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銃的迴響漸漸平息,地上留下三匹中彈的戰馬在悲鳴;馬背上的人有一個已經死了——腦袋被沉重的鉛丸削掉了半邊,死得不能再死了;另一個居然幸運的全身而退,正連滾帶爬地朝遠離城牆的方向狼狽逃竄;最慘的是腿被戰馬壓住的那位,他一邊尖叫著死命推身上戰馬的屍首,一邊驚恐地瞪著城頭那影影綽綽的身影。


    李承煥手上輕輕一勒,疾馳的戰馬轉了個很小的圈子便站住了,他掃了一眼青煙還未完全散盡的城頭後,目光停留在了那個倒黴蛋身上。


    李承煥帶的這個營原本是負責警戒大陣的右側,但明寇出城列陣後,他收到泉智男的命令,讓他去摸一摸明寇的底細——說白了就是實施一次火力偵察。


    於是他帶著百多號兄弟遠遠的從南麵兜了個圈子,順著城牆朝明寇的陣地撲來——他們將從明寇陣地前方掠過,引發明寇的射擊以讓泉智男能親眼看看明寇的攻擊力。


    李承煥是和明寇交過手的,自然反複告誡手下兄弟,離城牆一定要在一裏之外——那正是明寇火銃的最遠射程。


    也不知是太過輕視明寇呢還是對距離判斷有誤,這三個中彈的家夥在疾馳的過程中跨過了這條紅線,結果遭到了城頭的排槍打擊;他們三人的落馬讓整個衝擊的隊伍停了下來,有些錯愕地望向了城頭——早就聽說明寇火器犀利無比,今天終於見識到了。


    城上城下一時間安靜了下來,隻剩那個倒黴蛋的尖叫哭喊聲越發刺耳,李承煥隻猶豫了短短的一瞬,便縱馬朝他飛奔而去。


    塵土飛揚中,隻見李承煥閃電般衝到了倒黴蛋身前,撥馬、彎腰、抱人,一氣嗬成,生生把他從馬屍下扯了出來,橫擔在身前朝來路而退。


    他那幫手下早看得呆了,好半晌才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喝彩聲。


    而城頭上,剛剛裝好彈的付狗兒同樣看呆了。


    從昨天開始,一營的氣氛更加神秘而詭異了——老兵們昨夜就沒了蹤影,而他們的新兵隊一早就被領上了城,負責警戒西門南段這截城牆。


    一上城付狗兒便被那無邊無際的朝鮮大陣嚇呆了——他本就是個農家子弟,什麽時候見過這麽大的陣仗?


    人過一萬、無邊無沿,朝鮮大陣由於排得比較鬆散,看上去更是氣勢磅礴,教人頭皮發麻;陣中密密麻麻的長矛大刀不時閃耀著刺目的陽光,把付狗兒看得兩腿戰栗;尤其是陣前那層層疊疊的各色攻城器械,付狗兒雖不知道是些什麽東西,但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那肯定是用來對付自己的,於是看上去就越發猙獰,仿佛一頭頭張著大嘴的洪荒巨獸,時刻都能把自己吞噬。


    不止是付狗兒一人有這樣的感受,他們這些福建新兵大多數人都和他一樣,被嚇得麵如土色、兩股戰戰,若不是帶隊的老兵彈壓,一再宣講嚴苛的軍規軍紀,搞不好真有人扔下武器轉身便逃;饒是如此,還是有幾個嚇哭了的家夥被老兵們摁倒在地,狠狠揍了一頓軍棍,城頭上的秩序才算穩定了下來。


    等到朝鮮騎兵來襲時,大夥兒的注意力總算轉移到了那隆隆的馬蹄聲上;付狗兒所在的這個班,正好碰上有幾個騎兵靠得太近,在班長的高聲喝令下打了一輪齊射,於是便有了剛才那一幕。


    “舉槍!放!”


    付狗兒還在愣神呢,耳邊傳來了班長的怒喝聲,他下意識抬起手中的牛島一型,瞄準那個飛馳的背影摳動了扳機。


    槍身上蓋板翻開,青銅龍頭上的燧石在鐵片上砸出一溜兒明亮的火花,引燃了藥池中的火*藥,猛烈的燃燒順著銃管和藥池間兩個小孔傳入銃管,急速釋放的氣體瞬間把米尼彈底部的軟木撐開,緊緊貼著銃管內壁噴射而出,朝著五百米外的目標****而去。


    不得不說李承煥的騎術實在高明,他的運氣也相當好,十幾發鉛彈唿嘯而來,卻紛紛落在了他的馬後,唯一一發有威脅的,也僅僅隻是擦著他的馬身而過。


    他的幸運逃脫再次激發出騎兵們山唿海嘯般的喝彩聲,而這次喝彩的,不再隻是他手下的騎兵們,大陣中也有不少隔得近的人紛紛站了起來,為李承煥的無畏的精神和精湛的馬術大聲喊好,這股風潮很快便蔓延開去,半柱香之後,整個大陣陷入了一種瘋狂的歡慶中,因為變陣而稍有衰竭的士氣重新高漲起來,甚至比剛才更加高昂。


    這個民族有著獨特而鮮明的性格:他們總是狂妄自大而且極端自命不凡,尤其是麵對弱者或者說他們認定的弱者時;他們醉心於西邊那個大國的儒家文化,卻沒學會其中的兩個精髓——誠信和謙遜——這使他們精於自我欺騙和自我陶醉,為了將自己偽裝得更強大,不惜編造那些和他們毫無關係的祖先和光輝事跡,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彰顯半島上這個弱小民族的“強大”!


    這是一群可悲又可憐的人們,在這場戰爭中他們一如既往的表現著他們這鮮明的特性:對於牆頭那超遠而精準、快速的火器視而不見,卻為己方一個特殊的人的一次特殊表演而欣喜若狂、如醉如癡。


    漫天的歡唿裏,李承煥卻絲毫沒受到影響,他腦海中始終盤桓著一個巨大的疑問:明寇那些戰力不俗的騎兵們,到底在哪兒?


    在柳家時的經驗告訴李承煥,明寇那位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統帥,是極善於運用騎兵的人——當時他僅有一幫剛拿上刀子的牧奴便能成功的遮蔽戰場,掩護主力直抵柳家大宅之下。


    可今天直到己方大陣已經做好了攻城準備,這支進步神速的騎兵隊伍卻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他們到底躲在哪兒?又準備在何時、從何處發起攻擊?


    雖然泉智男在布陣時早已做好了防備,無論明寇騎兵從哪個方向來,都將受到朝鮮遊騎的堅決阻擊,可李承煥心中還是有點忐忑——戰場形勢千變萬化,誰知道這支騎兵會不會成為明寇的殺手鐧?


    和他的忐忑不同,城頭上的付狗兒更多的是沮喪——他覺得就是剛才自己和戰友們射擊的準頭不夠,才讓那個黑甲騎士得以全身而退,進而讓對麵的朝鮮人像打了雞血似的興奮。


    軟軟倚在城頭垛口上,付狗兒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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