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是領軍之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像賈詡這樣的人,一個把將士的生命當做兒戲的人。


    什麽玉石俱焚之策,什麽詐降之策。


    哪一條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應該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計策,


    若這些都叫計策,那還不如就這般據城死守呢。


    反正都是個死,就算是死,那也得堂堂正正的死,何必去整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呢。


    在換好藥後,夏侯惇便借口巡察城內防務從裏屋出來了,他實在是不想與賈詡這樣的人待在一起。


    “元讓,元讓留步!”


    夏侯惇迴過頭,原來是程昱在叫自己。


    “你怎麽也出來了?”


    程昱走到夏侯惇的身旁,苦笑道:“賈詡正在和主公商議對策,我閑來無事,便出來透透氣。”


    說著,程昱問道:


    “你這是要去巡察麽?”


    “去西城門和北城門巡視,如今那兩座城門的將士大多都去東城牆和南城牆支援了,我去看看,以免出現什麽紕漏。”


    “那我隨你一道去吧。”


    “行。”


    夏侯惇和程昱,帶著兩隊甲士往西城門而去。


    路上,


    兩人還能隱約聽到南城門那邊的廝殺聲。


    程昱見夏侯惇心事重重,不由問道:“將軍可是在憂慮主公是否會采納賈詡之計?”


    “末將能理解主公,主公就算采納了賈詡的毒計,也不過隻是為了自保罷了。”


    誠如眼前的局勢,死守是死局,整些花活兒也是死局,既然都是死局,折騰和不折騰又如何呢。


    而且,夏侯惇還有一個感受,


    那就是自己的主公,


    隨著局勢每況愈下,主公往日的那份沉穩怎麽看都覺得有些奇怪了。


    當初在兗州時,或許還能憑借袁紹和袁術的兵馬做倚仗,與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張昊大軍分庭抗禮,


    可隨著袁紹和袁術先後戰敗身死,曹操就像是一隻被卸了倆鉗子的螃蟹一般,盡管也能橫著走,但多少也是礙於其他方麵的因素,張昊沒有對曹操動筷子。


    後來,


    曹操按照約定來到了幽州,不僅在幽州與公孫瓚攜手給張昊演了一出戲,還掏走了不少張昊的糧草和銀錢。


    這就像是你花了時間和金錢去買了票,大老遠的去看戲,結果發現台上的人擱這兒假唱呢,


    你說你假唱就假唱嘛,大家就當是衝情懷去的,結果你反手就給人一大耳刮子罵人不懂藝術。


    曹操的行為,下麵的人都是看在眼裏的,


    表麵上答應張昊,接受朝廷的詔令,結果你拿著人家給你的錢和糧,不辦事不說,還和人家聯合起來倒打一耙。


    雖說都知道你曹操是個什麽樣的人,也清楚你曹操是站在張昊對立麵的,


    可這事兒,你曹操做得也太難看了。


    忠義兩字兒,到你曹操手裏,也就成了利益最大化;


    說好聽點兒,你曹操可以說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說得難聽點兒,你曹操就是一個不忠不義的小人。


    雖說下麵的人都跟你曹操捆綁在一起了,也願意效忠於你,但是你做的一些事情,大家心裏還是有芥蒂的,有隔閡的。


    就譬如那賈詡獻上的兩條毒計,至少在夏侯惇這樣的人眼裏,是不可取的。


    為將者,自當把勝負看得重,但道義也是大家的處世之道。


    在戰場上,兩軍對壘,堂堂正正的廝殺,各憑本事,哪怕將士們都拚光了,大家也沒有怨言可說;


    可是,你若要放火燒死敵人的同時也要燒死大量的袍澤,對不起,這事兒幹不了!


    至少夏侯惇不會去下這個手。


    夏侯惇的話,是說給程昱聽的,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從夏侯惇的話語裏,程昱也能聽出一些無奈和妥協,當然,最多的還是對於此戰的不看好。


    “張昊對涿縣誌在必得,同時,也是絕不會放過主公的。”


    “所以呢?”夏侯惇眉頭一挑,看向身旁的程昱。


    “張昊是個愛才之人,聽說於禁和李典被俘後,張昊並沒有殺他們。”


    “嗬嗬,”夏侯惇咧嘴笑道:“別人如何,咱管不著,但投降這種事兒,我夏侯惇可做不出來。”


    “將軍忠勇!”程昱誇讚道。


    程昱剛說完,便看到西麵城牆上雖然點著火把,但光線昏暗,似乎連巡邏的隊伍都沒有,


    不禁疑惑道:


    “將軍,這西麵城牆沒有將士駐守麽?”


