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的大案上,明黃色錦盒中赫然擺放著王命旗牌!


    而王命旗牌前麵,端端正正放著一柄三尺多長的寶劍;鯊魚皮鞘上飾滿了繁複的花紋,而純金劍格和明黃色流蘇更是證明這是一把內造寶劍——毛文龍立刻明白了,這就是袁崇煥手中那把尚方劍!


    大案兩側雁翅般站開了兩行殺氣騰騰的親衛,連鐵兜鍪上的護頜都捆紮地嚴嚴實實,手更是牢牢攥在腰刀刀柄上,似乎一言不合便會拔刀相向!


    “毛文龍,爾可知罪?!”


    轉過身來的袁崇煥早不是那副滿麵春風的模樣,斷喝之後眼露兇光,緊抿的雙唇讓兩道法令紋更加深刻,平添了幾分猙獰之色。


    早在他斷喝之前,兩邊親衛就已上前死死壓住他的雙臂,順勢下了他腰間佩劍;突如其來的痛楚讓毛文龍一下清醒了過來,掙紮著怒吼道,“我無罪!我不服!”


    袁崇煥似乎早料到他會有如此舉動,陰測測瞟了一眼帳中吳襄等人後,從懷中掏出張紙道,“不服?爾之重罪十有二矣!樁樁件件本部院俱已記錄在案!豈容你不服?……本部院心懷惻隱,這幾日三番兩次提點於你,你卻執迷不悟、一意孤行,你道本部院是個書生,卻不知本部院實乃將首……你既枉法,就休怪本部院行軍法!”


    聽到“軍法”二字,毛文龍隻感覺腦子裏“嗡”的一聲——袁蠻子這夯貨真是瘋了,這是要和自己魚死網破的架勢呀!


    身後親衛已經在往他手上套牛筋了,毛文龍驚怒之下,瞋目大唿道,“袁蠻子!你憑什麽殺我?!尚方劍我也有!!!”


    袁崇煥微微一怔——毛文龍不服他料到了,可他沒想到自己這雷霆一擊之下,毛文龍居然還不服軟,尚自喋喋不休追問自己憑什麽殺他,這讓袁督師不免有些慌張;他卻不知,這一切細微的變化全看在了死命瞪著自己的毛文龍眼中。


    稍一沉吟袁崇煥咬牙道,“憑什麽?就憑這是聖上的意思!爾還有何話可說?”


    看他如此做派,毛文龍心中一片雪亮——他已經猜到袁崇煥這是要矯詔了!


    猜到真相後毛文龍一顆心頓時像沉入深淵般越落越低,以致於身後親衛絞緊牛筋勒得他手腕生疼都沒在意——袁崇煥既然敢矯詔,那就證明這頭蠻牛不殺自己是決不罷休了!


    可歎自己一世英雄,沒死在韃子之手,卻要斃命於雙島山巔的陷阱中了!


    “東江鎮總兵毛文龍聽者!”看到毛文龍兩眼渙散,袁崇煥心下沒來由湧出一股快感來,臉上多了一分得色,攤開那張紙朗聲念道,“爾有十二斬罪,知之乎……”


    他這話不知哪點刺激到了毛文龍,後者猛地仰起頭來,臉上居然閃過一絲古怪的笑容,聲似金石般問了一句,“既是聖上的旨意,且讓某家看看如何?”


    袁崇煥被他這反詰弄得措手不及,慌亂中雙手竟有些顫抖起來——他什麽情形都已經想過了,比如毛文龍痛哭流涕、苦苦求饒之類,偏偏沒想到死到臨頭毛文龍居然還能如此冷靜,一再追問那子虛烏有的聖諭!


    可戲演到這個份上,袁崇煥縱使再沒準備,也得硬著頭皮演下去——他來雙島本就是抱著九成的心思要殺這個礙手礙腳的毛大帥的,之前幾天提出的那些看似無禮的要求,一來是給毛文龍最後一絲機會,如果對方在最後關頭服軟,那就正遂了他的心願;當然更多地是為了演戲!


    所以他才會帶上吳襄,帶上這個人麵既廣又最是八麵玲瓏的人,目的便是讓他迴寧遠後為自己好好宣揚一番——殺雞儆猴警告一下關寧諸將自是題中應有之義,再則便是向關寧諸將展示一下自己非是無理取鬧,實在是給夠了毛大帥麵子,對方卻毫不領情,這才逼得自己出此下策。


    這幾天的情形一直完全照著自己的預料在走,眼看今天到了關鍵時刻了,卻沒想到會出這麽個不大不小的岔子——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自己可不能在這最後關頭演砸嘍!


    眼角餘光掃過帳內,隻見眾人俱是自家心腹,臉上亦是漠然之色,袁崇煥心下稍安,輕咳了幾聲壓下心中慌亂後,咬牙道,“此乃口諭!焉能讓爾預先聞知!”


    毛文龍聞言,不由得仰天哈哈大笑,笑得帳內眾人不知所以、麵麵相覷,紛紛拿眼望向袁崇煥;後者不由得又羞又惱,大聲嗬斥道,“大膽!毛文龍你失心瘋了麽,居然敢藐視聖諭!”


    毛文龍卻毫不理會,依舊狂笑直到岔了氣,劇烈咳嗽了許久方才喘著粗氣笑道,“袁蠻子,你自起複以來,唯有去年七月間麵聖過一次……你既說是口諭,莫非去年七月聖上便要你殺某家不成?”


    袁崇煥心裏一驚,臉色越發難看了——他剛才乃是急智,所以才隨口編造了口諭一說,卻沒細想其中漏洞:正如毛文龍所說,如果皇上真要他殺毛文龍,哪裏會等得了一年之久!


    刹那間,袁崇煥覺著帳中射向自己道道目光裏似乎都充滿了疑惑、好奇乃至譏誚,他不禁有些惱羞成怒地低聲咆哮道,“不錯!正是那時!……聖上早已洞悉爾之奸惡,一再叮囑本部院,時機未恰,斷不可打草驚蛇……這才讓爾苟延殘喘,多活了這些時日……毛文龍,爾若尚有半分人臣良心,還不叩謝聖上天高地厚之恩?……咹?!”


    隨著他這聲帶著巨大威壓的質問,毛龍文心徹底涼了,他情知今日之事斷無挽迴的餘地了——帳中全是袁崇煥的心腹,現如今他就是說崇禎帝姓愛新覺羅不姓朱,隻怕這些人也會裝聽不見!


    想到這裏,毛文龍不由得仰天長歎,連叫了三聲,“罷!罷!罷!”


    “……人臣之罪莫大欺君,爾奏報盡欺罔,殺降人難民冒功,二當斬……擅開馬市於皮島,私通外番,五當斬……輦金京師,拜魏忠賢為父,塑冕旒像於島中,十當斬……”


    帳中迴響著袁崇煥那幹巴巴的宣讀聲,毛文龍卻一字都未聽進耳朵裏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早不在關心袁崇煥會往自己身上潑什麽髒水了。


    他現在唯一好奇的是,到底是什麽原因,讓袁崇煥甘冒大險非要置自己於死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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