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五爺這邊,嗖的一下躥到側院。


    酒樓大師傅們搭建的夥房處。


    “五爺....”半邊臉還腫著的酒樓管事,見範老五麵色猙獰張著血盆大口跟要吃人似的,趕緊後退幾步,捂著臉,“五爺,有話好說,您別打我!”


    “你.....你你你你......啊啊啊啊啊!”


    此時範老五是精神激蕩,心潮澎湃得話都說出來了,指著酒樓管事的就是一頓啞巴似的連喊帶比劃。


    “啊?我???啊啊啊啊啊?”管事愣了,大眼瞪小眼。


    “你....換菜單!”範五爺大喊道,“現在上的是海八珍席麵吧?給我換....換遼東山珍八珍席麵....飛龍熊掌....給我上....”


    “五爺!這還有菜沒上完呢.......”管事的委屈道,“這時候臨時換菜單,沒材料呀!”說著,跺腳道,“再說,我們酒樓就沒有做遼東山珍席麵的大師傅呀!”


    範五爺斜眼,“你他媽不想開了是吧?信不信明兒就讓你們關門....”


    “五爺,您得講理....”那管事的叫屈道,“臨時換席,誰家都抓瞎!”


    “抓瞎也得給老子上!”範五爺一把拽著管事的領子,猙獰道,“世子殿下都來老子家裏吃席了,你不好好給老子上菜....老子讓你們都喝西北風去!”


    ~~


    而另一邊,範六爺跌跌撞撞的衝進後院。


    迎麵就碰上張振宗攙扶著他母親,“娘,您臉很高興了,不用再擦了!”


    張母還是哆嗦,“兒,不行!俺哆嗦,俺先解個手.....”


    “吾兒!”範六爺嗖的一下衝過來,拉著張振宗的胳膊,眼睛瞪得老大,“世子殿下來了!”


    “啊?”張振宗也是一愣。


    這恩典可大了!


    “趕緊著,快去接待!”範六爺連連跺腳道。


    “好好好!”張振宗也有些慌亂,“娘,咱們快點走!”


    “你先走!”範六爺攙著張母,大聲道,“娘我先攙著!”說著,對張母道,“娘,您慢點.....”


    張母也愣了,“親家,差輩兒了吧?”


    “啊?啊!”範六爺忙道,“我都急糊塗了!”數著,看著張母身上的衣裳,忽然皺眉,對邊上大喊道,“去把夫人叫來!就讓娘.....讓咱娘.....”


    啪!


    範六爺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就讓親家母穿這個?”


    ~~


    “閨女,你看,多大的排場呀!”


    範府後宅繡樓之中,範夫人摟著自己的閨女,指著下麵的賓客,“滿京城,誰家有這樣的麵子?大明朝的親王尚書都來喝喜酒!”


    說著,她忽然垂淚,“一開始聽你爹說給你找了個窮小子,娘這心裏還不得勁!可是....還是你爹有眼光呀!這何止是金龜婿,簡直就是.....簡直就是範家以後的指望呀!”


    範家小姐正二八年華,生得也不是特別漂亮,但勝在豐腴。


    此刻愣愣的看著樓下,臉上因為欣喜而潮紅。唿吸急促。


    一開始,聽聞是個窮小子,其實她也是有些不大願意的。


    可是見了今兒這個場景,她恨不得馬上就洞房.....


    而且,她能清晰的感受到。


    感受到身邊的姐妹們,鶯鶯燕燕們那羨慕的眼光,還有其中討好巴結的意味.....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了。


    那正是張振宗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他....好有氣派呀!”想著,範小姐心頭一陣火熱,臉上也火辣辣的。


    “妹夫要個兒有個兒,要樣有樣!”範小姐的堂姐在她耳邊笑道,“看那身板,筆直筆直的....”


    “嗯!”範小姐低語,然後目光追隨著自己的夫婿,漸漸變得拉絲兒起來。


    “夫人,老爺喊您給親家老太太找衣裳呢!”有丫鬟在門口喊道,“說是李尚書要給親家老太太敬酒,老太太身上卻連體麵的衣裳都沒有!”


