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溫暖如春,幾人盤腿在塌上坐著,擺著一口羊肉鍋子,幾個小菜,兩壺酒。


    “酒還是天天喝?”朱允熥坐在主位上,笑著問道。


    藍玉先給朱允熥滿上一杯,“一頓也不能少!”說著,大笑起來,“家裏的老婆子,兒子,還有這兩個外甥天天在老臣耳朵邊上說,不能喝不能喝。可不瞞您說,撈臣這病就是靠這點酒撐著呢!”


    朱允熥笑笑,“酒是糧食造,治病的良藥!”


    “就是這話呀!”藍玉一拍大腿,“當年打仗的時候,傷了痛了哪找郎中去,一口酒下肚,拎著刀子繼續上!”


    朱允熥端著酒杯,“但現在不是打仗的時候了,你自己的身體還是要愛惜。孤已經派人尋訪名醫,看看能不能讓你.........”說著,有些落寞,把杯中酒喝了,“聽傅讓說,傅老國公,八成是.....”


    藍玉有心寬慰幾句,搜腸刮肚卻無詞可說,悶聲道,“都是命!”


    說到此處,又是咧嘴大笑,“本想著像個爺們一樣死在遼東算球,要是病在床上跟窩囊廢似的,惹人笑話!可迴了京,看著了老婆子,兒子孫子,還有這些親眷,老臣嘴上不說,心裏暖和!”


    隨後也幹了杯中的酒,“人呀,痛痛快快的死可遇不可求。但臨死之前,能跟家裏人一塊樂嗬樂嗬,也是天大的福分!”


    “你不能死,孤要還用你!”朱允熥笑道,“方才孤在外邊和兩位舅舅說了,要擴充李景隆的火器兵。”


    藍玉插話道,“嗯,那玩意好使,一打一大片,無堅不摧堪稱軍國利器!”說著,思索片刻,“所示依托有利地形,三萬李景隆那樣的火槍兵,抗十倍敵人不在話下!”


    “這話有些過了!”朱允熥笑道,“李景隆這一仗打得可是有些慘!”


    “他?”藍玉不屑道,“毛都沒長齊,打仗還差點!”說著,手指沾著酒水,在桌上畫了起來,“他一開始錯了,不能跟刺蝟一樣的縮起來。孤陣不可持久,這是死人死出來的道理!”


    “這裏設主陣地,外圍留下一隻生力軍!敵人來打的時候鎖起來,敵人撤退的時候咬出去,或者趁敵人不備夜襲突擊。”


    “他那打得是什麽仗?就等於把腦袋夾褲襠裏讓人暴揍,練抗打呢!”


    這個問題上,朱允熥不想去跟藍玉多說。他這樣的老將,看誰打仗都是不順眼的,怎麽都能挑出問題毛病來。


    “孤打算擴充火器兵,光有火器還不算,還有要騎兵。”朱允熥繼續道,“你是使騎的老祖宗,這支人馬中,以勳貴子弟為主,孤打算交給你操練!”


    藍玉想想,笑道,“快死了還有點用,老臣這輩子也值當了。老臣早就說過,這把老骨頭,隨殿下驅使!”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麽,正色說道,“這次遼東大戰,老臣倒是有個想法!”


    “那些拿著新火槍的兵啊,光當成步兵站在那放槍是不是糟踐了?”藍玉繼續道,“若是給他們配上戰馬,下馬可戰上馬能跑,豈不是威力倍增?”


    “好比追擊敵人,騎著馬拿著槍追上去,乒乒乓乓一頓放。等敵人追來的時候,上馬就逃,讓敵人追不著!”


    “等敵人追累了,再折返迴來,乒乒乓乓接著放!嘿嘿,神出鬼沒的!”


    到底是打了一輩子的老將,妥妥的見微知著。


    藍玉所說的,不就是燧發槍時代的槍騎兵嗎。利用機動優勢作戰,讓敵人追不上,打不著,頭疼的要命。


    “既然你心有所想,那人員到位之後,就依你的法子訓練!”朱允熥笑笑,拍拍對方的手背,“不過,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要養好身子!”


    “好!”藍玉重重點頭,想喝酒卻看看手裏的酒杯,推到了一邊。


    ~~~~


    “不是看不起當兵的,那天凱旋的大軍進城,看著那麽多棺材,我們姑娘還落淚哭了好幾場呢!”


