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孔明燈格外顯眼。


    但城樓上,背對著城西的將士和百姓,無一人發現。


    隨著孔明燈逐漸升入高空,高坐馬山的典韋最先注意到那極遠極高處的那一點紅光。


    “軍師,主公發信號了!”典韋淡淡提醒。


    他目中閃爍著兇煞之意,兩手緊握雙戟,儼然已經進入了作戰狀態。


    張合反應稍晚了一步,但也擺出了開戰的架勢。


    正在跟程昱打嘴炮拖延時間的審配聽此,正準備出口的話,立刻咽了迴去,轉而對徐晃道:


    “公明將軍,今日配該說的都說了!


    選大義還是忠小節,青史留名還是千古罵名,全在將軍的一念之間了!”


    言畢,審配也不管程昱等人的反應,揚聲下令:


    “攻城!”


    軍令方落,戰鼓如雷,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列成三個大兵陣的士卒們,各就各位,快速行動起來。


    “衝!先登者,連進三級!賞百金!”張合一馬當先衝在最前方,揮槍大喊,激勵著士氣。


    他身後的先登士,抬著雲梯,提著兵刃和輕盾,緊隨其後,直奔城牆而去。


    連劉備都在城中,典韋這員虎將自然也不可能留在後方。


    他親率千餘步卒,直奔城門所在之處,等待劉備裏應外合,破門而入。


    千軍萬馬狂奔而來,踏起的塵土飄至丈餘。


    萬餘敵軍氣勢如虹,磨刀霍霍向城樓。


    但程昱環視一周,卻見百姓目露憤恨,士卒麵帶猶豫,連徐晃都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那裏,一動不動,毫無戰意。


    程昱見此,目中閃過狠厲之色。


    他快步走到徐晃耳邊,低聲道:


    “徐將軍,百姓的事情,日後我自會向明公請罪。


    但鄄城乃是明公轄地,明公厚待將士,對你我都有大恩,我們絕不能將鄄城拱手相讓!”


    人都是自私的。


    事到如今,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所有責任推到程昱身上。


    所謂牆倒眾人推。


    看著將士和百姓們的目光,程昱也知道,他現在說什麽,都不會有人聽了。


    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得毫無價值!


    他知道徐晃對曹操忠心,所以,這時候他也隻能拿曹操的厚待和恩情,來挾持甚至綁架徐晃,逼他率軍守城。


    隻有這樣,鄄城才會有一線生機!


    果然。


    聽到程昱的話,徐晃眼中閃過明顯的掙紮之色,但很快就歸於平靜。


    他一言不發,連個眼神都沒給程昱,隻是默默地掂著手中的大斧,緩步走向城樓。


    “放箭阻敵!全軍死守!”徐晃沉聲下令,單從聲音上,完全聽不出什麽情緒。


    徐晃是正經的武將,這些士卒都是徐晃治下的。


    因此,聽到徐晃的命令,他們立刻行動起來。


    隻是士氣普遍,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守城的樣子罷了。


    但至少大軍是行動起來了。


    程昱見此,剛鬆的氣再度提了起來。


    可就在這個當口,徐晃的聲音從城牆邊飄了過來。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其中的堅定卻不容置疑:


    “程先生,放百姓迴城!”


    百姓恨他們入股,不可能會像之前那樣,在士卒的挾持下幫他們運軍械。


    當然了。


    他也沒臉讓百姓這麽做。


    與其讓他們留在城牆上,白白在亂軍之中送了人命,還不如放他們迴城。


    至少能騰出城牆上的戰場。


    但徐晃的話,程昱卻沒有立刻答應。


    他心中,還是想發揮這些百姓最後的餘熱。


    “徐將軍……”


    程昱正想說什麽,但迎上徐晃那冷峻的目光,他轉了個話頭:


    “城門處士卒太少,不如讓百姓到城門樓中?也算安全。”


    程昱不在乎這些百姓的死活,但卻要安撫住徐晃。


    而且,審配挑破了他幹的事情,這些百姓已經站在他的對立麵了。


    一個搞不好,這些百姓很可能會趁機作亂,配合敵軍裏應外合,以致鄄城失守。


    所以,不得不防啊!


