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還是那樣清冷,像是一隻惡狼的眼睛,死死地看著我,阿七也感覺有人在盯著。


    我把金瘡藥均勻地塗抹在他後背的傷口,用布小心地紮好。


    “後來呢?白天的時候,我覺得三嫂很好啊。”我問他。


    “後來,就是小三嫂真的變成了大三嫂,家裏的一切都成了她的,連三嫂的五個女兒也被她做主賣到了樓子裏。”


    “三哥不管的嗎,那可是他的親生女兒。”我大驚,又生氣,竟然喊得變尖了聲音。


    “三哥還能怎麽樣,已經讓人家卡住了脖子,說話的權利都沒有了。”


    阿七說得清淡,我聽得卻是生火,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呢,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呢。


    怎麽會有這樣的家庭。


    阿七看出來我的不自在,長歎一口氣說道:“你是大家族裏長大的,自然覺得這都是不正常的,你沒有見過那些挨餓人家的日子,賣兒賣女其實不是一種殘忍,倒是一種仁慈。”


    “為什麽?賣了孩子,還有理了?”我的聲音小了許多,我是見到過把兒女擺在街角,頭上插著一根稻草的人,但我以為那是拐賣孩子的人,不是他自己的親人。


    “什麽是有理,什麽是沒理,當孩子跟在自己的身邊就是死路一條的時候,賣給一個能吃飽飯的人家,你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這次阿七的話沒有了停滯,簡直是滔滔不絕。


    我又無語了,我被自己的幼稚打敗了,我不得不認輸於這個社會真實的一麵。


    “我看三嫂家的生活還可以啊,為什麽不贖迴來呢?”我想著另一種可能。


    阿七終於恢複到了原本的自己,半天他才說道:“你看這個村子是正常的嗎?”


    當然不正常,哪有把路口還要用茅草擋掉的,一開始,我就對這裏有了許多的懷疑,可是我不能問,也沒有人可以問,他們都是一起的,唯獨我是一個外人,村子外的人。


    “我是覺得有些奇怪的,這裏離人群太遠了,好像要隔離於世的樣子。”我說。


    “對啊,這裏是我們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外麵已經容不下我們,我們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阿七說出的這個秘辛著實讓我嚇了一跳,他們是逃犯。


    “到底是怎麽迴事?”我問他。


    “這件事你應該迴去問陳尚功。”阿七提起陳家,語氣也有些激動。


    陳尚功?應該就是爺爺公公的名字,此時實在不能激起阿七的怒氣,我轉移話題問道:“那小三嫂現在在哪裏?”


    “死了,官兵來圍剿我們的時候,和三叔他們沒逃出來,都死了。”


    我知道,那一定是一道全殲的命令,能逃出來這麽多人實在不易,這時我想起三嫂的五個姑娘,這樣說來,還真就是一種幸運了。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曲曲折折,真不知道哪一步就算是走對了。


    我想起要做的買賣,和三嫂學習的家傳手藝,其實和三嫂家五個姑娘如初一折。如果不是被阿七劫持到這裏,怎麽會遇見三嫂呢。


    三嫂的哭聲消匿於寂靜的夜裏,被盯著的感覺依然在,阿七看了一眼窗外說道:“睡吧,沒事,我一向都是非常謹慎,他們也總是這樣盯著我。”


    我真的有點困了,摸索著找到小七的籠子,重新把它抱在懷裏,躺倒在草席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一夜無夢,多虧我這大心髒,和一個陌生男人,竟然敢結結實實的睡覺,實在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當我醒來,那種被盯著的感覺沒有了,陽光照在我臉上,有些癢。


    早餐還是三嫂送過來的,簡單的白米粥加小鹹菜,三嫂還拿來一雙大號的鞋子。


    “我家大妮如果還在的話,也有你這麽大了,大妮長的和你一樣的俊呢。”三嫂癡癡的看著我,我也明白三嫂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了。


    “三嫂你也別傷心了,等我迴去,一定把大妮她們都找迴來。”說這話,我自己都沒有底氣,小三嫂一死,線索就全都斷了。


    “別,讓她們就那樣活著吧,好死不如賴活著,找迴來,到這裏,等死?人的命天注定的,我看著你就能想起她們的樣子,能想起她們的樣子,已是安慰。


    三嫂是真的傷透了心,找迴來,再受一遍的罪,真是不敢。


    阿七他們吃的是大食堂,我和三嫂說話的功夫,阿七領著一位老人來到這裏,老人不高,精神倒是矍鑠,一頭白發,臉上的皺紋尤其多。未說話,先是咳嗽幾聲。


    “咳咳咳,”就算是想裝作看不見他,也是不能,我對阿七投去詢問的眼神。


    阿七連忙介紹道:“這是族長,也是族裏的大伯。”阿七又指著我說道:“桂芝。”


    阿七隻說了兩個字,便不再介紹,族長探尋的看著我,又抬頭看了阿七一眼。


    “他莫不是強迫你,如果是,大伯替你做主,教訓他,也放你迴去。”族長看著我說。


    簡直是笑話了,如果他們讓我一個毫無關係的人知道了他們這個天大的秘密,還讓我安全的迴去,不是他們瘋了,就是我傻了。


    族長定是從阿七的態度裏看出來不平常。


    我們的距離有些遠,我們的關係有些生疏。


    我急忙過去,挽住阿七的胳膊,仰臉笑著看他說道:“大伯說什麽話呢,阿七怎麽會強迫我?我們是自願的。”


    族長咳嗽一聲,慢慢地坐在床沿,看了一眼地上的草席,說道:“明天讓人給你們重新打一張大床。總是分床也不成樣子。”


    阿七無語,我尷尬的笑道:“好好。謝謝大伯。”


    “家裏可還有其他人,他們可同意這婚事?”大伯用犀利的眼睛問我。


    我一陣驚慌,不知道大伯是否問過阿七同樣的問題,不知道阿七是怎麽說我的身世。


    我抬頭尋找阿七的眼神,阿七一直看著窗外的花朵,我碰不到阿七的迴應,隻好賭大伯還不曾問過。


    我是陳家的媳婦,如今也算是陳家的人。


    “迴大伯,家裏還有爹爹母親,爺爺和姨姨,他們都是非常欣賞阿七呢。”


    十三姨,我實在叫不出來奶奶。


    “哦,好啊,那天讓阿七把親家也接到這裏來住吧,大家在一起也快樂。”族長沒有懷疑我的話,但是這後一句,卻是充滿了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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