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照耀著戰後的鄄城。


    鳥雀嘰嘰喳喳,從天邊飛過,帶出了淡淡雲煙,也給寂靜的城邑增添了一抹活力與生趣。


    餓極了的小鳥們自發飛向城中糧草所在之處。


    它們大量聚集在一起,腳下係著的空心圓木已經開始發燙,火光在圓木中若隱若現。


    武經總要有載:


    雀杏,磨杏子中空,以艾實之。


    捕取敵人城中及倉庫中雀數十百枚,以杏係雀足上,加火。


    薄暮,群飛入城壘中棲宿,其積聚廬舍,須臾火發。


    如今沒有杏子,但審配結合火禽計,取幹枯的樹幹,磨出桃核與杏子大小的圓木,而後掏空木頭中心,又鑽出兩個孔洞。


    在其內部放上艾草與火種,點燃小火苗,係在鳥雀腳上,放飛它們。


    如此,鳥雀便可將火焰帶去敵軍糧倉,火燒敵軍糧草。


    而糧草存儲本就要求幹燥,如此,更是助力了審配的計策。


    鳥雀飛入城中後不多時,城中好幾處都燃起了大火。


    眼見糧草突然燒了起來,守在糧倉的士卒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驚叫起來:


    “不好了!糧草燒起來了!快救火啊!”


    他們本就是被攻破城邑,一路逃過來的。


    糧草自然不可能帶著一起過來。


    現在他們吃的軍糧,還是程昱前兩日在城中強行征收上來的。


    若是這都燒了,那他們就沒得吃了!


    正在鎮守城樓的程昱,沒等小卒前來稟報,就看到了城中飄起來的幾處灰煙。


    見其中有一處正是糧倉所在之處,程昱麵沉如水,當即遣了數十名士卒,押送著正在城下搬運石頭的百餘百姓,前往各處救火。


    目送他們遠去,程昱臉色難看:


    怎麽迴事?


    糧草怎麽會突然燒了起來?


    難道城中有敵軍內應?


    可沒等他想明白,敵軍的嘶吼聲和戰鼓聲就傳了過來。


    程昱神情一凜,轉身迴望,果然看到城下,黑蟻一般的敵卒正往城樓快速湧來。


    見此,程昱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城內的糧倉剛著火,敵軍就立刻來進攻了!


    這不是有內應是什麽?!


    思及此,程昱目中閃過淩厲之色,但還是有條不紊的安排起接下來的的事情:


    “立刻敲響戰鼓,再遣斥候通報徐將軍,讓他來城樓鎮守!”


    “弓弩手、投石車就位,待敵軍進入射程,立刻發起攻擊!”


    “派三百士卒,將城北青壯全部押來此處,搬運巨石、滾木、羽箭上城樓!”


    “遣兩百士卒在城中巡視,若有行為異常者,不必請令,直接殺了便是!”


    ……


    一條條命令發布下去,城樓有序運轉起來。


    軍糧重要,城樓更加重要。


    軍糧事關日後大軍生存問題,但城樓一旦失守,他們就沒有日後了。


    因此,程昱還是堅持到了徐晃趕來。


    兩人一照麵,程昱便徑直邁步往城下走,隻撂下了句:


    “徐將軍,你守好城樓,糧倉起火,我這過去了!”


    一聽糧草出了岔子,徐晃心裏當即咯噔一下,頓生不妙。


    但眼看著敵軍雲梯已經搭到了城牆上,徐晃也隻能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專心防守。


    當兩軍在城牆上廝殺的你死我活時,步履匆匆的程昱也到了糧倉所在之處。


    望著大量燒成灰燼的糧草,和眾人拚死拚活搶救出來的那一點點糧草,程昱臉色黑的可怕。


    他那審視的目光掃過鎮守糧倉的士卒,陰惻惻的出言逼問:


    “怎麽迴事?


    好好的糧倉怎麽會突然燒了起來?”


    聞言,臉上黑一塊,紅一塊的守糧士卒們七嘴八舌的出言解釋:


    “程先生,這糧草是莫名其妙燒起來的啊!”


    “對對對,我們正常在門口鎮守,沒有發現任何人進來,也沒有看見過明火,但這糧倉突然就著了!”


    “程先生,是不是,有鬼神之力在其中啊?!


    這糧倉不可能自己燒起來的!


    聽說……聽說當年昆陽之戰,天顯異象,以至……”


    若說前麵兩名士卒的話讓程昱有種被糊弄的感覺。


    那後麵這人一開口,就直接把程昱激怒了:


    這時候說有鬼神作祟,燒了他們的糧草,還拿當日光武帝的事跡來舉例,豈不是直接說明公有違天道,不該跟劉備作對?!


    這種禍亂軍心之言,豈能容他?!


    因此,鬢發花白的程昱沒等這小卒把話說完,就拔劍直接捅進了這人的心窩。


    望著這人癱倒在地的屍體,程昱環視一周,出言警告:


    “什麽天顯異象?!


    不過就是天幹物燥,不小心著火罷了。


    大戰在前,這種胡話,誰都不準亂說!更不能傳出去!”


    見狀,眾人自是紛紛應下。


    解決了這謠言之事,但糧草從何而來也是個大問題。


    若是士卒們知道城中無糧,隻怕軍心依舊會亂,而且沒吃的,他們怎麽守城?


    想到這裏,程昱滿是皺紋的臉不由得擠出了褶子。


    他看著押送著百姓來救火的士卒們,沉聲下令:


    “你們留在這裏看好這些人,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去!”


    說完,程昱就帶著親衛離開糧倉,而後將巡城的士卒,以及鎮守城內,防止百姓作亂的士卒抽調了大半。


    在徐晃死守城牆的時候,程昱也帶著數百士卒在城中仔細搜尋著糧食。


    天色轉黑,望著城中搜刮出來的,僅供大軍食用三日的糧草,程昱一言不發,目光陰沉。


    良久,程昱下定了決心。


    他帶著士卒到了糧倉附近,在糧倉外麵的圍牆邊架起了柴火,潑上火油,隨後下令:


    “此中之人均是敵軍內應,立刻點火!放火箭!不得放過其中一人!”


    話落,士卒們立刻行動起來。


    火箭拖著紅色尾翼,飛入院中,同時火焰衝天而起,將整個糧倉包圍。


    聽著裏麵傳來的陣陣慘叫,程昱麵無表情。


    大火燒了小半個時辰才被程昱下令撲滅。


    望著前方的廢墟,程昱打發走了其餘士卒,自己帶著親衛,將裏麵燒焦的屍體全部拖了出來。


    百餘屍體堆成小山,明明是如此恐怖的畫麵,但程昱卻露出了抹詭笑:


    “這不就是糧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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