    程昱的言下之意,徐晃自然聽出來了。


    他略一沉默,便點頭同意了。


    見狀,程昱長出一口氣,眼中的得逞之色一閃而過。


    城牆邊再度展開激烈的廝殺。


    城樓上的血腥味兒逐漸濃鬱,就在徐晃帶著眾將士拚死守護城樓的時候,城內卻突生異變。


    隻見緊挨著樓梯的狹道兩側,突然冒出了數百精兵。


    為首兩人,一雙手持長劍,一手持方天畫戟,衝著城下的士卒就殺了過去。


    區區百餘士卒,豈是劉備和呂布的對手?


    隻見長劍翻飛,劍影重重;


    畫戟揮舞,淩空飛挑;


    兩人所過之處,所有敵軍紛紛倒地,不少人連聲慘叫都沒能發出來,就已經沒了聲息。


    他們身後的精兵也以合圍之勢,快速往城門處包圍而來。


    而程昱知道沒人待見自己,便一邊看著城門樓內的百姓,謹防他們生事,另一邊則是指揮士卒代替百姓,搬運東西。


    因此,他最先發現了城下的異動。


    隻見他臉色微變,快步走向西側城樓,伸頭一看,倒吸一口冷氣:


    怎麽劉備和呂布會在城裏?


    他們什麽時候來的?


    怎麽會從城內殺出來?


    但此時已經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了。


    程昱見劉備和呂布引著士卒大殺四方,而他派去鎮守城門的人,已經死了過半!


    思及此,程昱立刻下令:


    “劉備入城了!來人!快來人往城門處放箭!射死劉備!”


    聞令,立刻有數十名弓弩手來援。


    而劉備聽此,心知自己暴露了。


    他抬眼往城樓上看,就這火把與月色,隱約看到一瘦小的老者,劉備心知:


    這應該就是造成百姓屍山血海的罪魁禍首,程昱程仲德了!


    劉備目中閃過殺意,他撂下一句:


    “奉先,你開門接應大軍入城!”


    而後,他一劍削飛擋路敵卒的腦袋,躍上樓梯,往城樓上殺去:


    “程仲德!拿命來!”


    城內,半數精兵隨劉備往上殺去。


    呂布聞令,方天畫戟劃出半圓,將抵著城門的五六名士卒斬殺。


    拿開門栓後,呂布兩手各握一扇門板,大喝一聲:


    “啊!”


    一般來說,為了守城,城門都做得格外厚重,至少都需要七八名普通士卒合力才能打開。


    但此時,隨著呂布的長嘯,他以一人之力緩緩打開了城門。


    而城門外的典韋已經等了很久。


    見城門開了條縫,呂布的臉隔著門縫若隱若現。


    典韋將雙戟掛迴腰間:


    “分俺一個!”


    隨後,也不管呂布聽沒聽見,他徑直選了一扇門,大力往前推。


    步戰第一和馬戰第一聯手,大門很快被推開,大軍瘋狂湧入。


    眼見城門失守,程昱才調來的弓弩手,幾乎立刻沒了戰意:


    光是一個漢王,他們還能應付!


    可現在,連呂布和典韋都衝進來了,這還怎麽打?


    弓弩手絲毫沒有戰意,甚至後撤。


    因此,劉備斬殺了程昱十多名親衛以後,也帶著精兵順利殺上了城樓。


    他一上城樓,最先找的就是百姓。


    但放眼過去,卻沒有看到一人。


    還以為百姓都被弄死了的劉備,下一秒就瞪著雙眼,提著劍殺向了逃至遠處的程昱。


    而程昱心知不是劉備對手。


    因此,召來弓弩手後,就立刻後撤。


    待派人將劉備和呂布在城下的消息告訴徐晃後,就直奔城門樓而去。


    此時,隻有百姓這道護身符,可以救他一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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