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


    夜已深,但乾清宮中的燈依舊亮著。


    朱允熥坐在禦案前,凝神看著手中的奏折。


    各地的布政司好似都商量好了一樣,奏折幾乎都是腳前腳後在朱允熥迴京這個時間段,紛遝而來。


    而奏折中的內容,也和以往報喜不報憂不同。都是在實際的表述著,地方上的種種問題。


    他們所表述的難處,朱允熥不想看。在對待臣子的態度上,他和老爺子是一樣的。既然你身為我家大臣,拿我家的俸祿,那就要給我家辦好事。


    有沒有難處,你都要辦好!


    其實朱允熥相信這些各地的布政們也知道皇帝的秉性,但之所以選在這個時間來上折子,為的就是讓皇帝看到他們這份,哪怕有困難也要迎難而上的態度。


    “萬歲爺!”王八恥輕手輕腳的進來,低聲道,“皇後娘娘來了!”


    “嗯!”朱允熥低著頭,“傳吧!”


    隨後他提起筆,單獨拿出給河南和山東布政司的奏折,認真的批複。


    “伊等治下不比江南,尤其學風一道。官學乃百姓之家晉身獨選,朝廷連年撥與重金,望造福寒門學子。伊等切記,萬不可流於形式...”


    ~~


    趙寧兒親自拎著食盒從外邊進來,見朱允熥坐在禦案後邊忙碌。


    她沒有說話,隻是笑看一眼,而後默默走到一邊,把食盒中的飯食,擺在桌上。


    太子六斤就跟在趙寧兒身後,邁步進了乾清宮,低頭瞅瞅他爹,然後吐下舌頭,乖巧的站在母親身旁。


    “來了!”朱允熥放下筆笑道。


    “妾身能不來嗎?”趙寧兒笑道,“您這剛迴京就忙上了,也不見您照麵。”


    “兒臣叩見父皇!”六斤行禮。


    “起來吧!”朱允熥笑笑,打量下兒子的身量,“嗯,看著比朕出京的時候高了些!”


    “皇上,你這當爹的不夠格兒!”趙寧兒笑道,“六斤又不是這幾天才長高的,他今年比去年高了一頭呢!”


    “嗬嗬!”朱允熥笑笑,一指那食盒,“帶什麽好吃的了?”


    “母後給您做的打鹵麵!”六斤眼巴巴的看著,開口道。


    “上車餃子下車麵!”趙寧兒給朱允熥挑了一碗,盛了鹵子澆在上麵笑道。


    餃子是期盼著平安。


    而麵則象征著繩子,拴住歸家之人的腿。


    “這麽多,朕吃得完嗎?”朱允熥看趙寧兒帶了一大盆過來,坐在桌邊笑道。


    “母後和兒子也沒吃呢?”六斤眼睛滴溜溜轉,“晚膳的時候,母後說您興許會去她那邊,就讓兒臣等著跟您一塊開飯。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您來!”


    說著,六斤歎口氣,“兒子都餓了!”


    “是朕疏忽了!”朱允熥歉意的笑笑,伸手道,“趕緊坐下來一塊!”


    帝王之家也是家,一家三口團聚在一塊,一人一碗接風的麵,享受著天倫之樂。


    這樣的情景,對於這乾清宮來說,並不陌生。


    曾幾何時,上一代皇帝也是這麽跟皇後和太子,猶如民間之家一樣其樂融融。


    大明朝的紫禁城,少了幾分曆朝曆代的明爭暗鬥,多了幾分家的溫情。


    “父皇!”六斤吸溜兩口麵條,眼睛發亮的問道,“聽說您在九江和湖廣宰了好多貪官?”


    “你耳朵倒是靈,誰跟你說的呀?”朱允熥笑問。


    邊上,趙寧兒聞言,端著碗的手微微一頓。


    而六斤卻馬上道,“兒臣是聽東宮的先生們說的!”


    “原來是那幾位大學士說的!”朱允熥暗中點頭,既是太子的老師說的,想來無礙。


    那幾位學士都是正直之人,若是其他人多嘴跟太子說的,那朱允熥就要認真的琢磨一番了。


    天家畢竟不是民間,許多事都要琢磨。


    “父皇,您什麽時候出京帶上兒子呀!”六斤又問道,“為民除害,想想都威風?”


    朱允熥停了筷子,“是學士們跟你說,朕殺貪官是為民除害?”


    “是兒子自己想的!”六斤認真的說道,“那些不把百姓當人的官,就是我大明朝的害蟲。就好比當初老祖帶著兒子種地的時候,老祖說這些害蟲吃莊稼,必須都掐死!”


    ~~


    此時,讓我們把故事的鏡頭,在朱允熥一家三口的歡聲笑語之中轉移一下。


    安南,富良江南岸,征南軍先鋒大營。


    夜風吹動江麵,帶起陣陣水霧。於是這晚風,也跟著清涼了起來。


    朱棣站在岸邊,一身布衣,雙手揣在袖子中。任憑夜晚的涼風,吹著他額前的頭發,就這麽靜靜的看著江對岸,滿是燈火的敵軍連營。


    對麵,不單有燈火,還有嘈雜的人聲。


    那些安南人好似不知疲倦的螞蟻一樣,從白天到黑夜,不斷的往江中投放障礙木樁,用來阻礙明軍渡江。


    忽然,身後傳來腳步。


    是先鋒黃中還有朱棣手下大將朱能聯袂而來。


    “四王爺!”黃中大嗓門一開口就是嚷嚷,“賊廝鳥真他娘的成縮頭烏龜了!幾十萬人蜷縮在江對岸!”說著,又罵道,“他娘的,這鳥地方怎麽這麽多江?”


    朱能則是無聲站在朱棣身邊,微微躬身。


    “有事?”朱棣開口問道。


    朱能這才說話,“對麵,黎賊派了使者過來!”


    “要我說呀,這使者也不用見了,都這份兒上了還跟他浪費那唾沫幹啥?”黃中又開口道,“直接操刀子殺過去才是正經的!”


    說著,又看向朱棣,“王爺,皇上來的時候可跟咱們說過,此戰必要雷霆之勢泰山壓頂一般取勝!”


    朱棣瞄了一眼黃中,其實他喜歡這個心腸耿直的悍將的。


    但有時候,對方這份耿直也讓他很是惱火。


    黃中明白皇帝的意思,他朱棣就不明白嗎?


    皇帝來的時候話說得很明白了,不管你死多少人,不管花費多少糧餉,都絕對不能把對安南的滅國之戰,打成持久戰。


    “既有使者前來,那就見見!”


    朱棣不理會黃忠,對朱能笑道,“若能麻痹下對方,也是好的!”


    “是!”


    ~~


    朱能自去傳人,朱棣扭頭,見黃中已經大咧咧的蹲在地上,好似要看熱鬧似的。


    “你很閑?”朱棣突然怒道。


    “啊?”黃中一愣,“沒..沒有啊?”


    “沒有還愣著幹啥?”朱棣挽起袖子,猙獰道,“不巡營,不檢查哨卡?”


    見他似乎馬上就要暴走,黃中趕緊站起身,“卑職這就去!”


    別看他大大咧咧的,他可是知道,這位四王爺的脾氣一點都不好。若真是看他不順眼,給他一頓暴揍,他都沒地方說理去。


    “狗日的!”朱棣看著的他背影,搖頭罵道,“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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