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對,就這兒!”


    燭火籠罩在紅色的紗燈中,是以屋內似乎彌漫著醉人且朦朧的紅色。


    一雙纖纖玉手,按在李景隆的額頭上輕輕揉搓,木盆中正在沐浴的李景隆閉著眼睛,嘴裏發出愜意的鼾聲。


    玉手的主人年歲不大,就挨著浴盆坐著,渾圓飽滿的指甲在燈火下顯得格外油亮。隻是她不敢抬頭,因為一抬頭就能看到浴盆中.....


    “這邊來,給老爺我按按手!”李景隆笑道。


    侍女臉上的紅暈瞬間飄到耳根兒,然後挪動凳子,坐在了李景隆的側麵,拉起他的手,輕輕揉捏起來。


    “揉胳膊!”李景隆睜眼一笑,順其自然的把手放下。


    隨後,他再次閉上眼睛,嘴裏輕輕哼唱,“俏冤家,想殺我今日來到,看你笑愁都消,便不得同床共枕,我身跟前你站站也好......”


    見他高興,那侍女大著膽子,“老爺今日怎麽這麽高興?”


    “嘿!說了你也不懂!”李景隆心裏美滋滋的,方才掌燈時分何廣義來他府中傳了聖旨,東瀛的使臣他這個理藩院的尚書卻接見,而且還有句話。


    禮該收就收!


    一想到自家裏空出來那些庫房,又可以名正言順的填滿,不由得喜上眉梢。


    可下一秒,他忽又笑不出來了。


    “上麵知道的錢,更不好拿呀!說不定哪天還得孝敬出去,而且說不定孝敬的比收的還多。”李景隆心中暗道,“就是明擺著的過路財神加散財童子啊!”


    這麽一想他心情又馬上低落起來,哼唱小曲的心思半點都沒有了。


    “老爺!”忽然,屋外有人輕喚。


    “怎麽了?”李景隆聽出那是二門管家的聲音,不悅道,“沒看爺這忙著呢嗎?”


    “老爺,魏國公來了,在前院等著見您。小的看,怕是有什麽急事!”


    “他?”李景隆頓時愣住,心中暗道,“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隨即在嘩啦啦的水聲中站起身.....


    ~


    徐輝祖一身便裝,臉上帶著幾分糾結還有些不大好意思。


    雖說同為大明頂級的勳貴豪門,可是李景隆的家他來的並不多,更沒有大晚上來的時候。


    “哎,人生在世,誰又能真的不求人啊?”徐輝祖心中歎氣。


    就這時,外邊傳來腳步聲,還有李景隆爽朗的大笑,“魏國公來了,您可真是稀客啊!”


    徐輝祖趕緊起身,抱拳行禮道,“冒昧上門叨擾了!”


    “哎,這是啥話,平日我請都請不來!”李景隆笑道,“請,後麵茶房一敘!”


    然後微微側身,讓開條路。


    隨後兩人並肩而行,仆人在前方挑著燈籠,地上是二人拉長的身影。


    “這徐輝祖八百年不和我來往,今日突然前來定是有什麽難事!”李景隆麵上是和風細雨的微笑,心中卻在暗道,“莫不是前幾日剛給他使了小絆子,他就上門要人情來了?不,不能夠,若是那樣他徐輝祖也就不是徐輝祖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茶房,早有侍女在旁素手煮茶。


    煮的不是普通的茶葉,而是一個精美的陶罐兒,就坐在一個小泥爐上。沸騰的水中加入紅棗,幹龍眼,枸杞還有冰糖。旁邊桌上,還擺著兩盤精美的點心。


    “大晚上的喝茶睡不著,就讓人準備了這西北的罐罐茶!”李景隆笑道,“這還是當初我父征西北的時候帶迴來的喝法,他在世的時候總是說,當初大軍征戰的時候,喝一壺罐罐茶吃兩口幹饃饃就是一頓飯!”


    徐輝祖有些尷尬的一笑,順著他的話頭,“老一輩子是很不容易呀!”說著,歎口氣,“沒他們,就沒咱們今天的好日子!”


    “你這話說到我心坎裏去了!”李景隆笑道,“咱們這些人呀,其實都是躺在老一輩的功勞簿上!”說著,帶著幾分唏噓,“再加上萬歲爺抬愛,才有現在的尊榮!”


    茶已好,侍女分成兩個小盅,依次端到他們二人麵前,然後行禮退下。


    李景隆見徐輝祖帶著幾分心不在焉,也不再繞彎子,“這麽晚了,您來是?”


