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畢竟比張無恙要大一歲,也多見了一年的世麵,


    奪過張無恙手裏的樹枝,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朝老者走了過去。


    走到老者跟前,先是仔仔細細的端詳了一會兒,輕聲唿喚道:


    “老爺爺?”


    連續喚了幾聲,老者依然沒有反應。


    大妞眉頭微皺,然後用樹枝末端,戳了戳老者的胳膊。


    老者還是沒有反應。


    這時,張無恙走了過來,躲在大妞的身後,提議道:“姐姐,戳他鼻孔試試,若他還是沒有反應,就說明他真的死了。”


    大妞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將樹枝緩緩的伸向老者的鼻孔。


    亦就在這時,


    老者睜開了眼睛,瞪向二人,沒好氣道:“兩個調皮的娃娃!”


    “啊!”


    大妞和張無恙驚唿一聲,嚇得連退好幾步,指著老者詫異道:“你……沒有死?”


    “老夫活得好好的,幹嘛要咒老夫!”老者白了兩人一眼,不愉道。


    “你為什麽忽然出現在這裏?”大妞問道。


    “你是誰?”張無恙問道。


    兩個小孩兒異口同聲的問出了心中的問題,老者不由側目的看向兩人。


    老者的目光先是看了看大妞,眼眸中稍顯異色,最後將目光放在了張無恙的身上,頷首道:“你們兩個稚童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幹什麽,你們的大人可知道?”


    大妞和張無恙對視一眼,沒有說話,顯然心裏有些發虛。


    老者微微一笑,開口道:“我知道你們是誰。”


    說著,


    老者雙手撐著地,緩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向大妞,說道:


    “晉王府的郡主,天資非凡,南華老兒可收你入門了?”


    “你認識南華老祖?”大妞新奇道。


    “嗬嗬,老朋友了。”


    “老祖是想收我做徒弟來著,可是父王不允。”


    “原來如此,不過,也好,也好。”老者捋了捋長須,頷首道。


    接著,


    老者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張無恙,說道:


    “晉王府的世子,帶著黃天氣運出生的麒麟兒,南華老兒可是費了不少心血啊。”


    張無恙皺了皺眉,詢問道:


    “老爺爺,您還沒有迴答我剛才的問題。”


    老者微微一笑道:


    “老朽無名,道號水鏡。”


    “水鏡?”張無恙眉頭一挑,詫異道。


    “怎麽?小友聽過老夫的名諱?”


    張無恙搖了搖頭,如實道:“沒聽說過。”


    “……”水鏡先生一時語塞。


    不過很快,水鏡先生就擺了擺手,給自己找了一個台階下,笑道:“你們還小沒聽過老夫的名諱也正常,你們的父王是知道老夫的。”


    張無恙和姐姐互視一眼後,開口問道:“是父王讓老先生來帶我們迴去的麽?”


    “嗬嗬嗬,準確的說,是老夫想來看看張昊那小子的一對兒女。”


    說著,


    水鏡背負著雙手,仔細打量著大妞和張無恙,


    當然,看得最多的還是張無恙。


    良久,


    水鏡先生收迴了目光,轉過身,看向天空,悵然道:


    “原本以為是天下的劫數,結果卻是大漢的劫數!


    左慈,你錯了!


    我,也錯了!


    其實,那南華老兒也錯了,隻是他運氣好,收了個好徒弟,送了他這麽大一道機緣。


    甘始,你到現在還沒有出現,是因為你已經算到了今日之果?還是說你一個人躲起來了?


    也好,


    也好!


    舊朝雖末,新朝伊始,再過百年,這天下,還是那個天下!”


    “不是的!”


    水鏡先生不由一怔,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張無恙,問道:


    “你……說什麽?”


    “我說,不是的!”張無恙開口道。


    “什麽不是的?”


    “你剛才說,再過百年,這天下,還是那個天下,其實不是的!”


    “哦?”水鏡先生眉頭一挑,不由好奇道:“那你說說,為何不是?有何不同?”


    “父王說過,人心變了,這天下也就會變!”


    水鏡先生眼眸微眯,沉吟片刻後,唏噓道:“以前,這天下是大漢的天下,如今,是你父王的天下,可百年之後,你父王不在了,這天下,之前什麽樣,之後也還會是什麽樣,過去這幾百年,何曾變過?


    你以為,就憑你父王能將這天下徹底的變了?”