    “怎麽可能,就算大部分的兵力都去支援南城牆了,這西城牆上至少也有兩部人馬駐守。”


    “可是,為何城牆上不見有巡邏的隊伍呢?”


    麵對程昱的疑惑,夏侯惇打眼望去,仔細一看,也看出了端倪。


    雖說天色已黑,也隻能看到城牆上用來照明的火盆,但若是有人走過,勢必會遮擋火盆的光;


    可是,


    怪就怪在,西麵城牆上並沒有巡邏隊伍經過火盆,這就讓夏侯惇和程昱覺得城牆上似乎一個人都沒有。


    隨即,夏侯惇眉頭一皺,隻當是西城牆上的軍士偷懶。


    “哼,哪個不長眼的家夥在這個時候偷懶……”


    “咻——”


    就在這時,一道哨箭忽然升空,帶來唿嘯之音。


    夏侯惇話還沒說完,便雙眼圓瞪的看向西城牆的方向,然後高唿道:


    “敵軍夜襲,準備迎敵!”


    一時間,跟在身後的兩隊人馬忽地一激靈,紛紛拔出了腰間的佩刀,跟著夏侯惇開赴城牆。


    緊隨其後的程昱,臉色有些陰鬱,看向夏侯惇,問道:


    “將軍,這……張昊軍夜襲西城牆?”


    “他娘的,白日裏張昊軍的主攻方向都在東麵和南麵,咱們倒是忽略了西麵城牆!”


    說完,


    夏侯惇趕緊說道:“程昱,你別跟著了,你速去找主公,請他調兵來西城牆支援!”


    “好,我這就去!”


    當夏侯惇帶著兩隊兵馬趕至西城門時,剛好看到西城門被張昊軍推開,然後數百張昊軍甲士從城外湧了進來,看架勢,有數百人之多。


    夏侯惇大驚,朗聲道:


    “弟兄們,隨我將敵軍趕出去!”


    夏侯惇身後的兩隊人馬也就一百人,此番迎擊攻殺進來的張昊軍本就不占優勢,但他也別無選擇,隻希望程昱趕緊帶援兵過來。


    “嗖嗖嗖嗖!!!”


    一輪箭矢從城門處射向夏侯惇這邊,


    隨之而來的,還有密集的喊殺聲。


    ……


    “報!張合遣八百先登死士攻上東城牆,並搶奪下城門!”


    “報!張合親率本部兵馬一萬,從東城門殺入!”


    張昊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聽取著傳令司馬的匯報,越聽手裏的動作越是僵硬,而一旁的司馬懿和馬超也是一臉訝然。


    “這就……攻下了?”馬超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張昊。


    司馬懿神情呆愣,嘴裏反複念叨著: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司馬懿之所以不不敢相信,是因為涿縣城裏是曹操,是曹軍,論文武陣容,不比自家公爺差多少的。


    許褚、樂進、夏侯惇、夏侯淵、曹洪、曹休都是不俗之輩,隨便拿一人都是能征善戰的驍將。


    而且還有程昱、賈詡這樣的謀士輔佐,曹操怎可能會如此輕易的失敗?


    “東城牆有多少守軍?”司馬懿焦急問道。


    “據俘虜的曹軍士卒交代,駐守東城牆的守軍主力都去支援南城牆了,剩下的守軍不足五百,且都是老弱。”


    聽了傳令司馬的迴答,司馬懿不由語塞。


    他實在想不出來,在如此危局之下,曹軍為何會犯下這等失誤,而且恰巧又被張合鑽了空子。


    司馬懿看向張昊,揣測道:


    “公爺,曹軍向來謹慎,此番……恐怕會有詐啊!”


    張昊穿戴好衣衫後朝著帳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詐什麽詐,是他曹操玩兒脫了!”


    對於一座四麵被圍的孤城,若是據城堅守,尚能苟延殘喘幾日,若是主動放敵軍進城,在兵力不占優勢的情況下,隻會加快城池淪陷的速度。


    曹操絕不可能有意為之,這樣做,無異於讓自己死得更快。


    這樣的結果,在張昊看來,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曹軍主力幾乎都被牽製在南城牆和東城牆了,麵對本方步卒沒日沒夜的強攻,雙方的傷亡都很大,不僅如此,兩邊的將領也都親自上去廝殺了;


    以至於造成了曹軍上下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南城牆和東城牆,從而忽略了西城牆和北城牆的防守。


    況且,


    張昊軍在西城牆外並沒有紮營結寨,更沒有派兵攻打,隻是有大量騎兵在外圍跑馬而已,而且這些都是騎兵,又不可能下馬攻城,


    就算可以下馬作戰,但沒有雲梯,怎麽上城呢?


