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眷步步緊逼,主事都快要將腦袋低到褲襠裏。


    沉眷忽的掀了一下唇角,“讓西寨再送兩個孩子來吧。”


    一句話便決定了西寨的事情。


    主事臉色又白了白。


    他抬手想要說些什麽,沉眷的眼刀就飆過來了,


    “是想我去和長老談這件事嗎?”


    話到嘴邊,主事又將話咽了迴去。


    他麵如死灰,隻能躬身行禮,“是。”


    沉眷點點頭,直接牽著人走了。


    小孩那點子掙紮的力道在沉眷眼裏近乎於無,根本掙脫不開他的手。


    等到出了人群,男孩幹脆站在原地不動了,整個身子向後繃著,像是隨時要逃跑的模樣。


    沉眷倒是沒有太在意,他順勢停下腳步,蹲下身子和男孩平視,


    “你想要將他們全部踩在腳下嗎?”


    “我可以幫你。”


    那聲音蠱惑著男孩,仿佛是地獄中的惡魔。


    男孩攥著拳頭。


    沉眷繼續道:“我可以幫你成為聖子,自己的仇還是要自己報的。”


    “成為了聖子,你父母的名字可以刻在族碑上。”


    沉眷伸手指了指立在寨子正中央的族碑。


    那是有了大貢獻的人才能將名字刻上去。


    男孩像是被觸動到了什麽,深吸一口氣,怯怯地抬頭,眼中滿是淚水,狠狠地點了點頭。


    沉眷笑得開心,比三月的桃花還要豔麗,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腦袋,柔聲問道:


    “有名字嗎?”


    男孩搖了搖頭。


    沉眷拉過男孩的小手,在他的掌心寫下兩個字——顧爻。


    沉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選擇這兩個字,就跟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眼就在人群中選中眼前的小孩一樣。


    全憑直覺。


    而沉眷也很依賴於這種直覺。


    他看著眼前的小孩,輕輕牽起一抹笑。


    “這就是你的名字了。”


    男孩愣愣的,蜷了蜷手指,有些手足無措,像是不知道這兩個字怎麽念。


    沉眷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他拉過小孩的手,直視著他的眼睛,“跟著我念,顧——爻。”


    男孩抿了抿唇,在沉眷鼓勵的目光中才開口,“顧,顧,爻……”


    磕磕巴巴的,連個名字都念不順。


    沉眷倒是挺滿意,他也沒指望一口氣吃成個胖子,輕輕牽著小孩的手捏了捏,


    “很棒。”


    “你的名字,就叫顧爻。”


    男孩有些茫然,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感覺手心有些癢,指節曲起想要摩挲一下掌心,卻碰到另一隻手。


    像是驚弓之鳥般迅速將手縮了迴去。


    沉眷挑眉看他,滿是戲謔。


    男孩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像是棵含羞草似的,碰一下就把腦袋低下去了。


    沉眷輕嘖一聲。


    怎麽跟包子似的?


    這麽任人拿捏?


    看來得下點猛藥。


    他伸手拽著小孩的臉蛋,一把將那顆腦袋提溜起來,強迫他抬頭看人。


    沉眷神色陰晴不定,聲音也有些陰惻惻的,“你現在是我身邊的人,不要隨便把腦袋低下去,丟的是我的人,昂首,挺胸!”


    臉頰軟肉被人提溜著,男孩疼得眼睛都開始飆淚,嘴裏卻還是含糊不清地道歉。


    “對,對不起。”


    眼見著他又要將腦袋低下去,又在沉眷陡然冷冽的目光中將腦袋抬起來。


    隻是抖得像是風中飄零的落葉。


    眼淚汪汪的可憐模樣,讓沉眷歎氣。


    算了。


    還有時間,慢慢來。


    十年的時間,就算老祭司選的不是這個孩子,他也能把他捧上聖子的位置。


    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好的。


    隻有他培養出來的聖子才能為他所用。


    苗疆培養聖子聖女,十年為一個周期。


    若是這次再沒有孩子能成功當上聖子或是聖女,十年後,其他寨子還是選人送來。


    他每沒有那個耐心陪他們耗下去了。


    而選出聖子或是聖女的過程,要遭受非人的折磨,恨比愛更長久,更刻骨銘心。


    這個孩子心中有恨,那就是支撐他熬過那些非人折磨的一項籌碼。


    不論這人是不是老祭司選的人,這個小孩都會成為苗疆唯一的聖子。


    他不喜歡遵從規則,他要成為製定規則的人。


    他轉而牽上小孩的手,,不動聲色地捏了捏他的手掌,笑得溫柔。


    “走吧。”


    “阿爻,你餓不餓,我迴去將西寨送來的那隻雞給你燉蘑菇好不好?”


    顧爻愣愣地跟著沉眷向前走去,偏頭看著自己被牽著的手,一種異樣的溫暖從心中升起。


    好像又迴到了父母沒有死去的時候。


    他們也是這樣牽著他的手,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告訴他。


    寶寶的眼睛很好看,不是你的錯,寶寶是最好看的。


    族中取名的長輩嫌他晦氣,連個名字都沒有給他取。


    父母便親昵地喚他“寶寶”。


    可是後來……


    他們都死了。


    被人誆騙去了深山找尋能讓他眼睛變得和常人一樣的草藥,死在了猛獸嘴裏。


    連全屍都沒有。


    思及此,顧爻垂了垂眸,壓下眸中張牙舞爪的情緒。


    西寨的人本就厭惡他,認為他是不祥的人。


    在父母死後,他就成了人人欺淩的對象。


    好多次,西寨的那些人故意將他帶去深山,想讓他被毒蟲或者猛獸咬死。


    可每次他都能活著迴來。


    而那些算計過他的小孩,他總有辦法讓他們死一兩個的。


    反正寨中每年都會有人因為毒蟲猛獸死掉。


    是誰有什麽關係呢?


    久而久之,西寨中都傳他邪門,也沒人想靠近他。


    隻是也不讓他輕易進寨子。


    仿佛他是個外人。


    可他的父母為西寨也貢獻了很多啊。


    父親是寨中唯二的醫師,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啊。


    憑什麽他們要占著他家的房子,還不讓他這個主人迴家呢?


    要不是這次每個寨子都要挑選兩個孩子送來,誰也不可能想到他。


    這麽兩年,他也就靠著撿些野果子,打些野兔子充饑,經常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那天就因為貪吃,就被西寨的人迷暈了帶過來。


    他知道有問題,可他實在是太餓了。


    他還太小,附近那些低矮的野果子他都摘完了,布置的那些小陷阱也沒有收獲。


    他倒是想過去更深一點的山裏找一找,但是太危險了。


    父母就是在深山之中被猛獸咬死的。


    不過他也沒有反抗就是了。


    反正在主寨的日子總不可能比在西寨更差。


    而現在,居然有人給他取了名字,還說要給他做飯。


    真是……很誘人的條件呢。


    常年寄人籬下的孩子總是格外會察言觀色,如今不過八歲的顧爻能憑著自己活了兩年,又怎麽會是簡單的人物。


    他知道沉眷對他有所圖,甚至刻意激起他的恨意。


    但他不在乎。


    有什麽能比時常被人針對,餓著肚子,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更慘呢?


    餓肚子的感覺真的不好受。


    他什麽都吃過。


    而如今,他有了庇護,無論這位祭司大人想讓他做什麽,他都不會拒絕。


    有吃有喝,有一處容身。


    對顧爻而言,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


    還能為自己的父母報仇,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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