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忘躺在老桑樹下,右側擱著一壺花茶,左側放著厚厚的一遝書籍,隔著低矮的院牆,他可以看到遠處的老槐樹下蹲著兩個黃口小兒,正趴在地上去看著什麽。


    初冬時分,風微涼。


    他摸了下茶杯子,衝後麵叫了聲,“惠然,茶涼了。”


    一直候在他後邊的許惠然立刻提著水走了過來,又為楚忘沏上了一壺好茶。


    “惠然,那兩個小子在槐樹下幹什麽呢?撅著屁股對著我。”楚忘抬起手,指向槐樹的那個方向,衝許惠然問道。


    “螞蟻窩,公子,他們在捅螞蟻巢穴呢。”許惠然望向不遠處,立刻迴答。在好幾日的相處後,她麵對著楚忘已經不想初見時的那般生疏了。


    “他們捅螞蟻窩幹嘛?”楚忘喝了口茶,胃裏湧起一股暖意。


    “抓螞蟻迴去泡酒。”許惠然平靜的迴答,那兩個黃口小兒之所以在槐樹下捅螞蟻窩,還是她教的事情。


    “這玩意兒還可以泡酒?”楚忘詫然,往後擰頭,正打算刨坑問底,他就看見沐思鳶慢慢的朝著二人走來。


    沐思鳶對許惠然揮了下手,許惠然立刻走進屋子之內。


    楚忘收迴自己的目光,把手中的茶杯擱在了石椅之上,漠然的不說話。


    “怎麽?不滿了?”沐思鳶走到楚忘的身側,眺望著遠處,“你莫不是把上次差點丟了小命之事,怪罪到我身上了。”


    楚忘搖了搖頭,沐思鳶上次提供給他的夏侯輕羽信息不,而且那段時間標注了夏侯輕羽不在寺廟之中。


    “上次標記的時間正是他每天返迴寺廟的時間,恰好和事實相反。”沐思鳶低頭看向楚忘,想要知道對方有什麽反應。


    楚忘立刻抬起了頭,瞳孔散開,對方是想要害死自己呀!


    當他二人的目光相對之時,楚忘憤怒的眼神一點點的緩和下去,咽喉中的話部咽下去。


    沐思鳶收迴自己的目光,重新望向遠處,槐樹下的兩個孩童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沿著山間小路而去,在更遠處有隱隱綽綽的幾點,似乎有人正慢慢的走來。


    “少主不生氣嘛?”


    “嗯,有些。”楚忘點了點頭,“畢竟我不想死,思鳶姐的這個做法過分了。”


    “那為什要憋著呢?”沐思鳶抿嘴露出笑,暖日下的西北風撩起她耳鬢處的頭發。


    四頭白鷺落在了老桑樹上,陽光微傾斜,從楚忘的褲腳處一直推移到楚忘的臉上。


    楚忘舒爽的伸了個懶腰,遠處有池子還有農田,彭十二找的地方很是清閑。


    “十二在我附近,那是你安排的嘛?”楚忘仰頭看了眼沐思鳶的側臉,對方翡翠色的耳墜在陽光下剔透無比。


    沐思鳶沉默了會兒,搖了搖頭,“不是,彭十二以前是個老兵,他是和宗主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宗主在戰場上多有幫襯於他。少主的生死,他要比我們更在乎。”


    “哦,是嘛?那許惠然呢?”楚忘笑了聲,眯著眼望向遠處,慢慢品茶。


    沐思鳶沒有迴答,悠悠的側對著風。


    過了許久,她忽然衝楚忘問道,“這次僥幸逃生,你學到了什麽?”


    “要謹慎,夏侯輕羽是個易怒的人,他十分擅長....”


    “不,我問的是你學到了什麽,無需在我麵前總結那些東西。”沐思鳶打斷了楚忘未講完的話,低頭凝視著楚忘,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為你提供的信息不詳實,而且存在致命的錯誤。”


    楚忘瞳孔一縮,他握著茶杯的手一緊,不知沐思鳶話裏的意思,他都沒有繼續計較的意思,對方又何必又提及此事。


    “你什麽都沒學會嘛?”沐思鳶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不要太過信任身邊的人,他們為你提供的一切,你都要學會甄別。這是我教的你第一課,少主,你何時才能有本事一人入江湖?”


    楚忘陷入沉默之中,沐思鳶所說的,他都懂。


    片刻後,他點了點頭,猶豫了會兒又補充的說道,“很快了,我一人也可以踏入江湖。”


    得到楚忘的迴答,沐思鳶慢慢的轉身,重新走迴屋子之內。


    站在遠處的許惠然見沐思鳶走後,她提著一壺熱水又向楚忘走去,為楚忘斟茶倒水。


    “惠然,茶涼了,茶涼了....”


    “公子,水是熱的,你再喝喝試試?”


    “江湖的茶涼,水是熱的也沒用....”


    “公子說的什麽話?惠然不懂。”


    “人走自然茶涼,江湖是個留不住人心的地方。茶涼了,茶涼了.....”楚忘悠悠歎了口氣,扭頭看向許惠然,“你說一個人連身邊最親密的人都提防,活著的意思又在哪裏?”


    “公子是誤會沐姨的話了,有些人隻是表麵朋友,而有些人是真正的好友。沐姨是希望公子能辨別身邊之人,可不是讓你提防最親密之人。”許惠然踟躕了會兒,沒敢去看楚忘,而是咬著嘴唇說道。


    “你都聽到了?”楚忘訝然,問了句。


    “聽到了,我就站在不遠處。”許惠然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公子想的真是複雜。”


    “是嘛?”楚忘啞然一笑,吹了下熱氣騰騰的茶,說道,“難得的糊塗,惠然有悟性。”


    許惠然聽後,臉紅了起來,抿嘴不說話。


    遠處的老槐樹又出現了人影,大概有四五十人。


    楚忘眯眼看起,問許惠然道,“你能看清他們是什麽人嘛?是不是都拿著武器?”


    “看不太清,好像是都拿著武器。”許惠然點了點頭。


    “你先進去吧。”楚忘衝許惠然揮了揮手。


    少頃後,人影拉近,楚忘看清了為首之人,他一愣,緊接著想要站起來,來者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蔣懷靈。


    在蔣懷靈前方,乃是上次來過的合歡宮之人,那個矮胖的男子還喝了半碗帶有他唾液的好茶水。


    他心裏迷惑,也不知蔣懷靈為何跟合歡宮的人在一處。淮陽之時,他聽蔣懷靈說過,對方乃是柴桑之人,能在柴桑再次相遇,他也不是太過驚訝。但是對方隨合歡宮之人來到此處,還是讓他很是錯愕。


    臨近之時,蔣懷靈也看清了坐在院子中的人。


    兩人四目相對,久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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