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了,又開始低垂著頭不說話。


    雲煙開口說道:“你要不說話,外麵那個老人等會兒還要帶你跑十條街,她到底欠你什麽了,要這樣為你買單。”


    聞言,男人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他像一個孩子般喃喃自語。


    “都怪我,都怪我,我為什麽不再快一點!”


    哭了大概有十分鍾左右,男人才講了自己的事情。


    “兩個月前,我還是一名剛剛上崗的消防員,我滿懷著希望來到隊伍裏,每一次出任務都表現良好。”


    “有一天,我們接到了人民群眾的求助,有個女孩要跳樓,我們急匆匆地趕到現場。”


    “樓頂邊緣站著一個白裙子的小女孩,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臉頰上都是淚痕。”


    “我慢慢靠近她,和她聊天,放鬆她的警惕,在與她的聊天過程中我也知道了,女孩兒是因為與父母吵架才一時衝動的。”


    “我安慰了她好久,一隻手慢慢伸向她,最終也將絕望的女孩兒救了迴來。”


    男人看了看天花板,繼續道:“我那天特別高興,隊長還表揚我救了一個生命。”


    “可是當天,下午,我們又接到了消息,女孩兒又上了樓頂。”


    “我趕到的時候,樓下有一大堆人起哄,說她這是作秀給誰看,要跳就趕緊跳。”


    “人命關天,我當時來不及管下麵的人說的閑話,用最快的速度衝到了樓頂。”


    “女孩兒的父母已經在上麵了,她的母親還在指責女孩,說她矯情,要死就趕緊死,想騙零花錢就直說。”


    “女孩兒當時整個人已經精神恍惚了,我看得出來她很痛苦,明明我早上才和她說過,她父母是愛她的,沒想到現在他父母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我的同事們趕緊勸阻了女孩兒的母親繼續說話,我再一次慢慢靠近女孩兒,她這一次反抗的很激烈。”


    “我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才稍微讓她冷靜了下來,然而樓下的人卻不依不饒,喊著趕緊跳!”


    “好在女孩兒的父母態度總算軟了不少,她們哄著女孩兒下來,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就這樣,女孩兒第二次從我手裏救了下來。”


    “我原本以為一切皆大歡喜,誰知,女孩兒的父親毫無征兆地給了她一巴掌。”


    “女孩兒眼睛裏都是錯愕,隨後是絕望,緊接著她毫不猶豫衝向樓頂邊沿。”


    “我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趕緊去追她,可是還是晚了一步,我隻抓住了她的一隻手。”


    “這時,樓下的人又在喊,趕緊跳啊!女孩兒眼底含淚看了我一眼,硬生生把我的手掰開了。”


    男人眼睛裏充滿了痛苦和掙紮。


    “我,我明明已經抓住她了!為什麽我當時不再快一點!”


    “我親眼看見她的白裙染成了紅裙,從那以後,我的夢裏全都是她絕望放手的樣子。”


    雲煙默默給他遞了一張紙巾,然後沉默。


    太善良的人,一旦遇上了這種事,就會陷入無限的夢魘。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才提起了外麵的那個老婦人。


    “ 剛剛那個是我奶奶,我沒有父母,是她把我撿來養大的,可惜,我現在沒有麵對任何人的勇氣,是我對不起她的養育之恩。”


    雲煙開口道:“你為什麽要自責呢?你明明什麽也沒做錯,錯的是別人。”


    男人搖搖頭。


    “我永遠也忘不了她放開我手的那一刻,我好像已經出不來了。”


    雲煙歎氣,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社會責任感過於強烈。


    師父說過,這是世界上最純粹的人,也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人。


    她以前隻是聽說過,沒想到今天還是見到了。


    想到什麽,雲煙把窗簾拉上,屋子裏瞬間變黑。


    雲煙開始催動術法,她不知道女孩兒的靈魂還有沒有在這世間遊蕩。


    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她應該恨透了這個世界吧!


    雲煙找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在某個熟悉的地方找到了女孩兒的靈魂。


    她原來一直在那個天台坐著,好像在等什麽人。


    雲煙把女孩兒的魂魄招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男人抬頭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他怔愣了片刻,然後開口道:“是你嗎?”


    女孩兒點點頭。


    “是我!我找你好久了,再等不到你,我就該離開了。”


    男人麵上有些激動,隨後又是愧疚。


    “對不起,我沒能把你救上來。”


    女孩兒搖搖頭。


    “不怪你,是我自己放棄的自己,我不喜歡身邊的所有人。”


    “但是我還有好多遺憾,我還沒有看遍這個世界的風景,你能幫我去看看嗎?”


    “我在天台的角落裏留了一袋向日葵種子,我想讓你幫我灑到世界的每個角落。”


    男人怔愣片刻,然後點頭。


    “好,我幫你完成你的願望。”


    女孩兒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謝謝你,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女孩兒消失了,男人眼睛裏也重新燃起了光。


    他向雲煙道了謝。


    “謝謝大師,我會帶著我奶奶好好活著的!”


    男人走了,外麵的老婦人看見自家孫子變化這麽大,嘴巴都笑得合不攏了。


    她一步三迴頭地對著雲煙說了好幾句,謝謝。


    雲煙目送她們離開,然後迴到自己的位置閉目養神。


    旺財拿著一包麵巾紙,擦著沒有淚水的狗臉。


    “嗚嗚嗚,宿主,終於知道前麵幾個任務者為什麽要放棄任務了,這玩意兒共情能力強的人不太適合幹啊!”


    “你這幾個月裏,我看你諮詢,每次都是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


    雲煙毫不客氣地打了一下這個戲精的狗頭。


    “行了,不要入戲太深,不然結局就隻有你一個人。”


    旺財停止了哭泣,這宿主怎麽就這樣無情呢?


    雲煙閉上眼睛將之前的諮詢案例在腦海裏過濾掉。


    可以有感同身受,但是人若是一直陷入感同身受當中,自己也會無法自拔。


    路在前方,一直迴頭,就前進不了。


    過了幾分鍾,白夢突然火急火燎地跑進了雲煙的辦公室。


    “老板,我這邊遇到一個棘手一點的客人,戀愛腦!怎麽勸她都不聽。”


    白夢已經開始適應工作了,但有時候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還是會來找雲煙。


    雲煙挑眉。


    “你沒給他看碎屍案嗎?”


    白夢無奈。


    “看了也沒用,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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