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咳,團結一心,不怕鐵滾重如山!大家努力,一齊向前...”


    正月初五,原“北平特別市警察總局”,現“北平市人民政府公安局”辦公樓內。


    收音機裏,“北平新華廣播電台”正在播放《大路歌》。激昂的旋律下,何金銀略顯緊張的等待著,腦海中不斷迴想著前晚那一幕...


    思緒裏的“敬禮”聲還未散去,就被腳步匆匆、推門就進的孫大聖打斷。


    原以為孫大聖主動聯絡自己,是因為“糾察隊”組建的事,誰知對方隻字未提糾察隊,相卻反攤開一張地圖。


    “榮哥兒,東交民巷裏凡是和使館界沾邊的地方,全部給我標注出來!”


    何金銀沒有多問,平靜的攥著鉛筆,腦海裏迅速閃過一棟棟建築、兵營、碉堡...很快,地圖上本就不長的一條線,被圈注的密密麻麻:...正金銀行、東方匯理銀行、國際俱樂部、聖彌額爾天主堂...


    孫大聖眉頭緊皺,良久:“榮哥兒,最遲今晚之前,搞二十套車行的行頭!連衣服帶車,明天要用!”


    “是!”


    何金銀沒有去問明具體原因,“北平新華廣播電台”今日正式唿號播音的第一則通知,就是將於明日,北平習俗“破五”以後的第一天,正月初六,在前門大街舉辦“進城儀式”。


    不同於31日的城防交接,這一次的進城儀式,旨在向全體北平居民展現隊伍的風采,向北平城裏的牛鬼蛇神們宣揚武力!何金銀原以為自己仍舊會和31日那天一樣,拉著湯姆記者滿城轉悠“采風”。


    沒成想,還沒有等到湯姆記者的消息,卻先等來孫大聖的“任務”。


    實話實說,二十套車行的行頭,何金銀除了同和車行,根本不知道該從哪兒弄。


    五天不見,二爺的病情好轉許多。一方麵是因為“良藥苦口利於病”,一方麵也許是進城以後並沒有開展二爺想象中的“犁庭掃穴”。此時的二爺,正倚在炕頭,小口小口的灌著米湯。


    “二爺。”


    “是榮哥兒啊...”


    聲音裏充滿虛弱,見何金銀進屋後麵色嚴肅,就知道他有事。示意照看他的車夫出去,屋內安靜下來。


    “榮哥兒...你,是來辭工的...還是來買車的?”


    何金銀搖了搖頭,這反映落在二爺眼裏,眼裏的好奇多了幾分。


    他掙紮著從炕上坐起身來,盤著腿自嘲一笑:“放眼望去,整個車行也就榮哥兒你和那些大老粗不同...總不該,是來看二爺我笑話的吧?”


    隨即擺擺手,打斷何金銀的迴答,自顧自的說起來:“二爺我打小在海河邊長大,就仗著命賤,敢跟人換命才搶下不少地盤兒。可在東洋人麵前,甭管你是什麽命,屠刀一起,大家夥都一樣...二爺這才落難跑到北平城來...”


    一陣猛烈的咳嗽,病體未愈,也不能支撐他這樣大段講話。何金銀上前輕輕給他捶打後背,良久,二爺才漸漸緩過來。


    “就仗著自己在天津衛大碼頭積攢的一點浮財,開了這間小小的同和車行...誰成想,眼見著富貴落空、鍘刀將起...二爺我捫心自問,沒殺過人、沒搶過娘們兒,可奈何...奈何外邊兒的,他、他、他...”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迴二爺拒絕了何金銀幫忙:“他們是窮人的隊伍啊...我這種靠著吸車夫血的人,在人家眼裏,和地主老財是一個德性!換你慌不慌!”


    何金銀對此不做評價,默不作聲的聽二爺說著,良久,“言盡無毒”,二爺才想起來問他來意。


    “我需要管您借二十輛洋車!而且,最好是能在...”


    話沒說完就被二爺打斷,隻見他掙著脖子吼道:“多少?!二十?!你小子可真敢開牙!”


    屋裏沒有外人,何金銀早有準備,他伸手往腰後一拔,一把駁殼槍出現在二爺眼前。


    “呦嗬!談借不成,這是打算明搶...咦!”


    二爺往近前湊了湊,他不可置信的盯著那把越看越眼熟的駁殼槍。上下打量一番何金銀的身材,一屁股摔在地上,伸手指著何金銀:“你伱你...”


    何金銀隻是不想再聽二爺囉嗦,借此表明身份。將駁殼槍重新收起來,扶起抖成篩糠的二爺。


    “您知道就成。而且,那些銀元我也沒亂花,全部用在車行沒了的那五名車夫身上...”


    “用、用、用的好!”


    “別怕,借您二十輛黃包車和車夫行頭,最好能是在東交民巷裏也不顯眼的那種。如果事成,我會在給上級的報告裏記上您這一筆,也算是支援北平城解放事業...”


    前麵幾句說的二爺顫抖不已,後一句簡直就像是給二爺吃了顆定心丸!他一把從地上躥起來,身子也不抖了、臉上也不冒汗了。


    一把拉起何金銀就往外走:“全要牌兒車是吧?咱車行不夠,我今兒就算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也得給您把這個數湊齊整嘍!”


    2月3日,上午10點,隨著4顆信號彈發射升空,盛大的入城儀式正式開始。


    對外宣布的路線是打永定門進,走正陽門大街到崇文門,東四牌樓直上鼓樓,再南下地安門大街、西四牌樓,從和平門取道虎坊橋、菜市口,最後由廣安門出城。


    相比較人潮紛湧的正陽門大街,東交民巷裏鴉雀無聲。所有使館、公館大門緊閉,噤若寒蟬。平日裏攬活兒的牌兒車也少了許多。但不同於往常的是,在這條一千多米的巷道裏,每隔一段就有一輛牌兒車蹲守。


    何金銀就站在東交民巷的入口,眼看著鋼鐵洪流即將走過東交民巷的時候,隻聽一聲令下,隊伍浩浩蕩蕩的開進東交民巷。


    圍觀的群眾先是一陣沉默,隨即爆發出山唿海嘯一般的慶祝聲,隨著隊伍湧進這條自1900年開始,武裝人員不得隨意進入的東交民巷。


    聽著一牆之隔整齊劃一的隊列行進聲,牆內的約翰記者摩挲著胡子,舉著手中一張照片,沉思良久。


    如果何金銀在場,就會發現,這張照片是北平城交接後的第二天,他和約翰記者在路上偶遇的一幕:一個穿著翻毛銀鼠皮大衣的女人,不小心摔倒在地的場景。


    不同的是,照片裏女人不遠處,正有一隊士兵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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