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對這世外桃源一樣的莊子哪哪都不滿意,卻唯獨對那些莊子中勤勤懇懇的莊稼人讚賞有加。


    張寶田得了賞賜,從一個農民直接變成了的官,家族世代難以逾越的天塹鴻溝被跨了過去。其他的佃戶,養牲口的,在山上種藥材的,養蜂的,隻要是老爺子覺著不錯的,大手一揮要麽純銀錠子給出去,要麽就是劃給田地。


    水田旱田老爺子看了大半天,中午就在看著非常不順眼的荷花池邊歇腳。李景隆在旁,親自給朱家爺仨張羅著酒飯。


    六斤愛吃的香酥炸小鯽魚,朱允熥愛的飯包糖醋小蘿卜皮,老爺子喜歡的蒜泥白肉,甜醬爆炒公雞,林林種種擺了半桌子。


    朱允熥挨著老爺子坐下,六斤坐在他老祖的懷中,手中拿著炸魚吃的咯吱作響,老爺子斜眼看了一眼白鵝悠哉徜徉的荷花池,咬了一口雞冠子。


    “他娘的,糟蹋東西,好好的地,一畝多咧,你給挖了當池塘!”老爺子一邊吃一邊對邊上的李景隆罵道,“荷花能當糧食啊?那鴨那鵝你不吃留著配種啊?”


    “您說的是,臣這是忘本了!”李景隆在旁邊給老爺子小心的添酒,笑道,“迴頭臣就讓人填平......”


    “填平?挖都挖了你再填平,你閑的呀?”老爺子又不滿道。


    李景隆頓時噎住,眼神微微看向朱允熥。


    後者吃了一口涼拌蘿卜皮,入口微酸帶著甜,倒是消暑解膩的好菜,開口笑道,“皇爺爺,這莊子從現在開始就是您用的,哪看著不好,您吩咐!”


    “你就知道幫他說話!”老爺子用筷子點點李景隆,“越活你越迴旋,一點沒有小時候那股機靈勁!”說著,又歎口氣,“好日子把人過廢了呀!”


    “老祖!”這時,老爺子懷裏的六斤舉手,手中一個炸魚的魚頭送到老爺子嘴邊。


    朱允熥皺眉嗬斥,“無禮!”


    臭小子自己把魚吃了,把魚頭給他老祖?


    “你住嘴!”老爺子也嗬斥朱允熥一句,笑嗬嗬的把那魚頭吃進嘴,脆生生的嚼著,“咱就愛吃這魚頭,一口下去滿口香,脆生生的!”說著,又掰開一條魚,身子給了六斤,魚頭進了自己嘴。


    六斤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幫老爺子把胡子上的殘渣捋下去。


    一邊的樸不成忙遞上手巾要給他擦手,可六斤卻看也不看,信手在老爺子衣襟上抹抹,然後接著大口吃了起來。


    “老祖,孫兒以後不想跟宮裏待了!”六斤抬頭道。


    老爺子喝著小酒,“不在宮裏要去哪兒?”


    “這莊子裏呀,您以後不是要住著嗎?”六斤眨眼問,“六斤以後跟您住這兒,天天陪著您,好不好?”


    “哈哈哈!”老爺子大笑,“陪咱是假,你要在這胡鬧是真吧?”


    聞言,朱允熥看看六斤,“你怎麽知道你老祖要住這?”


    六斤低頭吃魚,開口道,“兒臣聽說老祖要在這試種洪薯,老祖最是看重農事,自然要親曆親為呀!”


    老爺子大笑,低頭在六斤腦門親了一口,“咱地個大乖孫兒呀,腦瓜真好使!”


    朱允熥也生出幾分妥帖之感,臭小子不知不覺也長大了,能知道大人的心思了。


    吃了一會兒,老爺子吃飽放下筷子,對李景隆道,“你這荷花池的水,哪引來的?”


    李景隆指著遠處的山,“山後就是金川河啊,臣修池塘的時候,鑿開了條渠,正趕上春天水位上漲,水就引來了!”


    “嘶!”老爺子又瞪眼,“為了個池塘,你他娘的開條渠,真是!”


    李景隆忙道,“水渠不但是引水過來,每年開春也都引水到稻田之中。主要是當初臣考慮到為了方便灌溉,至於這池塘,是捎帶腳的事兒!”


    “這麽說你這池塘還是活水,有水渠好,引水過來不怕旱!”老爺子想想,“叫那謝晉忠過來,跟咱上山去看看!”


    朱允熥道,“皇爺爺,走了半天了,歇歇吧!”


    “走道能累著咱?”老爺子笑道,“走,上山!”


    莊子旁邊的山並不高,而且帶著人工刻意打理的痕跡,鬱鬱蔥蔥仿若觀賞的園林。一行人行至山下,草叢之中偶有野兔奔走,林子之中馴養的鹿遠遠張望。


    “這莊子有地多少?”老爺子問道。


    李景隆緊隨其後,“迴太上皇,水田旱田共六百二十畝!林地四百八,山坡上的地麽,臣倒是沒算過。”


    老爺子點點頭,招手讓謝晉忠上前,開口道,“你帶來那些種子,夠種嗎?”


    “應該是夠了!”謝晉忠心中也沒底,因為他本就不是專職的農人。


    “夠就是夠,什麽應該?你自己能吃幾碗飯不知道?”老爺子拉下臉。


    謝晉忠頓時兩股戰戰,“迴太上皇,小人在呂宋都是讓手下那些土人去種,小人都是在旁看著。第一迴是用甘薯,不洪薯做種子,而後那些土人用洪薯的藤曼種在地裏,也能生根發芽!”


    老爺子想想,忽然低聲道,“你跟咱說實話,你在呂宋種了多少?”


    謝晉忠滿頭冷汗,“差不多,五畝地?”說著,又顫抖著說道,“小人實在是記不清了!”


    不怪他記不清楚,此時的呂宋還蠻荒之態,部落形製。他這個客居番邦的大明商人,手下帶著一群水手就占了好大一片地。莫看他在大明岌岌無名,可在那邊的莊園之中,卻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就是說,那些番邦土人手中也可能有這洪薯的種子?”老爺子又問。


    “小人莊子中的有,外頭.....絕沒有!”謝晉忠顫聲道,“其實,小人的莊子是用棉布從一個酋長那換來的,小人和他們也是相互提防!”


    “小人之所以在呂宋也有莊子,是因為那邊什麽都沒有,我大明的棉布鐵瓷在他們那都堪比黃金......”


    朱允熥看著他若有所思,謝晉忠這樣的大明海商不計其數。這些人揚帆起航,哪裏賺錢多去哪裏。而且船上的水手也多是亡命之徒,不然的話周圍番國那些酋長他們震懾不住,早就動手搶了。


    想想曆史上,西洋zm者來之前,都是大明的商人稱王稱霸,甚至幾個小國的華人後裔,還仿照中華製度建立王朝,可見明代海商之繁多。


    這些海商倒是可以利用起來,讓他們成為國家的急先鋒,配合海軍把大明的海疆無限擴展。就算給他們些甜頭,許以國家官職也無妨,他們在海外開枝散葉,根卻始終都在大明。


    他們所到之處,也能理所應當的成為大明的疆土。


    忽然,老爺子一句話,打斷了朱允熥的思緒。


    “你迴去一趟!”老爺子對謝晉忠說道,“你莊子裏所有的洪薯,哪怕一根藤曼都不能落,都給咱帶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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