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這句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很喜歡!”


    朱高熾笑笑,腳尖一顫一顫的,“這就叫寵辱不驚!”


    說著,看向張振宗,“你來給我送帖子,我也很高興!”


    “呃.....下月初三!喲,沒幾天了!”朱高熾又笑笑,“行,我知道了!”


    見他如此說,張振宗就明白這是對方要送客了。


    趕緊起身俯首,“下官今日冒昧!”


    “送都送來了,還冒昧!”朱高熾笑笑,“你呀,挺高個小夥子,別跟衙門裏那些老油條學那些虛頭巴腦的!”


    “是是是!下官告退!”


    “送客!”


    ~~


    吱嘎一聲,王府的朱紅大門緊緊關上。


    一陣風吹來,張振宗覺得有些冷。


    他裹緊了身上的棉衣,抬頭看著王府那高高在上的門頭,忽然一笑。


    曾幾何時,路過這樣的門第,他都要彎著腰低著頭看都不敢看夾著尾巴走。


    現在盡管那門楣依舊遙不可及,可畢竟他能來了!夠資格了!


    自小就在城裏寄人籬下的活著,人間的苦辣酸甜他明白著呢!


    人,從他媽生下來就分了三六九等!


    就如老人所說的,活在這世上呀,要留有三分善心,更要走正路穿正鞋,切記不可想著歪門邪道。


    世上就沒有捷徑!當然,是窮人沒有!


    但是呢,當機會來的時候就得抓住。


    窮人嘛,臉皮厚怎麽了?


    那些笑你厚臉皮的人,若是這事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比誰臉皮都厚!


    就是酸,就是羨慕嫉妒恨!


    所以走自己路,讓別人說去吧!


    ~


    夜風依舊很冷,但張振宗心中很是快意。


    尤其是一想到衙門裏那些同僚上司們,那一張張錯愕且又精彩十足的臉,他高興得比剛得了官身的時候還高興。


    讓你們平日欺負我?


    讓你們看不起我?


    讓你們都拿我不識數?


    嗬嗬!


    且看以後!!


    想著,心頭又是一陣火熱,摸了摸袖子裏還有幾張的幾張喜貼,堅定了腳步。


    同時,腦中也泛起了未來嶽父,範六爺的教導。


    ~~


    “你是小人物,你認識那些是大人物!”


    “大人物跟大人物交往,都藏著心眼。可大人物對小人物....哎,他就好像你看著好看的小貓小狗似的,是不是喜歡?”


    “喜歡了是不是摸一摸,喂點食兒?”


    “你是做官的,做官跟做買賣一樣!就是他媽的千萬不能抹不開!”


    “臉值多少錢?”


    “在大人物那,別要臉!你沒資格跟人家要臉兒!”


    “可一旦你在大人物那有了好臉兒,出了人家的門,誰不給你好臉?”


    “你覺得上趕著巴結怕人家說?錯了!”


    “說的你人都是見不得你好的人!這話我放這,他們說出來的話,那些對你冷嘲熱諷陰陽怪氣指指點點的話....”


    “今兒他們怎麽說的,將來他們就的怎麽咽迴去!”


    “世上誰不被人講呢?”


    “除非他得罪不起你,才不敢講究你!”


    “這也不是鑽營,這他媽才是人情世故!”


    “你就放心大膽的去送,甭管人來不來!當然了,人家那種身份肯定是不會來的!可隻要他們受了你的喜貼,你就是翻身了!”


    “人呀,翻身他媽的要趁早!你七老八十還翻什麽身?下炕都他媽費勁!”


    未來嶽父的教誨,仿佛給張振宗推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露出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


    就這樣,他冒著寒風繼續在街上穿行。


    直至在一處皇城根腳下的小院前停住腳步,然後咚咚叩響房門。


    “誰呀?”裏麵傳出聲音。


    “下官張振宗來拜見王總管!”張振宗整理下衣服,站在門外笑道,“就是二子!”


    ~~


    咕嚕嚕!


    砂鍋裏的湯汁翻開著。


    酸菜羊肉粉絲,熱氣騰騰。


    王八恥夾了一筷子還帶著些粉色的羊肉片,又用筷子點了點韭菜花,趁熱放進口中。


    然後閉著眼睛,享受起來。


    “爹,好吃不?我剛學的!”邊上,虎妞給王八恥倒酒之後,笑嘻嘻的托著下巴看著。


    雖是舅,但現在她們姐弟倆都跟了王八恥姓,自然要改口。


    舅,哪有爹親!


