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二十年,顧爻年滿十八,被準許離家遊曆一年。


    天乾二十一年,顧爻十九,迴到了京城。


    三年前,顧爻一人引開追兵,被人圍殺至附近林中,身上傷重,幸虧陳管家上次見過襲越,將此事報給樊老爺子。


    樊老爺子是個明白人,害怕外孫出事,暗中派了一隊人遠遠跟著顧爻,這才拖住那許久時間。


    帶頭暗殺的人發現顧爻不是他們的任務對象,也知道被人調虎離山,他們如此大張旗鼓,襲越的暗衛也一定聞風而來,這許久時間,人肯定早被救走了。


    看顧爻也是家裏背景深的,若殺了他,這樁買賣顯然已經不劃算了。


    原本淩厲的攻勢漸收,殺手交流著眼神,迅速退去。


    隻不過顧爻經過這一通折騰身受重傷,本就不康健的身子越發孱弱。


    將養了許久,才能下地走路。


    樊家封鎖了消息,對外隻說表少爺舊病複發。


    沒人知道顧爻那段時日,幾度病危,全靠顧家和樊家搜羅珍稀藥材,才把這條命吊住。


    又仔仔細細養了兩年,顧爻才慢慢緩了過來。


    但是顧爻知道,這具身體的壽命,現在算一算,也隻有不到五年了。


    這兩年,顧爻在江南一帶頗有才名,如今趕著這十二月的時節迴到京城,有想要和家人過個年的心思。


    更多的是答應逸王的邀約,迴京參加詩會。


    明年二月將要在京城舉行會試,如今天下才子皆匯聚京城,京城間也素有詩會和清談會舉行。


    顧爻一向低調,可是這虛名,他高低還是要爭一爭的。


    他是顧家的嫡次子,不能丟了顧家百年名門的臉麵。


    此次年前的詩會主辦人是逸王和京中很有名望的幾位大儒,參加的人也是最多的,幾乎所有叫的上名字的有名才子都收到邀約。


    顧爻在詩會上與天下才子鬥詩,低調現身,卻力壓各大才子,奪得詩會魁首,於天下才子間揚名。


    在詩會上與人辯了許久,吹了那許久的寒風,又得見故人情緒激動,直接引得顧爻迴到丞相府就大病一場。


    不過倒是擋下了許多聽聞顧爻才名,想上門拜訪的人,讓顧爻好好歇息了一段時間。


    顧爻這一病又是半月,臨近年關才好。


    因著顧爻病著,特許不必進宮參加宴會,顧爻就帶著小廝上街。


    鼓吹喧闐,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顧爻和小廝走散了,提著剛剛買的杏仁酥和白玉棗糕,顧爻歎了口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些年京城變化挺大,之前他又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病弱身子,如今走了這三年,現在走在這街上,看著這人頭攢動,連迴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剛想讓係統給自己導個航,卻先聽到係統的提醒。


    『“宿主大大,氣運之子正朝你過來。”』


    顧爻火速入戲,垂著腦袋苦惱,確保襲越能看到他最無辜可憐的側顏。


    果不其然,顧爻聽到一聲熟悉聲音的詢問。


    “顧公子是和家中下人走散了嗎?若不嫌棄,我可送公子迴丞相府。”


    顧爻低著頭一笑。


    果然來了。


    他猛地抬頭,卻已經換上一副揉雜了驚喜與錯愕的表情。


    麵前停下的馬車上,襲越掀開簾子詢問自己。


    上次詩會匆匆一瞥,兩人都沒有來得及說話,如今倒是看得分明。


    較之三年前,襲越變得陰鬱許多。


    膚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那雙本該多情的桃花眼裏滿是陰沉,防備的神態吊著整張俊逸精致的麵容,襯得整個人沒有半分人氣,活像是討債的惡鬼。