    歌舞酒肆林立的王寡婦斜街,最注重名的寶玉班中,寶玉班的當家姨娘,對著前來請他們去唱戲勞軍的曹國公家將,如是說道。


    幾個曹國公的家將,臉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領頭的李老歪,臉陰得能滴出水來。但他為人老成,在外麵從不囂張跋扈,所以看著頗有幾分老實。


    人善被人欺,李老歪越是不跋扈,這姨娘就越敢說話。若此刻跟他說話的是當年藍玉的家將,她屁都不敢放。


    那姨娘四十多歲,一身的香粉味,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說話時腰肢不住的扭動,當真是風情萬種。


    “幾位爺也知道,奴說句大實話。軍營裏是什麽地方?好姑娘去那兒,還能囫圇出來嗎?”


    “我們是真怕............”


    “怕你娘個爪兒!”李老歪終於忍不住,“出來賣的還是好姑娘?我們大帥不過是要你們去唱曲兒,又他娘的不是不給錢,你推三阻四的,嫌錢少還是怎地?”


    “喲,您看您這脾氣!”姨娘後退兩步,靠著門框,眉目流轉,“都說了,是不敢去。去了萬一出事,我們姑娘一輩子就毀了,我這生意也就毀了!”說著,又笑笑,“再說了,到了年根底下正是忙得時候,督察院的老爺們早就下了定,讓過年時候我們去他們府上唱!”


    “拿督察院的人來壓老子!”李老歪怒火抑製不住,大手不住的在刀把子上摩擦,冷笑道,“還真是,不給你點顏色,你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不日你幾迴,你不知道老子的鳥多長?”


    “軍爺!”姨娘再後退道,“真是去不了,您也別強人所難。奴雖說做的是這一行,可也在應天府報備了的。每年的賦稅一分不少,真要是鬧出事,說到應天府去,大明朝也有王法給奴撐腰!”


    “你個婊.......”李老歪怒火中燒。


    對方說的還真是實情,若這等是鬧到應天府,那些遭瘟的文官們,肯定不肯罷休。弄不好,曹國公就要落下一個管軍不利的罪名,遭到申斥。


    忽然,外邊騰騰騰傳來急促的腳步。


    緊接著一個曹國公的家將進來,“老歪哥,大帥說了,甭他娘的和他們客氣了。一群蹬鼻子上眼的賤人,直接抄家夥來硬的!”


    李老歪等的就是這話,別看他們在邊疆可以無法無天,可身為國公府的家將,在京城之中他們之所以不敢跋扈,是因為怕給主家遭來無妄之災。但現在主家發話,他們便無所顧忌。


    “來,綁了,拽營裏去!”李老歪下令。


    “別!”姨娘驚唿一聲,對樓下喊,“兒郎,快去報官,有當兵的.........哎呀!”


    她話都沒說說完,就被李老歪的大手抓住咽喉。


    “呃............”姨娘腳尖點地,拳頭雨點一樣落在李老歪身上。


    可後者對於這點打擊,根本無動於衷,看著姨娘白皙的脖頸,“嘿嘿,這也就是在京城,不然的話,老子早就.........”說著,砰的一下把姨娘懟在牆上,另一隻大手,順著對方的脖子。


    向下............


    “嗬,倒是一身好皮肉!”李老歪猙笑兩聲。


    那姨娘已經嚇傻,不敢動彈。


    不消片刻,整條街上雞飛狗跳。曹國公李景隆的家將親兵們,專挑那些又名的院子闖,扔下一包銀錢,刀把子一亮。


    不耍橫的時候,沒人怕他們。


    當兵的一耍橫,誰也不敢惹。


    那些說不去的紛紛改口,簽字畫押收銀子。敢多說一句,如狼似虎和的親兵家將就開始打砸起來。


    ~~~


    與此同時,南城那些貧民百姓聚集的地方。


    那些地痞無賴控製的暗門子還有妓寨之類的地方,都被人包了場。


    從現在開始一概不接待,而且還弄來幾個郎中,挨個女子查看,看看有什麽病沒有。


    掌握這些生意的地痞無賴等人有些不願意,包場是好事,但這麽一搞,直接影響他們以後的生意。


    想要吆五喝六的和包場子的人耍三青子,卻沒想剛說兩句紮刺的話,人家直接亮出兵刃,三兩下就把這些地痞無賴們撂倒。


    然後裝進麻袋裏,直接扔進外邊的護城河裏。


    一時間,南城的碩鼠全無。


    郎中檢查好的女子,洗好身子,穿上幹淨的衣服,就在各自的院子裏等著。院子外麵,都是便裝的精銳漢子,一看就是神色彪悍,閑人難靠近。


    “總共是七百二十個幹淨的女子!”軍中的書記官,拿著賬本在一邊記錄,自言自語,“一萬三千個弟兄,幾人輪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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