吉從小一起長大的,據傳兩人關係極佳。都酷愛蹴鞠。”


    “原來是這樣。”趙光義若有所思,“這倒是給我出了難題,本還想著再等個十天半月的。”


    “要不,再等等?不然王爺這一石二鳥豈不全落空了?”


    趙光義權衡片刻,“不等了,孫家的遺產在我眼裏還比不上石守信,既然他開了口,麵子總歸是要給的。孫延召這條命,就先保下了。”


    石守信這等從龍之功的節度使,在“杯酒釋兵權”後卸下禁軍兵權,目前在藩地仍保留一定的自治權,且經過這些年,多成了皇親國戚。


    趙光義早就有心思結交,以鞏固自己的勢力,可為了避嫌,一直不敢走出這一步。本想借著此次,接收孫家的“遺產”,同時籠絡一批孫行友的生前好友,和許多同孫行友一般不得誌的節度使,可哪料想他們卻全當起了縮頭烏龜,最先有反應的反而是穩如泰山的石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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