    明明是肆意張揚的年紀,卻被磋磨得隻剩滿身疲累和傷人的尖刺。


    顧爻心頭鈍痛,眼眶一酸,不敢再和襲越對視。


    故人重逢本該是喜極而泣,如今更多的卻是傷感的悲泣。


    顧爻想要和襲越相認,卻知道襲越大抵是認不得他的,他更怕激起他的傷心事。


    他想知道襲越這些年都經曆了什麽,才讓當初溫柔的淩玖變成了如今陰鬱的安王。


    0529看著顧爻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嚇得手上的小零食都掉了。


    『“宿……宿主,你,你怎麽了?”』


    不會真的喜歡上氣運之子了吧。


    顧爻被這係統的顫音差點嚇得出戲,得虧他現在是低著頭的。


    顧爻:謝邀,人差點裂開。


    『“醞釀著入戲呢,別打擾我。”』


    聽到顧爻的聲音,係統鬆了口氣。


    好不容易找到的宿主,要是愛上了一個小世界的人,那可是會被人道毀滅的。


    0529乖巧閉麥,靜靜縮到角落,看著顧爻演。


    襲越也覺得自己魔怔了,他本就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


    顧家的嫡次子,如今的第一才子,何時輪到他這個被自己父親厭棄的王爺可憐。


    隻是看著顧爻那個垂頭喪氣的可憐模樣,他就是動了惻隱之心,一時有些恍惚。


    如果那個小少爺活下來了,如今也該是這個年紀的。


    看著依舊垂著頭不搭話的顧爻,襲越放下車簾,聲音淡淡,“是本王唐突了,顧公子若不願,便罷了。”


    不等馬車離去,顧爻卻速度極快,生怕人給跑了,按著車轅翻身上車。


    這可是刷臉的好機會,顧爻怎麽會錯過呢。


    掀開車簾進入馬車,顧爻拱手施禮。


    “王爺好意,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襲越看著眼眸晶亮盯著自己的顧爻,那雙眼睛明亮清澈,眼眶微紅,還帶著未幹的水汽,一眼就能看到底。


    裏頭的情緒卻格外複雜,讓襲越看不懂。


    若真說起來,大抵就是就是欣喜,難過和……心疼。


    心疼,憐憫嗎?


    他不需要。


    襲越無端有些惱怒,現在一個病秧子也會來可憐自己了嗎?


    顧爻幾次欲言又止,他想關心一下阿玖,不對,現在應該是襲越。


    卻又沒有那個立場,無論之前他們如何親密,現在也隻不過是陌生人。


    就連今日讓自己搭乘馬車,大抵也是看在自己父親是丞相的麵子上。


    如今也不是個搭話的好時候,總不能一直留在車上。


    看著襲越陰沉的臉色,顧爻不敢提起年少半分事,生怕傷著他一點心 。


    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如今重逢,應該是喜事才對。


    既然前塵已是過往,那不如就重新開始吧。


    想通其中關節,顧爻豁然開朗,心情都疏朗不少。


    臨下車前,顧爻轉迴身子向襲越施禮道,“今日多謝王爺,今夜倉促,改日我必登門拜謝。”


    襲越一怔,他屬實是沒想到顧爻會這麽說。


    剛想拒絕,顧爻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襲越:……


    罷了,改日也沒說是哪一日。


    他大抵也就是嘴上說說。


    襲越沒太在意,如今他不得父皇喜歡,又有誰會上趕著來巴結他呢?


    襲越瞥見旁邊的油紙包,是秦記的杏仁酥和徐記的白玉棗糕。


    看著這兩樣糕點,襲越出了神。


    正經算起來,在農家小院的那一月多,應該是他二十多年最高興的日子。


    不必麵對爾虞我詐,不必追名逐利,還有個小孩天天給自己解悶。


    他會給自己做飯,還會做好吃的糕點。


    白玉棗糕是他給自己做過的,杏仁酥是他答應給自己做的。


    他買過許多家的白玉棗糕,還是小少爺做的最好吃。


    襲越撚了撚手指,攥緊了拳,閉眼斂去眸中思緒。


    騙子,說好要做杏仁酥的。


    以後也不會有機會了……


    襲越斂下眸子,伸手將糕點遞給車夫,讓他給丞相府送過去。


    “王爺,顧公子的東西已經交給丞相府的人了。”


    襲越眼神暗了暗,輕聲道,“走吧。”


    馬車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行去。


    顧爻接過仆從手上的糕點,得逞地笑了笑。


    正好今日買的是這兩樣糕點。


    不知道安王殿下,有沒有想起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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