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男人,這輩子最大的成就是啥?”


    老爺子和藍玉離得很近,微微低頭,就能看到對方的眼睛。


    “不是有多少錢,也不是有多大權。”老爺子的聲音充滿平靜,“而是傳宗接代,開枝散葉,繁衍血脈!”


    說到此處,老爺子麵帶苦笑,“那咱們男人這輩子最不幸的是啥呢?”


    接著,老爺子歎口氣,繼續說道,“最不幸的是,生了一群白眼狼!”


    “咱活著時候明爭暗鬥,咱死了他們自相殘殺!”


    “這幾年呀,咱總是做一個夢。夢裏頭,咱的兒孫們來咱的墳上祭拜!”


    “他們給咱的祭品,都是血紅血紅,帶血的。”


    “而且,來的也不是咱的大孫!”


    說著,老爺子微微探頭,“你能猜到來的是誰嗎?”


    藍玉叩首,“是.........?”


    “唔!”老爺子開口道,“就是這些年你一直說壞話的人!”說著,微微一笑,“你沒說錯,那小子,誌氣還真是不小哩!嘖嘖,咱活著都敢算計,咱死了之後,指不定咋折騰!”


    “殿下天資神武,跳梁小醜翻不起浪花!”藍玉迴道。


    此刻,不知藍玉是不是說錯話了,老爺子冷著臉,怒氣衝衝的看他,“不許你這麽說咱的兒子!”


    一時間,屋內無聲。


    老爺子雙手揣在袖子裏,慢慢的繼續開口,“當年,咱也問過咱的大孫,將來你的叔叔們要是不老實,你要咋做?”


    說著,老爺子又是一笑,“他告訴咱,反正到最後,他的手上不會沾老朱家自己人的血!”


    “那時,咱聽了還很樂嗬。可現在嘛,咱覺得有些迂腐了.....”


    “哎呀,大孫那孩子心善呀!他定然是下不了手的!”


    說到這,藍玉似乎明白了什麽。


    抬起頭,用不可思的目光看著老爺子。


    “你呀,好好活著,一定要死在咱的後麵,明白嗎?”老爺子低聲開口。


    藍玉微微點頭。


    “必須死在咱後麵,明白嗎?”老爺子又囑咐一句。


    “到時候,大孫下不去手,你去做!”老爺子的聲音壓得更低,“咱有遺詔.........等咱一入土.....你就.....明白嗎?”


    說著,老爺子大笑起來,“你什麽都不用想,按咱說的去做就行了!這些事咱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到時候你直接動手就行!”


    藍玉的心,莫名的開始慌了。因為老爺子的笑容,實在瘮人。


    “做了之後,你也早點下來陪咱,懂嗎?”老爺子的大手拍拍藍玉的肩膀,很是用力。


    藍玉知道,到時候,就算他不想下去,恐怕也會有人送他下去。


    “知道為什麽要你做嗎?”老爺子又開口。


    藍玉搖搖頭。


    “你在兩代人耳邊都磨嘰了這些事,你挑起來的,你結束他!”老爺子笑道。


    ~~~~


    老爺子在和藍玉說什麽?


    外麵,朱允熥坐在屋簷下,靜靜的看著那間屋子。


    這時,王八恥帶著錦衣衛指揮使何廣義,輕手輕腳的過來。


    “什麽事?”朱允熥餘光看到,小聲開口。


    何廣義趕緊上前,低聲道,“殿下,那邊人來了?”


    “什麽人?”說著,朱允熥忽然恍然大悟,趕緊問道,“那人出現了?”


    “就在老君觀中!”何廣義說道,“似乎剛從外地迴來,一進去就倒頭就睡了!”


    那個給老爺子看過病的神醫,那個有些神神叨叨的老道士,席應真迴來了。


    藍玉的病情,都寄托在他的身上。還有老爺子的身子,也要他再看看。


    朱允熥心中歡喜,但馬上又有些埋怨。


    “他若是早些迴來,是不是傅友德也還有指望?”


    心中正想著這些,忽見老爺子在樸不成的攙扶下,從那間屋裏出來。


    朱允熥趕緊迎上去,“皇爺爺天晚了,您早點迴去歇著吧!”


    “睡覺急啥,以後有的是時候睡!”老爺子笑罵一聲,隨後看看他,“你有事?有事你就去忙,咱自己迴宮!”


    “孫兒送您!”


    “不用!咱還沒老糊塗!”老爺子擺擺手,“記得早點迴來!”


    目送老爺子上了馬車,在侍衛的護送下走遠。


    朱允熥微微轉身,看向身後默然肅立的藍玉,“老爺子和你說了什麽?”


    “就是一些當年的陳年舊事!”藍玉笑道,“陛下年歲大了,也開始懷舊了!”


    老爺子年歲大了不假,懷舊也不假,但要看對方是誰?


    朱允熥心中狐疑,但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開口道,“這邊事完,你迴常家呆著,孤給你請的名醫來了。”說著,笑了笑,“這人雖有些瘋癲,但真有幾分神通,說不定能醫好你的病!”


