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


    常升和常森哥倆剛到家門口,不等仆人過來栓馬,徑直跳下來,一邊往裏走一邊大聲催促。


    這種催促非常之急切,好似火燒眉毛一樣。但卻又很是沒頭沒腦,讓人不知道到底要快什麽。


    “二爺,三爺,快什麽?”常家的管家跟著他們二人,大聲問道。


    “快快快,快準備!”常升平日異常穩重的一個人,如今說話的嘴都是瓢的。


    “準備?”管家一愣,隨後似乎想起了什麽,繼續跟著他們兄弟的身側,低聲道,“可是宮裏出了變故,要咱家的家丁們披甲準備?”


    常家的管家當年就是常遇春的親衛,就是常家的心腹自己人,許多事情常家哥倆根本沒避諱過他。因此此刻,這管家想到這兒,也就當麵說了出來。


    “快準備貢品!”


    老三常森的語氣比他二哥還要急切,“去,爹的墳上祭拜!”


    管家一愣,“三爺,哪有大過年上墳的,年前不是都看完........”


    “那位......”老二常升忽然迴頭,眼光竟然有幾分兇狠,“當皇上了!”


    “哪位?”管家沒懂。


    “還他娘的能有誰?”常升怒道。


    “大小姐的.....皇太孫?”管家瞬間明白了,也結巴了起來。


    隻見常家哥倆幾乎眼睛充血,紅彤彤的眼珠子瞪老大,“老皇爺今日禪讓,皇太孫登基,是咱們大明的皇上了!”


    “天爺!”快七十的管家嗖的原地蹦高,興奮的大喊,“啊,這.......老奴這就去準備!”說著,趕緊轉身,朝身後的奴仆們大喊,“趕緊的,讓府裏各院兒管事的都上老子這來聽差,他娘的都換上新衣裳,府裏府外頭都給老子打掃幹淨了,有一絲灰塵劈了你們!”


    ”門口的燈籠換新的,獅子再擦了,下馬樁都給老子盤出光亮來,台階拿抹布擦。門前的道,給墊平了,不許有不平整的地方。告訴廚房,今日起換上景德鎮的官瓷,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誰敢蔫頭耷腦,攆出府去!“


    “祖宗堂趕緊搭台子,準備祭品。”七十歲的老漢,嗓門洪亮,驟然又轉身,大聲道,“二爺,三爺,要不要搭流水席!”


    常升常森想想,一口同聲,“搭!”


    這年月,隻要是大戶人家有了喜事,都要搭流水席來。不管是三教九流,哪怕是要飯的乞丐,隻要上門說聲恭喜。坐下肉隨便吃,酒隨便喝。人來越多,越是熱鬧。


    “去,叫街上那幾家酒樓都別做生意了,咱家包了,讓他們掌勺的夥計吾的都過來在門口做流水席!敢不來,拆了他王八操的飯館子。”管家繼續朝著下人們大吼,“對了,放炮!放炮!把一萬響的掛鞭拿出來十條來,一刻不停的放!”


    ”找戲班來,府裏要好好熱鬧熱鬧!“


    常家的外孫,當了皇帝了。


    這對於常家來說,是天大的喜事。


    更是寓意無比深遠的大事。


    ~~~~~


    “你們鬧騰啥呢?”


    後院之中,臉色發白,腳步有些虛弱的藍玉披著鬥篷出門,對走路帶風的常家兄弟問道,“怎麽了?”


    “舅!”常升上前,聲音都哆嗦著。


    在大典上的時候,他光是欣喜若狂來著。一迴到家,心裏不知怎地,是既喜又慌,一顆心好似要從腔子裏跳出來。


    “皇太孫,即位了!”常升說道。


    “啊?”藍玉一愣,然後忽然上前一步,急切的問道,“皇上駕崩了?”


    常森趕緊解釋,“沒,老皇爺今日率領各藩王,文武大臣去太廟祭天祭祖,開正旦大朝。朝會上,老爺子禪讓了!”說著,又繼續道,“老爺子如今是太上皇,東宮是皇帝了!”