    聞言,不等範夫人說話,範小姐已是嗔怪道,“娘,您怎麽疏忽了呢?”


    “怪我怪我!”範夫人忙起身,喊道,“快把箱子打開,把我那件沒穿過紫貂皮的大衣給親家太太先穿上!哎呦,都是我的錯喲!這可丟人了!”


    ~~


    “下官參見.....”


    所有人羨慕得近乎發狂的目光中,張振宗快步而來。


    朱高熾一把拉住對方,笑道,“今兒你大喜,多喝酒少磕頭!”


    “下官知道世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


    張振宗依舊行禮,卻覺察到邊上李至剛在不住的跟他打眼色。


    “少保大人何意?”他心中快速的盤算,卻不得其解。


    這時,李至剛又對他不住的用眼色。


    張振宗把心一橫,猛的舉起酒杯,“今日殿下親至,下官感激之至!下官口齒蠢笨不會說什麽?敬您三杯....”


    話音落下,仰頭三起三落。


    那可是二兩的杯子,不是二錢的杯子。


    這一下就是六兩酒進去了!


    “好!”朱高熾大笑拍手,“痛快!”


    說著,舉杯對李至剛道,“人家新郎官一口氣喝了仨,咱倆陪一個?”


    李至剛無奈,卻隻是淺淺的喝一口。


    就這時,範六爺的聲音在後邊響起,“娘來....親家母到了!”


    ~~


    老太太穿著簇新的華貴皮毛大衣,手足無措,走路都不知道先邁哪隻腳好。


    剛一進院,見無數的目光射過來,頓時嚇得一個趔趄,就想轉頭逃.....


    可手臂卻被範六爺死死的攥著,隻能被拽著往前....


    “老夫人!”


    李至剛見張母過來,忙起身相迎,“老夫人,您坐主位!”


    “兒.....”張母則是轉頭看著自己兒子,話中都帶了哭腔.....


    “娘,這位就是兒子的上司,如今我大明南書房宰輔之一,李少保....”張振宗開口道。


    “俺.....”張母腿一軟,又要跪下,卻被兒子托住手臂,嘴唇動了半天,“俺兒平日給大人您添麻煩了!”


    “啊?哈哈!”李至剛大笑,然後帶著幾分感慨,“老夫人,您生了個好兒子呀!”


    說著,忍不住朝朱允熥那邊望了一眼。


    而朱允熥也在看著這邊,心中暗道,“已尚書之身,給下屬之母一民婦敬酒,李以行這個別人口中的小人,有時候要比其他人君子得多呀!”


    “都是俺....兒,自己爭氣!俺...啥也幫不上孩子!”張母說著,忽然轉頭對張振宗說道,“兒,你快敬酒,拿大杯喝!往死喝!”


    “老夫人,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說死字!”朱高熾也笑道。


    張振宗忙道,“娘,快行禮,這位是世子殿下...”


    老太太不懂什麽是世子,但兒子說了行禮,她立馬就跪。


    朱高熾忙起身扶住,笑道,“使不得!”


    老太太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無奈的看著兒子,“世子是個啥官?”


    “哈哈哈!”周圍一陣大笑。


    但隻笑了一半,就見李少保滲人的目光掃了過來,頓時又是無聲。


    範六爺趕緊低聲道,“親家母,這位是咱們大明朝....嗯,洪武老皇爺您知道嗎?這是他老人家的親孫子.....嗯,還是當今聖上的兄長....”


    “俺的乖乖.....”張母就感覺眼前一黑,身子不住的往下出溜。


    “娘!”張振宗剛才喝得猛了,感覺有些眩暈,費力的把母親扶住。


    然後,不經意的轉頭,陡然愣住。


    “兒.....?”張母見兒子神色有異,開口問道。


    “皇.....”張振宗的看著身後不遠處,腦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憑直接雙腿一軟,“臣,叩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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