    張無恙歪著腦袋看向眼前這個似乎在鑽牛角尖的老爺爺,開口道:“我不明白您說的是什麽,但是孔明先生也曾這樣問過父王,父王說,他從沒有要改變這天下,他隻是想讓天下的百姓知道,人,其實還有另外一種活法。”


    司馬徽雙眼圓睜,瞳孔放大,不由呆愣在原地。


    “阿弟,咱們……走吧。”大妞扯了扯張無恙的衣角。


    張無恙點了點頭,將地上的包袱背在背上,就準備拉著姐姐往外走,可是周圍都是樹林,哪邊才是樹林外呢?


    亦就在這時,


    遠處傳來連串的馬蹄聲。


    對於馬蹄聲,張無恙和大妞並不陌生,因為在父王經常帶著他們去城外跑馬。


    很快,


    一襲白袍的趙雲便看到了樹林中的世子和郡主,見兩人都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他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下來。


    “找到了!世子和郡主就在前麵。”


    也就幾個唿吸間的功夫,一隊白馬義從便將張無恙和大妞所在的位置包圍了起來。


    “子龍叔叔!”


    大妞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趙雲。


    趙雲,翻身下馬,朝著大妞和張無恙走去。


    大妞一路小跑,雙手高舉,在距離趙雲還有兩步之隔的時候,她就已經縱身躍起,剛好在半空中的時候被趙雲拖住,然後抱在了懷裏。


    被郡主這麽像八爪魚一樣的抱著,趙雲忽然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感動,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走丟了,又被自己找迴來的感覺,很複雜。


    自從劃分了戰區之後,趙雲作為衛戍軍的一把手,時不時的還是會往晉王府裏去獲悉南方傳來的戰報,包括張昊他們在研討用兵方略時,趙雲也會參與。


    來王府的時間多了,自然也就有時間與世子和郡主接觸。


    畢竟趙雲是號稱晉王府麾下的第一勇將,少年慕強,所以,兩個小孩兒對趙雲更是喜歡的不得了。


    而趙雲,也很喜歡這倆孩子。


    長此以往,也便有了感情。


    趙雲抱著大妞,走向低著頭一副認錯姿態的世子。


    然後,


    趙雲單膝跪地,拜道:“世子受驚了。”


    隨著趙雲的一跪,周圍的五十名白馬義從也都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朗聲道:


    “我等拜見世子殿下!”


    張無恙先是一愣,然後尷尬的看向周圍的騎士,最後對趙雲拱手行禮道:


    “子龍叔叔,無恙知道錯了,給大家添麻煩了。”


    大妞看到阿弟在認錯,趕緊解釋道:“子龍叔叔,偷跑出來是我的主意,不怪阿弟。”


    趙雲哪裏敢怪罪世子和郡主,看到兩人平安無事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他現在隻想趕緊將倆孩子平平安安的帶迴王府。


    “是非對錯暫且不論,我得趕緊把你們送迴王府,王爺和王妃們肯定已經急不可耐了。”


    說完,


    趙雲便招唿眾人,準備迴程。


    但很快,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將世子和郡主放到自己的戰馬上後,隻身來到篝火旁,勘察著。


    此時的篝火已經熄滅,唯有幾顆火星子還在灰燼中忽明忽暗。


    趙雲皺了皺眉,眼眸中閃過一抹厲色。


    此地雖然離大路隻有一裏多地,但也是在山裏,就算運氣好沒有遇到山裏的野獸,可蛇蟲鼠蟻不會少,僅憑兩個小孩子,如何能在山裏安然度夜?


    “郡主,昨晚……隻有您和世子殿下在這裏麽?”趙雲問道。


    “是的。”


    大妞迴答得很幹脆,不似有假。


    “那你們今早醒來,可有察覺出不妥之處?”趙雲追問道。


    “醒來的時候,有一個老先生坐在那裏。”大妞指向篝火旁的一棵灌木。


    “老先生?”趙雲眉頭一挑。


    “老先生說,他的道號叫水鏡,還說父王認識他。”張無恙解釋道。


    “水鏡?司馬徽!”


    趙雲心中駭然,趕緊朝身邊的一名隊率使了個眼色,隊率會意後,招唿左右朝外圍搜尋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


    隊率便帶著人迴來了,對趙雲搖了搖頭。


    趙雲皺了皺眉,騎在馬上,將郡主和世子環護在胸前,招唿部眾道:


    “先離開這裏!”