    藍玉依舊處在發懵的狀態,好半晌才迴神,“這他娘的,太突然了!”說著,又急切的問道,“年號定了?”


    “還沒呢,估摸著也快了!”常升笑道,“年號的事,那些遭瘟的書生們嚷嚷去。我們哥倆正打算,帶家裏人去爹的墳上拜拜!”說著,又笑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必須去念叨念叨!”


    “糊塗!”藍玉卻道,“你倆糊塗!”


    頓時,常家哥倆有幾分不解。


    “這什麽當口?”藍玉訓斥道,“新皇剛剛登基,你倆現在不應在家裏,應該在軍中!”


    一句話,瞬間點醒常家兄弟二人。


    對,這個時候,他們倆人不應急著高興。老皇爺禪讓的太突然,新皇帝的登基大典,還有年號未定,現在還是高興的時候。京營兵馬的駐軍,京師的城防,巡防隊伍,都要趕緊梳攏約束管理起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想到此處,常升常森兄弟直接轉頭,“家裏的操辦先停下,親兵們披甲跟老子上馬去營裏!”


    “關上大門,謝絕外客!告訴來訪的客人,留下名字,日後常家登門迴禮賠罪!”


    “府裏的人不得外出,更不能隨意張揚,得意忘形!”


    一番吩咐連番出口,兄弟倆出門之時,身邊已經有一群精銳的親兵,甲葉子嘩啦作響的跟著,殺氣騰騰的上馬,直奔軍營。


    藍玉看看他們的背影,站在院子中,先是笑了笑,“這倆毛躁的小子!”然後,頓了頂,雙手合十上天,“姐夫,熥哥兒,終於當上皇上了。”


    隨後,又笑笑,轉身迴屋。


    剛進屋,就見道人席應真保持個趴在窗戶上偷瞄的姿勢,沉思想事。


    “想什麽呢?”藍玉問道,“你都聽見了?”


    席應真靠著椅子坐好,喃喃道,“居然禪讓了,還真是讓人想不到!”


    說著,又道,“那位是布衣天子,按理說以他的秉性,不到死的那天,是不會放手權柄的。沒想到,居然現在就禪讓了?”說到此處,又是微歎,“他真是讓人看不懂呀!”


    “沒什麽看不懂的!”藍玉笑道,“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多大的家業還不都是留給兒孫的。啥東西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有什麽好戀的!”


    “也是!”席應真撇撇嘴,忽然斜眼看看藍玉,“今兒的藥喝了嗎?”


    “你弄些苦藥湯子,弄得老子走路都打晃了,到底能不能治病?”藍玉也橫眼道。


    自從這席道人奉命給他看病開始,每日就是給他灌苦死人的藥湯子,現在藍玉自己說,解出來的大手都是苦味的。


    “不治病我在你這靠啥?道爺早找地方逍遙快活去了!”席應真白他一眼,隨即又低聲道,“他娘的,欠人人情不好辦。道爺本是散淡的人,卻被困在了這,哪都去不得!”


    說著,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低聲嘟囔著,“他娘的,現在看,還就是這還保險點,別的地方老子還真不敢去!”


    “你又神神叨叨說什麽呢?”藍玉皺眉。


    “嘿嘿!”席應真一笑,“你十來歲開始就跟著那位了,他什麽脾氣你不知道?退位太上皇?嗬嗬,他疼孫子是真的。可對旁人,他什麽時候這麽和善過?”


    “你到底啥意思?”


    “你裝糊塗還是真糊塗!”席應真白他一眼,“對,你是真糊塗,不然也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


    說著,不等藍玉發怒,站起身朝外走。


    一邊走還一邊說,“他應是估摸著自己也沒兩年了,想看著孫兒風光登基。可依他的性子,他走之前,那些他看不順眼的,九成九他都會讓人給弄了!老子得想個辦法,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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