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五日一次的大朝會,就算江郅這個身無官職的閑散王爺也得進宮上朝點卯。


    璟王府裏,不到卯時,江郅便被安平喚醒了,洗漱更衣,換上朝服後,江郅隻用了一小碟點心和潤喉的茶水,之後就坐上馬車往宮裏趕。


    靠在舒適的車壁上,江郅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暗中詢問嫿瓏:“報信的龍玄騎如今到哪裏呢?”


    “主人,按照他們的速度,應該再有一個時辰就能到了。”


    聽到這個消息,江郅嘴角上揚,心情很是愉悅,這個時間點剛剛好,朝堂之上可不缺聰明人老狐狸,隻要隆豐帝露出一點貓膩,那麽他隱藏多年的寵愛就再也隱瞞不住了,到時候司徒殤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半刻鍾後,轆轆的馬車聲忽然停了,江郅睜開眼睛,微微掀簾,就看到了紅牆碧瓦宏偉的太和門,按照大寧的禮儀規矩,若無特殊恩賜,馬車行駛到此處就必須停下,皇宮之中除了帝王之尊,其他人都必須步行進宮,以示尊卑有別,帝王高高在上之意。


    江郅彎腰下了馬車,抬頭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甬道,臉色瞬間不好了,難怪古人要求文武雙全,君子六藝,要是沒兩把刷子,怕是都走不到金鑾殿。


    “六弟,兩日不見,你似乎消瘦不少!難道是心中煩憂,食不知味?”


    聽著身後傳來的輕笑聲,江郅不疾不徐地轉過身去,看著來人,頷首笑著迴道:“勞煩三哥掛心,如今春光爛漫,弟弟我心急了些,就減了單衣,沒曾想讓三哥誤會了。”


    端王司徒珪見此,又笑著說道:“春寒料峭,六弟還是不要貪涼為好,今日剛好遇上,不如你我兄弟同行如何?”


    江郅有禮地迴道:“甚好!三哥先行!”


    一路之上,司徒珪無時無刻不在挑撥起江郅對楚天雄的仇恨,可江郅都不為所動,隻是淡笑處之。


    見此,司徒珪忽然停下腳步,語氣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六弟!難道你真情願娶個傻子,讓天下人嘲笑嗎?”


    江郅微愣片刻,看著對麵的司徒珪,忽然笑著說道:“當然不願意,三哥如此關心弟弟,不如三哥去主動請纓求娶楚小姐,好以免弟弟成為天下笑柄?”


    司徒珪被這話簡直氣炸了,深深地看了眼江郅,便拂袖而去。


    看著司徒珪遠去的背影,江郅心裏鬆了口氣,覺得自己耳根子總算能清淨一點,一個皇子王爺怎麽就這麽聒噪。


    江郅到時,金鑾殿外的文武百官已經來齊了,眾人的目光都偷偷打量著江郅,隨後又不經意地關注著楚天雄的臉色,好像在期待著什麽好戲。


    可惜江郅沒有理會眾人,也沒有理會楚天雄,徑直走到自己該站的地方,便閉目養神起來,眾人見此,隻覺得沒戲,不過,當觀察到楚天雄神情微僵,眾人眼裏不自覺露出嘲諷之色,譽滿天下的忠臣良將竟然也會有今日,嗬,花無百日紅,你楚家憑什麽高高在上遺世獨立,瞧不起他們。


    楚天雄看著江郅沒有理會自己,心情很生氣,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竟然也敢無視自己,放在以前,楚天雄都是被眾皇子王爺主動見禮,殷勤拉攏的存在,可如今的楚天雄卻是門口羅雀無人問津,甚至還有數道惡意的目光不經意上下打量著他,好像要把他千刀萬剮似的。


    其實楚天雄的預感並沒有錯,早朝一開始,禦史大夫以及諸位文官就相繼出列,本本都是彈劾他的折子,言辭鑿鑿,犀利如刀,刀刀都想要他的命,要撅楚氏的根。


    底下的朝臣們唾沫星子亂飛,義正言辭地給楚天雄定罪,一個接一個爭先恐後,生怕自己一晚上斟酌的罪名被別人搶先用了,可端坐於高堂之上的隆豐帝卻一言不發,聽著下方群臣匯報,冕旒搖搖,氣定神閑,令人看不出隆豐帝對此事的態度。


    朝堂上熱鬧非凡,此時城門樓也是馬嘶鞭響。


    隻見城門口忽然駿馬嘶吼,塵土飄揚後,一隊身著兵甲胄,訓練有素的人馬氣勢洶洶地策馬疾馳而來,周圍的人看著來人身上穿著玄色甲胄,一個個都趕緊讓開道路,生怕一不小心成了刀下亡魂。


    大寧有條不成文的規定,玄騎一出,擋路者誅!


    此時眾人都認為是邊關出了大事,這玄騎才會疾馳而來,可是他們根本不知道,大寧皇朝世代相傳的玄騎在隆豐帝這裏卻被他直接派去守護他心愛女人。


    小半個時辰後,禦史大夫們已經無本可奏。


    此時楚天雄立刻出列,態度恭敬,神情悲鳴地說道:“陛下!臣冤枉啊!臣隻是一片舐犢慈心,臣如今已經將近古稀,自古人到七十古來稀,臣是怕自己活不了多久,要是臣突然一命嗚唿,臣那無父無母可憐的孫女可怎麽辦啊?因此臣才鬥膽讓陛下賜個恩典,給我那可憐的孫女找個歸宿,陛下將孫女賜婚給璟王殿下,如此天大恩典,臣無以為報,願來世結草銜環以報此恩!”