    “實不相瞞,是有件事想請曹國公幫忙!”徐輝祖尋思片刻,無心喝茶,艱難的啟齒。


    “你我之間還有什麽幫不幫的,雖說咱們兩家以前來往不多,可淮西勳貴一榮俱榮,咱們也都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李景隆笑道,“又都是先太太子爺如今萬歲爺的東宮舊臣!”說著,似笑非笑道,“徐大哥,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咱倆誰跟誰呀!”


    徐輝祖忽覺得心中有些發苦,隻能端起杯子默默的喝了一口。


    “有事您就言語!”李景隆繼續道,“我也拍胸脯子大包大攬,隻要是我能幫的,責無旁貸!”


    “是我們家二小子的事兒!”徐輝祖開口道。


    李景隆先是一愣,然後馬上明白過來。


    徐輝祖口中的二小子就是徐家第三代的中排行老二的徐茂先,徐茂先他爹是徐達的第二子,已經病故的徐添福。


    “原來是大侄子的事兒!”李景隆笑道,“可是要補什麽差事....?”


    說著,他也說不下去了。人家徐輝祖的侄兒要補差事,輪得到他李景隆操心嗎?再說了,人家徐家的男丁,隻要落地身上就帶著世襲的爵位,根本不愁沒官做!


    “那孩子是個安樂的性子,沒什麽擔當,當個富貴閑人就好!”徐輝祖歎口氣,看向李景隆,“是他和周王家蘭陽郡主的婚事!”


    瞬間,李景隆就明白了。


    徐家和皇家是世代的姻親,不但讓自己的兒子娶了徐家的女兒,也把自己的孫女指給了徐家的孫子。


    周王朱橚的二女兒,就是指婚給徐茂先的。可現在周王還在鳳陽圈著,所以這兩小口的婚事是一再耽擱。


    而且徐家的三姑娘,還馬上要跟安王成婚,成為安王的正妃,這事還真是不能再拖了。


    “這事他還真是沒地方求去,因為這事誰跟皇上說都不合適!”李景隆心中暗道,“周王正倒黴呢,王爵以後肯定是落不下了,周王的閨女還是不是要下嫁徐家,皇上的心思,誰都猜不透!”


    “我也是實在沒法子了!”徐輝祖繼續道,“我家小二和郡主有婚約,怎麽著也都要問個清楚,不然心裏不踏實。涉及到孩子一輩子的事,我這也隻好厚著臉皮來求你!”


    “還真是正直端方之人!”李景隆心中又想道,“若是我,我巴不得皇上不提就這麽拖著。周王的閨女進門,就不怕影響前程?”


    “你知我這人嘴笨,而且....日後安王大婚,皇上還點了你來操辦!”徐輝祖看著李景隆的臉色很是為難,“所以,才不請自來!”


    “你怎麽不請你外甥去?”李景隆沒說話,心裏卻沒閑著。


    “其實一開始想的是找燕王世子殿下!”徐輝祖又道,“可他和周王是親叔侄,我也是怕影響到外甥......”


    “你就不怕影響我!這事我來多嘴也不合適啊?”李景隆托著腮幫子,心裏叫苦。


    見他臉色陰晴不定,徐輝祖再也坐不住了,尷尬的站起身,“是我唐突冒昧了,就當我沒說!”說著,拱手道,“告辭了!”


    “別!”李景隆把對方拉著再次坐下,笑道,“徐大哥,你這是罵我,你的侄兒就是我侄兒,都是咱們自家的事。眼看著大侄子年歲漸大了,婚事再不落定說不定又猴年馬月了,你心裏急,我理解!”


    說著,咬著後槽牙,默默沉思。


    這事,肯定不能大張旗鼓的跟皇上說.....


    嗯,悄悄的不就行了?


    李景隆心中有了計較,笑道,“聽說府上有處苗圃不錯,如今正是開花的時候!”


    徐輝祖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也就是一般,我平素也不愛那些!”


    “徐大哥,其實這事您也不用求我呀!”李景隆笑道,“明兒,您找皇上,說請皇上賞臉如您府上賞花,然後悄悄的把這事一提?”


    頓時,徐輝祖明白了。


    他雖然端方可不是笨人,隻是沒有這麽多花花腸子罷了。眼下李景隆這麽一點撥,頓時恍然大悟。


    私下裏提,這事就好張口多了。


    “多謝!”徐輝祖拱手笑道。


    “不值一提!”李景隆擺手道,“哎,對了,我聽說府上四小姐還沒定親?”


    “四丫頭啊!”徐輝祖苦笑搖頭,“我們家的丫頭,都等著太上皇恩典呢!我這當哥哥的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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