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老母,為我籌量,遣子相送,備醴馨香。”


    這是老爺子親自轉述,立於鳳陽皇陵之中,禦製皇陵碑上的一句話。


    一千多字的皇陵碑文中,老爺子提到了三個人。


    “田主德不我顧,唿叱昂昂,既不與地,鄰裏惆悵。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黃壤。”


    首先提到的是當時朱家的田主,也就是朱家給種地的東家劉德。他不顧老爺子兄弟二人悲慘,不但不伸手援助,還將老爺子痛罵一頓。


    第二個就是提到的伊兄,地主劉德的兄長劉繼祖,看老爺子悲慘,給了老爺子一塊墳地,讓老爺子的父母兄長得以安葬。


    劉繼祖就是義惠侯,而當年對老爺子惡語相向的劉德,老爺子不但沒有怪罪,反而大度了給了三十畝地。


    有人曾對老爺子奏議,治劉德當年的不敬之罪。


    可老爺子卻說,“此世情耳,不必問。吾貧時,彼豈知今日為天子耶?”


    不過這兩人,隻是隱晦的提了名,而沒有姓氏。


    在碑文上,鄭重的表明名字的隻有一人,汪氏老母。


    這位老婦人,見老爺子實在淒慘,便拿出了自己的棺材本,幫著老爺子置辦了祭奠父母的香燭,且讓兒子把老爺子護送到寺廟裏,使老爺子在家破人亡之後,得以暫時的安身。


    老爺子在未發跡前,確實稱唿過汪氏老婦為幹娘!汪家對老爺子也確實有恩情。


    發跡之後那老婦早已故去,老爺子就把對老婦的感恩之情追贈到她的子孫身上。老夫人追封相當於四品官員的太恭夫人,其子孫世襲明威將軍僉指揮司事。


    這可是正四品的世襲官職,要知道即便是開國淮西勳貴的侯爵之子等,也不過如此。如景川侯曹震的兒子,最開始也不過是世襲千戶。


    “汪家?汪家?如此囂張跋扈,目中無人!”老爺子抿著嘴唇,嘟囔兩聲。


    而後又大聲問道,“他們還做過什麽壞事?你們一一道來?”


    “欺男霸女.....”


    田中的漢子剛要開口,卻忽然被那老漢拉住,隨後老漢對朱家爺倆說道,“這位員外,我們還要忙活農活,少陪了!”


    他不是要忙活農活,而是不想多說。


    老爺子猛的一跺腳,“離莊子還有多遠?”


    “六裏地!”李景隆低聲完,小心的看了朱允熥一眼。


    “走!”老爺子大手一揮,直接上了馬車,而後生著悶氣沉默不語。


    大明律,縱馬毀壞莊田,是仗一百徒三千裏的大罪。莫說大明,曆朝曆代都是如此。當日魏武帝曹操頒詔,踐踏良田者死。而後其戰馬受驚踩踏田畝,一怒之下殺了自己的愛馬。


    民以食為天,國以糧為命。


    而在那些鄉民話裏話外的意思中,這等事在這些皇上老子的親鄰眼中,根本不算個事兒。


    六裏地不過彈指一揮間,孤莊村外的官道平整開闊,根本不像是鄉間小路,反而堪比京城。


    因為老爺子金口封了二十多戶守陵人,是以這莊子中滿是朱紅大門,住的都是守陵戶。


    遠遠望去,昔日破敗的鄉村,如今都是鬥拱大宅此起彼伏,氣派非凡。


    這莊子裏還有故信國公湯和,長興侯耿炳文的祖宅。隻不過二人這些年來,因為僭越的緣故,根本不在此地居住,老宅隻是用來供奉香火,且修得並不如何富麗堂皇。


    想來這也是這二人在老爺子當政末年一直沒出事的原因之一,想那江夏侯周德興,當年和可是老爺子住對門的好哥們。雖說最終是因為摻和到了朱允熥和朱允炆的競爭之中被殺,但他當年在老家,老宅堪比皇宮大內。


    即便沒有串通呂氏的事兒,想來下場也不會好。


    ~~


    莊子不大,卻異常興旺,莊子外邊酒樓店鋪一應俱全。


    無他,莊子有錢。


    爺倆的馬車在莊子外邊,一家門臉兒不大的酒樓前停住,酒樓沒有客人,小二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兒,見有馬車停住,趕緊出來相迎。


    “幾位,看著麵生?可是路過此地?用點什麽?”小二殷勤笑道。


    “隨意弄點酒菜即可!”李景隆走在最前麵,直接兩塊銀元丟過去,“剩下的當賞錢不用找了!”