    “味道不賴!”王八恥笑笑。


    “還有羊肉餃子呢!”虎妞眼如彎月,“跟宮裏的比咋樣?”


    “宮裏的?”王八恥想想,隨即搖頭,“嗬嗬!比宮裏好吃多了!”


    他這個乾清宮大總管,如今每個月有五天假,可以出宮迴在城裏的宅子,跟兩個孩子敘敘天倫之樂。


    說來也怪,如今的王大總管,居然在宮裏有了幾分老好人的稱號了!


    別人都盼著他跟樸總管鬥呢!


    可誰想,王總管如今除了伺候皇上再不就是迴家看孩子之外,他就沒別的念想!


    “我去把虎子叫起來,陪您喝幾杯....”


    “不行不行!”王八恥忙拉住虎妞,“你弟弟白天讀書太累,讓他睡吧!這人呀,睡不好就不聰明!得多睡!”


    “他讀書能有什麽累的!”


    虎妞皺著鼻子一笑,然後抽出一個喜貼,“爹,這是那叫二子的,就是以前救了弟弟那個後生送來的!他來的時候您不在,我就把東西收了,沒留他人!”


    “哦....?”


    王八恥微微有些不悅。


    他是內官!


    張振宗是外官!


    兩人打交道本就是忌諱!


    再說了,該還的人情王八恥都還完了。對方還這麽上趕著巴結,可不是什麽好事!


    但當著外甥女的麵兒,王八恥不願意露出自己那尖酸的嘴臉出來,打開喜帖認真的看了起來。


    字,他多少還是認得一些的!


    “哦,這小子是定親了,給咱家送喜帖!嗬!他一個七品官.....膽子倒是不小,臉皮也厚!”


    “嘖,看您這話!”虎妞把餃子推過來,開口笑道,“人家登門報喜還有錯?他可是救過弟弟的命呢!”


    王八恥一笑,把那帖子放在一邊。


    但隨即忍不住又看了起來。


    那個年輕人不像是趨炎附勢之徒!


    這還是第一次上門!


    想了許久,王八恥開口道,“初三那天,你打發家裏下人過去一個,送幾匹綢緞當賀禮!”


    “曉得嘞!您快吃呀!”虎妞笑道。


    “嗯嗯!”


    但突然,王八恥沒心思吃了。


    外甥女越發的大了,水靈靈的大姑娘。


    可這婚事....


    他王八恥不是沒尋思過,沒找過。


    要麽真是門第太低,要麽就是人品長相不行,再不就是家裏一大堆窮親戚....


    可話說迴來,真要是好人家的,誰找太監的家的女兒呀?


    哪怕是落地秀才,也不願呀!


    “嘖!我怎麽把他給忘了!”


    王八恥腦中陡然浮現出張振宗那張俊俏的臉來。


    “這不現成的姑爺嗎?”王八恥心中懊悔,“鄉下孩子,長的好!人品也成,家裏沒那麽多亂糟糟的事兒。跟虎妞年歲還相當!”


    “他現在是七品,有雜家幫襯著,前程是個事兒嗎?


    “熬幾年之後,外放當個知府....”


    “嘖嘖嘖!哎!”


    王八恥心中越想越是懊惱。


    ~~


    或許,對於旁人說來,一個茶館小夥計變成七品的朝朝廷命官,已是天方夜譚不可思議了。


    但對於王八恥這樣的人來說,七品還是太小了!


    但是...他這麽想就對嗎?


    或許,如果張振宗做了他的女婿,是有一番前途?


    可那前途,是有天花板的!


    而現在的張振宗,一步一個腳印,前途卻是無限的!


    每個人的命,從生下來開始似乎就注定了。


    可是要記得,我們是最不姓命的!


    我們信的是一切都有可能!


    ~~


    現在還嘲笑張振宗的人!


    現在還覺得他走了狗屎運的人!


    怎麽也不會想到,三十年之後,那當初茶館的小夥計,會是如何的權傾朝野!


    更沒人能想到,三十年之後,那位當朝重臣,會讓皇帝定下配享太廟的恩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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