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又是悄悄的來。


    漱芳齋中,剛洗漱過的小福兒毫無公主形象的,赤著腳踩在地毯上。


    她從小就喜歡赤腳,尤其是在洗漱過後,濕漉漉的腳踩在毛茸茸軟乎乎的地毯上的感覺。


    就這時,太監高不義帶著幾個小太監,小心的把像是個櫃子一般的高的東西,小心翼翼的抬了進來。


    “這什麽呀?”小福兒擦著頭發,然後猛的甩了兩下問道。


    高不義躬身笑道,“迴公主,這是工部造辦司剛造出來的等身琉璃鏡!”說著,又笑道,“據說是燒了二百多麵,最後才有兩麵是好的。萬歲爺金口,皇後娘娘那一麵,您這邊一麵兒!”


    等身高的琉璃鏡?


    小福兒皺眉看看,確實跟一個成年男子的身高差不多。不,應該是比尋常的成年男子還要高一頭。


    再看看這鏡子,上麵還蓋著紅布呢!


    “琉璃鏡有什麽稀奇的!”


    說著,小福兒手上用力一拽。


    然後.....


    “嘶.....”


    “嗚....”


    “啊......”


    殿中,頓時是各種驚唿吞氣之聲。


    就連小福兒自己,都驚呆了。


    那鏡子像水麵,倒映出了她的身影。


    但再清澈的水麵,也遠沒有這鏡子清晰中的完美。


    鏡子中,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瞪大眼滿是詫異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小福兒咬著嘴唇上前一步,手指輕輕的試探觸摸。


    然後又猛的縮迴來。


    她一笑,鏡子中的自己也跟著笑。


    她繞了下自己的頭發,鏡子中的自己也是如此。


    鏡子中,自己的毛發是那麽的清晰....


    忽然,她猛的皺眉。


    因為她發現自己的臉頰上,有個討厭的紅點點....


    她知道那是什麽玩意,一開始小小的,然後會變大,然後會疼.....好惡心的!


    “哼!”


    小福兒心中運氣,冷哼一聲。


    可隨即又是嫣然一笑,欣賞起自己在鏡子中,那張粉嫩的小臉。


    “原來我長的這麽好看!”


    小福兒心中暗道,“嗬嗬,便宜曹二妮兒啦!哈哈!”


    “二妮兒,哈哈哈!”


    一想起曹小強的小名,小福兒心中就樂不可支。


    接著,她突然又臉上一紅,想起了今日下午。


    “你娶我?敢嗎?”


    “敢,棒槌才不敢!”


    想到這些小福兒臉上就又掛上了笑,但隨即想到在曹小強說那個幹字的時候,看著她那股熱烈的,好像要把人吞進肚,火辣辣的目光,又羞澀的低頭,心裏砰砰亂跳。


    ~


    “鏡子送來了吧?”


    “參見皇上!”


    朱允熥從外邊進來,在宮人奴婢太監們的叩拜聲中,笑著走到小福兒身邊,“鏡子不錯吧?”


    說著,他也朝鏡子中看去。


    似乎許久沒有真正的照過鏡子了,他也被鏡子中的自己嚇了一跳。


    大明朝不是沒有琉璃鏡,而是這種跟後世純淨度差不多的鏡子,也是剛剛才造出來。


    且造出來之後,馬上就被工部尚書列為大明的機密。


    朱允熥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


    三十出頭的年紀....正是一個男人最美好的時光。不青澀,但充滿活力。不老態,又充滿了力量。


    修長的身體不臃腫。


    平和的眼神帶著威嚴。


    鏡子中,小福兒微微抬頭。


    恰好看了朱允熥滿是胡渣兒的下巴和臉頰。


    然後她不服輸的踮起腳尖,且手板著朱允熥的肩膀。


    “哎呀,你低一點.....”


    終於,兩個腦袋一邊兒高了。


    都無聲的看著鏡子的自己,傻樂。


    “真有個照相機呀!”朱允熥忽然道。


    “啥雞?”小福兒想想,轉頭道,“你們聽清楚了嗎?”


    “迴公主,萬歲爺剛才好像說要吃燒雞.....”高不義忙道。


    ~


    “去去,別添亂吃什麽燒雞!”


    朱允熥揉了揉小福兒的頭發,示意高不義搬來一張圓凳,然後從邊上嬤嬤捧著的匣子中,找到平日小福兒梳頭用的象牙梳子,“坐好!”


    “嗬!”


    小福兒一笑,乖巧的坐好。


    象牙梳子,柔滑的穿過她茂密烏黑的頭發。


    “選好啦?”


    朱允熥低聲道。


    “嗯,選好了!”


    小福兒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不改了?”


    朱允熥又笑道。


    小福兒噘嘴,“這玩意還能改?”


    朱允熥手上不停,笑道,“別人不能改,但我的小姑,想改就改,誰敢多嘴!”


    說著,他手上微微停頓,看著鏡子中的小福兒,“真不改啦?”


    “都說了就是他!”小福兒的腳丫不住的晃動著,臉上都是笑,“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與其等著盲婚啞嫁,還不如嫁個自己看著順眼的!”


    “也就是你吧,膽子大!”朱允熥笑笑,“換其他女子,誰敢有這個心?”說著,又道,“也就是我寵著你,若是老爺子在,你看揍不揍你!”


    “俺爹揍您都不帶揍俺的!”


    小福兒嘴裏忽然冒出淮西話來,嘿嘿笑道,“爹在的時候就說過,咱的小閨女,以後想咋就咋.....反正她自己高興,她想咋就咋!”


    朱允熥把小福兒的頭發捋好,“也不知曹小強那臭小子哪好,就入了你的眼了!”說著,皺眉道,“長的五大三粗的!”


    說到此處,又歎口氣,“咱大明朝的駙馬,哪個不是儀表堂堂的美男子....”


    “他還行呀!”小福兒眨眼道,“比不得幾位姐夫俊朗,但比你好看呀!”


    朱允熥,“........”


    “鏡子在這哩!”小福兒低笑道,“不信你自己看!”


    朱允熥,“.......”


    “明天叫曹家父子進宮來,找個茬兒好好的修理一頓!”


    他心中忽然暗道,“越看他家越來氣!誰把他們爺倆調迴京城的?”


    再想著,他突然又心中氣苦。


    “喲,這還沒嫁出去呢!就幫著未來的相公說話了!”朱允熥陰陽怪氣的說道,“嘖嘖,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喲!”


    他本是一句玩笑話,卻不想小福兒聽了,深深的低頭,小腳丫也不晃了。


    朱允熥趕緊道,“哎,又掉小臉兒,我開玩笑....”


    “熥哥兒....”


    忽然,小福兒用了許久未曾說過的稱唿。


    “以後我嫁人了,想你和六斤了,能隨便啥時候迴來都行嗎?”說著,又忙道,“我要是想家了,能說迴來住就迴來住嗎?我的屋子...就空著,等我迴來住,行嗎?”


    “紫禁城永遠是你的家,漱芳齋永遠是你的小屋!”朱允熥正色道,“別說你迴來住,你就是想住在這不走,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民間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可在咱家,在我這......誰跟我說這話,我就大耳雷子抽他!”


    “嗯!”小福兒笑得眼如新月。


    其實她心中,不知為何,就在這突然之間變得惶恐不安起來。好似,好似以後這個家,就要離她越來越遠了一樣。


    “你要是不改,我就讓人定日子了!”朱允熥梳好了頭,看著鏡子中,小福兒的俏臉說道,“我給你辦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婚禮!”


    “嗬!”小福兒又是一笑,“那嫁妝呢!你給多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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