    再說了,


    張昊軍已經在東南兩麵展開了強攻,要想在西麵再開辟出一處戰場,幾乎不可能,若是如此,又何必將飛虎騎和西涼騎軍安排在西麵外側跑馬呢。


    雖說張昊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人,但既然是在桌子上出牌,大致的出牌邏輯得有,你不可能開局就先王炸,然後一對四,一個三,一個皮蛋吧。


    站在曹軍的角度,雙方在東城牆和南城牆已經殺紅了眼,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候,守不住城牆,這城也就等同於丟了。


    縱使曹操在西城牆安排兩三千守軍,但當南城牆告急時,就在邊上的西城牆守軍不可能見死不救,近火就得近水來救。


    但由於張昊軍一上來就是飽和轟炸兩日,燒成燒了一日,然後兩線強攻一日,


    這給城內的曹軍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每日都在死人,不是被砸死就是被火燒死,城內一股屍體燒焦的惡臭,然後又是房屋被燒毀的焦臭味,


    再加上傷卒們撕心裂肺般的哀嚎,大家心裏已經是極為壓抑了。


    人在壓抑之下,生死存亡之際,做出的決策難免有失偏頗,這也就導致了西城牆的守軍校尉顧此失彼,為王淩趁夜偷襲西城牆埋下了禍患。


    當然了,


    西城牆的守軍去支援南城牆,從作戰的角度來說是沒有問題的,可問題就在於城內的曹軍將領幾乎都在一線作戰,根本沒有精力和時間去顧忌西城牆和北城牆的防務。


    而作為謀士的程昱和賈詡,雖通兵略,但行軍打仗的細節上處理上自然是比不得常年帶兵征戰的武將,


    包括曹操在內,大家都在思考破局之法,對於城防事務自然也不及多想,以為下麵的將領們能處理好,所以也就沒有在意這些小的問題。


    可兩軍交戰就是如此,往往一方的細小失誤都會被另一方抓住,然後以此擴大形成破綻,最後一擊致命。


    所以,


    簡單來說,


    就是城內的曹軍在精神上備受壓抑,精力上被牽製住了,導致城防出現了失誤和漏洞,


    而這樣的失誤和漏洞,恰巧被張昊軍發現,並且以此做突破口。


    當然了,


    天下沒有絕對的巧合,人們大部分所看到的巧合,大概率都是某些人刻意去鋪墊布局的結果。


    譬如有的小孩,從小成績就好,平時也沒看他認真學習,但考試的時候總能考得很好,


    或許人們會說這孩子天賦異稟,是學習的料,


    但大家沒有看到的是這個孩子從小就在父母的熏陶下開始了學習或者訓練。


    有的人看一遍書就能倒背如流,有的人看幾十上百遍都不會背,大概率就是因為這本書人家小時候就看過就背過,


    對於人家來說,隻不過是將之前的記憶調出來,鞏固一下而已。


    導致曹軍失誤的結果,其實也是有張合和郝昭的鋪墊布局在前,然後將曹軍一步一步的引入他們所布下的圈套裏。


    其實說引入,也不是特別的準確。


    其實就是一開始照著一個方向去引導,先巨石轟炸,然後燒城,最後兩線強攻。


    無論是麵子還是裏子,都展現出一副強攻的樣子,實際上也是這麽做的。


    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有二,


    一個是強攻之後,真的攻下了,


    其次,就算強攻不下,但也能極大的消耗敵軍的士氣、兵力、精力,同時給敵軍籠罩一個壓抑的氛圍。


    當城裏的人,覺得自己孤立無援,覺得隻剩下苟延殘喘的時候,情緒就會更加的消極和衝動,人一旦失去了冷靜,就會做出錯誤的判斷和決策;


    而這,就是郝昭和張合想達到的更深層次的目的。


    也就是說,我之所以選擇這麽打,不止是為了實現一個目的,而是一個主要目的和次要目的;


    當主要目的一時半會兒實現不了,隻實現了次要目的的時候,我就可以通過次要目的去做延伸,從而返迴來實現我的主要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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