    ……


    洛陽城,南城門外。


    茶棚內,


    張昊正一臉愜意的琴女的演奏。


    角落裏坐著一個駝背的老叟,老叟的手裏端著一個碗,眼睛有些渾濁,並沒有去打量茶棚內進來或是離開的客人。


    一曲奏罷,諸葛亮微微一笑,朝小廝喊道:“好樂,看賞!”


    小廝先是一愣,然後趕緊跑到諸葛亮跟前,見諸葛亮拿出三枚銅錢朝角落裏的老叟示意了一下,便將銅錢給了小廝。


    “客官賞琴!”小廝接過銅錢,吆喝道。


    老叟和琴女起身,朝諸葛亮行了一禮,諸葛亮頷首示意。


    “你怎麽知道這老叟和那琴女是一起的?”張昊問道。


    “這是遊班,多是一些進不了樂坊的琴師,遊走賣藝為生,他們不會挑地兒,隻要有客的地方,隻要店家同意,他們就會演奏,一家店隻奏兩曲,有賞加奏,無賞就去下一家。”


    “以前在冀州的時候,怎麽沒聽說過啊。”


    “遊班多在荊、揚兩州出現,也是因為南方有戰事,生意沒有以前好做了,所以才不得不來北地謀生。”諸葛亮解釋道。


    “嗬嗬,荊州水師,交州的張津,還有攻入廬江郡的朱靈部,周瑜就是再會用兵,恐怕也無法做到三頭六臂吧。”張昊悠悠道。


    “王爺之謀,驚世駭俗,孔明佩服,”諸葛亮恭維之後,便問出了心中疑惑:“隻是不知王爺,為何將此謀稱為代理人……”


    “代理人戰爭!”


    “對,為何稱為代理人戰爭呢?”


    “原因很簡單,”張昊笑道:“就是培植一些聽話的狗,當遇到敵人的時候,先放狗去咬,而孤這個做主子的,在一旁搖旗呐喊就行了,時不時的給一點骨頭和肉,讓那些狗更聽自己的話;


    不管前麵打成啥樣,反正流的血不是自己的,傷口再深也疼不到自己的身上來。


    總之,


    若狗把仇人咬死了,孤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解決一個仇人,血賺;


    若狗和仇人都殘了,孤就可以摟草打兔子,一鍋端;


    若狗死了仇人還活著,那孤就得為自家狗子報仇啊,反正仇人已經被狗子消耗一波了,優勢在孤!”


    諸葛亮聽著晉王爺的解釋,怎麽聽怎麽粗鄙,但所謂話糙理不糙,張昊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去解釋一個對諸葛亮來說的新名詞,


    這讓諸葛亮不得不對張昊心生欽佩。


    代理人戰爭,玩兒的就是一個風險轉移,也就是說,利益對我最大化,風險對我最小化。


    說白了就是,賺自己的,不顧他人死活。


    “原來如此!”諸葛亮恍然歎道。


    “隻不過,荊州和交州的實力,著實難以恭維,到時候,恐怕還得孤親自下場。”


    “王爺明鑒,荊州水師看上去聲勢浩大,蔡瑁張允也是水戰行家,可是江東擅長水戰的將領也不少,若論實戰,蔡瑁張允宛如小兒戲水;


    再說交州的張津,別說攻入揚州了,恐怕交州都快丟了。”


    “狗子不中用,也在意料之中,不是麽?”張昊悠悠道。


    “王爺的真實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麽?”諸葛亮含笑道。


    “知我者,諸葛孔明也!”張昊稱讚道。


    江東兵馬號稱有二十五萬之眾,然而山越的兵員就占了一半,再拋開輔兵弱旅,各地郡兵之後,真正可堪一戰的戰兵滿打滿算就十萬人。


    十萬人裏撇去三萬水軍,步軍就隻有七萬人。


    韓當和祖茂帶著兩萬步軍在交州一通亂殺,黃蓋和程普帶著三萬步軍和一萬水軍在九江郡駐守;


    剩下的兩萬步軍和兩萬水軍由周瑜親自統率,坐鎮丹陽郡,以抵禦張遼所部的南下。


    至於周瑜和孫權為何不用山越兵,首先是因為語言不通,指揮起來相當麻煩,其次山越人是氏族製,隻尊奉氏族首領的命令。


    若要山越人來幫忙打仗,則需要花費一筆不菲的銀錢,而且不論輸贏,錢都得先給。


    也正是如此,不到萬不得已,孫權和周瑜都不太想去用這些老爺兵。


    就在張昊和諸葛亮正在閑聊的當口,馬超進來稟報道:


    “王爺,子龍將軍帶著世子和郡主迴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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