    楚天雄這話完全將事情扯到明麵上,上首的隆豐帝見此,也隻能感歎老狐狸,不過,此事還是要就此打住,不然,再鬧下去也有損他帝王之威。


    “璟王!”


    被叫到名字的江郅往右一步,站定之後,拱手行禮迴道:“兒臣在!”


    “朕將楚將軍的孫女賜婚給你,你可有什麽異議?”


    聽到這話,江郅抬起頭來,看著隆豐帝表情認真地迴道:“迴稟父皇,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臣並無異議。”


    話音剛落,眾人都覺得這璟王是個軟柿子,娶一個傻子,天大的笑話,竟然一點脾氣都沒有,可誰知接下來一句話便差點將眾人砸跪了。


    “可是兒臣聽聞楚將軍的孫女至今不能自理,行事還瘋瘋癲癲,兒臣倒是無礙,就怕司徒家列祖列宗在天之靈覺得丟臉!”


    這話一出,整個金鑾殿都鴉雀無聲,眾人都低垂著頭,生怕隆豐帝的怒火掃過自己。


    上首的隆豐帝聲音沉沉不悅地問道:“璟王!你這是在怨恨朕呢?”


    對著怒火中燒的隆豐帝,江郅淡定從容地說道:“兒臣不敢,不過,兒臣覺得一個閑散王妃之位實在委屈了楚小姐,就憑這大寧的天下一半都是楚家打下來的,父皇就應該將楚小姐立為皇後,母儀天下,縱享尊容,這樣才能更好地報答楚家世代對司徒家的恩情啊!”


    隆豐帝還沒說話,楚天雄臉色倉惶,立刻跪在地上磕頭請罪。


    “陛下!若是璟王不願,臣懇請陛下解除婚約!”


    “噢!楚將軍這是覺得父皇說出去的話當放屁,還是真對皇後之位動心了?”


    一句話簡直讓楚天雄恨毒了江郅,見此,隆豐帝拍案而起,指著江郅勃然大怒罵道:“司徒璟!你放肆!來人,將司徒璟給朕拉下去關起來!”


    隆豐帝覺得再不把江郅拉下去,他就要按耐不住殺子之心,殺一個兒子倒是沒什麽,可是殺了這個好拿捏的兒子,誰去娶楚家那個傻子,自己其他兒子身後可都有勢力盤踞。


    殿外的禁衛軍聽到隆豐帝的命令,立刻走進殿內,江郅推開了侍衛要擒拿的手,笑著說道:“放開!本王自己走!”


    江郅雖然離開了,可金鑾殿內還是沒有一絲聲音,跪在地上的楚天雄冷汗直流,可一聲也不敢吭,生怕江郅剛剛給自己編織的罪名按在自己頭上。


    正在這時,站在金鑾殿一側的梁懷德忽然收到了龍玄騎迴來的消息,猶豫片刻,梁懷德還是俯身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隆豐帝。


    聽到這個消息的隆豐帝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強烈的不祥感讓他猛地站了起來,隨後便大步流星焦急地往外走。


    見此,一旁的梁懷德趕緊拂塵一甩,高聲唱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宣朝完畢後,梁懷德也趕緊跟上隆豐帝。


    被驚住的文武百官們眼珠子直轉,在三唿萬歲後,眾人紛紛接頭接耳議論起來。


    天極殿內,隆豐帝猛然驚唿道:“你說什麽?雪女峰塌了?”


    此時的隆豐帝忽然腦袋像是轉不過來彎,一時之間竟然聽不懂剛剛那話,而殿內侍候的梁懷德已經被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許久之後,遲鈍的隆豐帝忽然勃然大怒,一把將禦案上的東西掃落在地,重重的硯台直直地飛了出去,很快,隆豐帝如同一頭餓狼一樣,幾步跑到跪著的龍玄騎麵前,目光惡狠狠地怒吼道。


    “朕讓你們去是做什麽的,你們這麽多少,皇室世代相傳的龍玄騎,竟然連一個冰墓都保護不好,朕要你們有何用?有何用啊?”


    隆豐帝一腳一個踢翻了跪在地上的龍玄騎,想到自己心愛女人就這樣永遠埋藏在雪山之下隆豐帝就怒不可遏,突然,隆豐帝取下牆壁上掛著的寶劍,冰冷無情的刀鋒一刀又一刀收割著龍玄騎的性命,很快,光潔如玉的地板上滿是鮮血。


    見此,被嚇到的梁懷德以頭搶地,重重的一個響頭,聲音清晰可聞。


    “陛下息怒!龍體安康要緊!”


    聽到這話,隆豐帝清醒過來,隨手將寶劍扔掉,名貴不凡的寶劍瞬間被鮮血淹沒。


    “滾!你們都給朕滾!”隆豐帝赤紅著雙目怒吼道。


    見此梁懷德隻能紅著眼睛帶著殿內侍候的宮人趕緊退了出去,等殿內一個人都沒有時,隆豐帝不顧帝王之尊,身著冕袍直接癱坐在地上,那頭上戴的十二珠冠冕被他一把扯下,隨意地扔到了一旁,想到那個痛心又殘酷的事實,隆豐帝摸著手腕上的珠串,後悔莫及地喃喃自語道:“早知道這樣,我情願將你留在我的身邊,雪邇,我錯了,不該讓你離我那麽遠!”


    天極殿的龍玄騎的屍體被拉出來時,宮中的探子都將消息傳了出去,在江郅奉獻的情報中,這些世家勳貴都查到了他們該知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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