    小二頓時眉開眼笑,他大半年的工錢都沒這個數兒。


    朱允熥打量下酒樓,算不得多好但也不差,開口道,“怎麽沒客人?”


    小二笑著把桌子擦擦,然後拉開椅子,“咱們這小店靠著這莊子,平日以承接酒席為主,散客倒是沒多少!”


    老爺子坐下問道,“平日莊子裏酒席辦的多嗎?”


    “多!”那小二笑道,“這莊子可是出了皇上的,如今家家戶戶都有錢,平日紅白喜事都不能失了排場。”


    “皇上的親戚就有錢?”朱允熥帶著幾分明知故問的笑道,“他們以前也都是莊稼人,哪來的錢?”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人家各家名下都幾百畝地,還有山頭,不用交糧納稅自然有錢!”年輕的小二是個話匣子,開口笑道,“再說人家也不光是種地,各家都種了百十畝桑樹,怎麽沒錢?”


    桑,可比田值錢多了。


    諸葛亮曾對蜀漢後主奏道,“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


    桑樹渾身都是寶,且不說能織布做衣,根莖葉都是上好的藥材。而且桑木本身,越是年份長越值錢。可做樂器家具馬車,甚至可以製作良弓。


    “再說了,人家不繳稅不納徭役!”那小二繼續笑道,“許多周圍縣鄉的大戶,都把田地掛在他們名下......”說著,還給了朱允熥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事,隻要不是傻子都懂。


    說通俗點,就是掛靠。掛靠在這些守陵戶的名下,該繳納給朝廷的糧稅就省下來了。然後,大家該怎麽分就怎麽分。


    這種事當地官員不可能不知道,想來也是因為老爺子親口說過親鄰兩字,又給了許多特權,所以閉上眼睛當看不見罷了。


    “這莊子裏最有錢的是誰家啊?”老爺子笑嗬嗬的問道,“可是義惠侯劉家?”


    “嗯.....不是!”小二想了想,“他們家不怎麽在莊子上住,都在城裏頭!”


    義惠侯劉家朱允熥到時知道一些,因為劉家的子弟劉念恩曾參加科舉,並且那次科舉因為錄取的都是南人,他還帶頭鬧事,甚至找到郭英那。


    劉家在鳳陽當地口碑甚好,這些年沒聽說有什麽劣跡,更沒因為是朱家的恩人而妄自尊大。反而盡心培養家中子弟讀書,是官府口中的良善人家。


    “聽說劉家可是皇家的恩人,他家都不是最有錢的?”朱允熥繼續笑問。


    隨後見小二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多了,不願再開口繼續笑道,“我們是路過此地,閑來無事嘮嘮閑話,小哥兒你願意說,我們就當笑話聽!”


    可能是看在兩塊銀元的份兒上,那小二想想,低聲道,“要說最有錢最風光的,是汪家?”


    “哦?沒聽過!”朱允熥笑道,“你可別以為我是外鄉人就胡說!”


    “怎是胡說?”小二急了,“人家汪家,當年的老祖宗可是洪武老爺子的幹娘,家裏頭的子孫身上世襲官職一大堆。”說著,又壓低聲音,“你可知去年他家光是掛著別人的地免稅,得了多少錢?”


    隨後,伸出三根手指。


    朱允熥故意套話,張大嘴做驚訝狀,“三十?”


    “嘖.....”小二撇嘴。


    “那,三百?”朱允熥瞪眼,做不可思議狀。


    “三千!”小二說道,“整整三千銀元!”


    “好家夥!”朱允熥這次真是驚到了。


    “誰告訴你的?”老爺子在旁開口。


    “汪家少爺經常來喝酒,我在旁邊伺候的時候聽到的!”小二正色道,“嘖嘖,不光是錢,人家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去年汪家少爺在城裏青樓,跟人家爭一個女子,直接把對方打斷了腿!”


    “被打的人也是個富家少爺,不依不饒的告官,可你猜怎麽著?”小二賣著關子,“兵馬司一聽是汪家少爺,身上掛著明威將軍的官職,愣是沒敢來抓!最後還是知府出麵,讓汪少爺陪了三瓜倆棗,把這事平了!”


    “哼!”老爺子重重的哼了一聲,“汪老太太那麽和善的人,怎麽生了這麽一堆不知死活的子孫!”


    就這時,門外突的響起聲音。


    緊接著,數個豪奴簇擁著一位穿著裘皮的浪蕩青年進來。


    “人呢,都死絕了?趕緊過來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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