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楚凡!”


    當金慶永咬牙切齒地迸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毛驢隻覺得有個天雷在自己頭頂轟然炸響!


    “不殺楚凡,咱們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奪船出海!”金慶永看都不看屋裏那幾個如毛驢般嚇得篩糠的人,自顧自冷聲說道,“隻怕等不到這機會,咱們的腦袋就該掛在濟州城頭示眾了!與其坐等他來砍頭,不如拚死一搏……明寇現在忙著搞什麽耽羅複國,趁著現在他們正是鬆懈的時候動手,咱們還有勝算,若是等他們把戶口都編好了,咱們可就連藏身的地方都沒有了……隻要楚凡一死,這濟州島必然大亂,到時候咱們就可以趁亂搶下一條船……等迴了漢城,咱們手裏有楚凡的首級,也算保全了王廷的顏麵,還怕不能加官進爵?”


    金慶永說得唾沫橫飛、兩眼冒光,仿佛看到了高爵顯位正在朝他招手——他本就是個山匪頭子,當初正是官迷心竅才受了王廷的招安;當過山匪的經曆讓他不乏冒險搏命的精神,而官迷心竅則讓他下狠心背水一戰,以期徹底扳迴局麵。


    “金百長這主意我讚同!”滿屋子的逃兵還沒從震驚中迴過神來,反倒是那位秦家家長堅定地站出來支持了,“現在整個濟州島都還是亂哄哄的,這種時候最好下手,若再拖延,隻怕以後就沒什麽機會了……老夫同明寇不共戴天,願毀家追隨各位英雄,替王廷除此大惡,雖死無憾!”那個次子乃是他最最器重的,如今橫死在瀛洲城下,這老頭早就傷心得失去理智了。


    “金百長,這主意好是好,可咱們現在沒有趁手的家夥,總不能用牙啃那楚凡吧?”另一個同樣躍躍欲試的逃兵也表了態,卻提出了一個實際問題。


    他這話讓金慶永不由得環視了一圈屋內,正如這逃兵所言,他們三十多個人,帶出戰場的隻有兩件製式兵器——一柄腰刀和一杆長槍;其他人手中無非就是柴刀木棒湊數罷了。


    “眾位英雄無須發愁,”那秦家家主見金慶永皺眉,趕緊打氣道,“這濟州島鄉間一向民風彪悍,各種兵器從未禁絕……老夫既是決心追隨,自然要為眾英雄把兵器準備停當,隻是不知眾英雄都需要些什麽?”


    金慶永聞言長出一口氣,趁熱打鐵列了長長一個單子,都是什麽步弓、踏張弩、三眼銃乃至腰刀、長矛、藤牌之類,還叮囑秦家家主準備得越多越好。


    那秦家家主倒也實在,說幹就幹,記下單子後便出門籌備去了,而屋內眾逃兵即便有想要退縮的,在這種局麵下自然也不敢再說什麽,紛紛依著金慶永的吩咐開始分頭行動。


    “毛驢,你帶個兄弟混到瀛洲城裏,”其他人都安排完了,金慶永最後給毛驢安排了個清省的活兒,“專盯楚宅,務必打探出楚家上下平日都喜歡去哪兒,做什麽,可明白了?”


    “嗯~~”毛驢木偶般點了點頭,他那小腿,又開始轉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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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鮮,漢江江口南麵的江華島上,一座殘破的宮殿群坐落在江華郡北麵的北山山腳下;這是高麗國留下來的行宮,如今已經變成了朝鮮王廷軟禁有罪宮室的監牢之一。


    行宮後院一個小院被高達四丈的厚厚石牆圍了起來,牆外不時梭巡著全副武裝的精銳甲士,而夾著小院一南一北建了兩座兵營;小院中隻有一座偏殿,殿前一株森森古柏宛如一柄巨大的傘蓋幾乎將整個偏殿都遮住了;許是高牆之故,又或許是古柏之故,院中殿內常年彌漫著一股陰森的氣氛,即便是在三伏天都讓人感覺涼颼颼的。


    古柏下擺著一張竹躺椅,上麵躺著個骨瘦如柴的老人;老人一動不動躺著,唯有唇邊那偶然吹動的花白胡須證明他還是個活物;他身上隨意穿著的白麻衣褲已經很老舊,也能看出有些日子沒洗了,上麵還殘留著些許汙漬。


    老人臉上滿是風霜的痕跡,歲月在上麵橫七豎八畫出了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的刻痕;最讓人悚然而驚的是他那雙眼睛——皺皺巴巴的眼眶裏看不到任何瞳孔的痕跡,兩隻眼睛全是灰白色,空洞而茫然地望向天空。


    他便是曾經君臨朝鮮的光海君,這位朝鮮的抗倭英雄如今已五十四歲了;六年前的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他的政敵們攻入慶雲宮,還用石灰燒瞎了他的雙眼,並把他流放到了這個高麗行宮圈禁起來。


    從萬人之上到階下囚,中間隻隔了一個夜晚!


    為了防止逃亡,李倧不僅把他和他的嬪妃以及兒子們分開關押,更在他的院外屯紮了兩個禁衛營,在之外又為整個高麗行宮安排了三個禁衛營守衛,總兵力達到了兩千餘人。


    這還不算,緊鄰著高麗行宮的江華郡還有三千兵馬,如果高麗行宮有警,這些軍隊在半個時辰內便能趕到!


    靜靜躺著的光海君當然不知道他那位篡位的侄子為他安排了這麽多兵馬,但他很清楚自己肯定是在一個守備極其森嚴的地方。


    對此他絲毫不在意,聽過、看過、經曆過太多宮廷爭鬥和鬼蜮伎倆之後,他早已麻木了;他甚至都不怎麽恨李倧——闖宮奪位也好、燒瞎雙目也罷乃至高牆圈禁,這些都是政爭的常見戲碼。


    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還活著——他從不奢望李倧是個善良君子,那麽在大獲全勝之後居然還刀下留人,這就意味著朝野之中還有不少人擁戴自己,才會讓李倧投鼠忌器。


    活著,就有希望!


    即便不能再見慶雲宮中那株他親手栽得桂花樹,聞聞它的清香,也不虛此生了。


    “殿下,飯菜送進來了,您用一點吧。”


    耳邊響起了婢女的唿喚聲,讓他明白又到了吃飯的時辰;緩緩坐起身來,他摸索著去接婢女手中的碗,可這熟極而流的動作卻因婢女的突然停下而頓住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難道有什麽非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嗎?他看不到,可那位婢女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北山山頂上,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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