    “遵旨!”藍玉沒有多話,簡單說了兩個字。


    ~~~~


    還是那間坐落於魚龍混雜的南城破道觀。


    殘破的門窗在風中搖晃,稀疏的燈火之下,破碎的窗戶紙,好像鬼魅一般在牆上起舞。


    吱嘎吱嘎,錦衛門的番子們踩著腳下的雜物,如臨大敵的開道。


    等小小的院落裏站滿了人,乃至高牆上,各個角落都被搜了一遍之後,才有兩個人影出現,再次用警惕並且審視的目光看著這個破舊的道觀。


    目光中帶著警惕,手放在刀柄上的是錦衣衛指揮使何廣義。


    半身酒氣,但依舊神色清醒的是,剛被朱允熥讓人拎過來的李景隆。


    “是這,沒錯!”李景隆開口道。


    何廣義當然知道是這兒,他的人已經在這守了許多天。


    他的目光看向旁邊,直到被他看的人,點頭示意一切安全之後,才開口道,“迎殿下進來!”


    “不用迎!”朱允熥從後麵的人群中出現,開口道,“請個人而已,何必這麽如臨大敵!”


    “殿下身份貴重,臣等不敢怠慢!”何廣義說道。


    就這時,破道觀裏,閃爍著燈火的舊房子裏,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道爺糟老頭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連娘們的襪子都扒不下來的人,敢對你們皇太孫咋樣?道爺也打不過他呀!”


    聽到這聲音,朱允熥笑笑,吱呀一聲推開半掩的木門。


    房內淩亂不堪,席應真縮在一床黑乎乎的破被子裏,不住的哆嗦著。


    見朱允熥進來,咧嘴露出大黃牙一笑,“我說怎麽我一來這,滿屋的老鼠都叫喚呢,感情是今兒有貴客!”


    “你這道人,滿嘴胡言亂語!”李景隆笑罵。


    而何廣義則是額上青筋乍現,手緊緊的握著刀柄,大有下一秒,就將對方分屍兩半的意思。


    世上,大凡是有真本事的人,傲氣一些也是平常的。


    況且,所謂的蔑視權貴,一直是這些世外之人所標榜的。


    朱允熥不以為意,大步進來,打量下屋子,“上次見你,屋裏還有酒肉,這次怎麽就抱著一床破被?”


    “冷啊!不抱被子光膀子?”席應真翻個白眼,“道爺倒是想抱著娘們,可兜裏沒銀子呀!”


    “你不至於此吧!”朱允熥笑道,“憑你的醫術本事,大富大貴未必,但也不會如此落魄!”


    “嗨,這可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席應真裹裹被子,大聲道,“道爺這次遊曆天下,有兩個宏圖大願!”


    “第一,是品遍天下各地女子。北方女子身材高挑,南方女子溫柔小意,色目女子山巒疊嶂,不過身上卻有些狐臭。”


    “第二嘛,就是贏遍大江南北。”


    朱允熥聽了一笑,“可能這兩點都沒完成吧?”


    “點背啊!”席應真一拍大腿,“好死不死的,剛出京城那天遇到個尼姑,結果一路走一路輸,別說是女子了,連吃飯的錢都拿不出來!”說著,目光炯炯的看著朱允熥,“皇太孫殿下,道爺可是餓了幾天了,現在見著肉眼睛都是圓的,你就空手來?”


    朱允熥沒心思和他在說笑,“你盼著死的人,死了!”


    “道爺知道了!”席應真笑道,“不然,你也不會在這放讓道爺露麵的信物!”


    “你當初答應孤的事?”


    “又不是你殺的!”


    “給他!”朱允熥忽然對旁人說道。


    一個匣子,被一個錦衣衛捧到席應真的麵前。


    “你別管誰殺的,反正你要的人,死了!”朱允熥繼續道,“孤現在來要人情了,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都必須要辦。不然,你自己知道後果!”


    席應真愣了半晌,撇嘴道,“和你爺一個脾氣,動不動就威脅人,一點不知道禮賢下士!”


    說著,打開木匣。


    “嘶!”


    木匣之中,一顆用石灰醃過的人頭赫然放著。


    似乎因為是時間久了,那人頭上麵的皮肉已經萎縮,但依舊還能看出原本的輪廓。


    不是旁人,正是道衍和尚姚廣孝。


    “小子,讓你不學好,這下傻了吧?”席應真看著人頭,喃喃說道,“你也是活該有此下場啊!”


    說著,把蓋子合上,繼續道,“人頭給道爺吧?”


    “可以,孤留著也沒用!”朱允熥笑道,“現在,跟孤走吧,有個病人,你姚給看看!”


    “道爺不敢保一定能治好!”席應真依舊縮在被子裏。


    “孤信你!”朱允熥笑道。


    “當你說這話的時候,道爺心裏明鏡似的,要是治不好,可能有大禍!”席應真看著朱允熥的眼睛,“你的潛台詞是,一定要治好!”


    朱允熥沒說話,淡淡的笑起來。


    “哎,都是命!”半晌之後,席應真從被子裏出來,抖落著身上髒兮兮的道袍。


    “若能治好,以後你可以奉旨贏錢!”朱允熥開玩笑說道。


    “那有什麽意思?”席應真不屑,“那不等於搶錢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朱允熥趙寧兒小說全文完結閱讀免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祖父是朱元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祖父是朱元璋並收藏朱允熥趙寧兒小說全文完結閱讀免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