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空地上,護衛隊七個小隊站成了一個個整齊的方塊,靜靜看著前方正在被打軍棍的四個人,眾人的目光中,既有鄙夷和驚恐,也有僥幸和興奮。


    鄙夷和驚恐是給那三個逃兵的——他們在戰場上被甲字隊截住後便捆了起來,直到現在才發落。


    逃兵固然讓人鄙夷,而楚凡的處罰則讓眾人感到了一絲寒意——重打一百軍棍,趕出護衛隊!


    行刑的護衛隊員對這三個背棄兄弟的家夥一點兒沒留情,棍子下得又急又狠,沒幾下兩股間的褲子上便洇出了黑紅的血漬,這一百棍打完,不死也得殘廢!


    再加上趕出護衛隊這就真要了三人的命了——張小乙的例子活生生擺在那兒呢,分了幾千兩銀子尚且那麽慘,這三個窮得叮當響,再給揍殘廢了,日後也就隻能趴在沙河兩岸等死了。


    不過大多數人都和行刑隊員是的看法是一樣的:自打他們進了護衛隊,便一直被灌輸一種思想,天底下最最操蛋的,就是在戰陣中扔下自己一個鍋裏攪馬勺的兄弟!


    公子那麽金貴的人,都在俺們身後站得穩穩,這三個王八蛋居然敢扔了槍就跑?


    不少有過營兵經驗或是家中長輩曾是營兵的隊員們,甚至還覺得公子處罰得太輕了,臨陣脫逃放在任何一個營頭都是殺頭的罪過——尤其是在絕大多數人沒跑的情況下。


    和三個逃兵殺豬般的尖叫聲比起來,另一個受刑的家夥表情可就精彩多了。


    打猴子是柱子親自動的手,剛開始他還試圖高舉輕放蒙混過關,被楚凡狠狠瞪了一眼後才不得不加重了力度。


    饒是如此,猴子仍然是挨一棍叫一聲,叫完立馬又咧嘴笑。那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無怪乎讓大夥偷笑。


    他挨揍是因為私藏戰利品,二十小板對這隻皮猴來說不算個事兒。可另一項關三天禁閉卻讓大夥替他捏了把汗——那玩意兒,關上半天都得瘋!


    不過這些都攔不住猴子的得意——之前的論功行賞中。他拔了頭籌,除了人人有份的一百二十兩銀子外,楚凡又賞了他五百兩。


    五百兩呀!他猴子從小長大的那個寨子所有的銀子全收羅出來也沒這麽多!


    屁股上鑽心疼痛讓猴子慘叫的同時,也讓他一遍遍在心裏抽自己耳光——讓你娃沒見過錢!讓你娃手賤!讓你娃腦袋一熱忘了規矩!


    呲牙咧嘴中,猴子看到了和自己一同受賞的趙海、沈騰他們幾個,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看自己挨揍,他心裏就更加後悔了。


    早知道公子真是柱子說得這麽賞罰分明,砍了自己的手也不會去碰那錠金元寶!


    他後不後悔楚凡不知道。此刻楚凡注意觀察的,卻是護衛隊眾人對這四個人的態度。


    總得來說,他還是比較滿意的,該賞的賞,該罰的罰,該死的死,這一課看來給這些新兵蛋子們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了。


    不過他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反而眉心微微扭結在了一起,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和他旁邊的劉仲文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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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順口。


    畢老栓神采飛揚地帶著他那幾個手下穿過了城門洞。朝都司衙門而去。


    “喲嗬!老栓,又撈著個首級?嘿!這下可是發了。”守門兵丁看了看他身後門神似的海蘭泡腰間的那個韃子首級,笑著衝畢老栓祝賀道。


    畢老栓得意地拱拱手道。“餓了他*媽三天,總算沒白瞎。”


    說完指了指那翻著白眼無比猙獰的首級道,“這可不是包衣!正經的紅甲兵……要不是俺們海子那手神射,指不定誰割了誰的首級呢。”


    看到門丁一臉羨慕地看向自己,海蘭泡傻傻地咧嘴笑著迴應——加入畢老栓這個哨已經兩個多月了,可漢字也就能聽懂“走”、“吃飯”、“睡覺”等寥寥幾個詞,日常溝通隻能靠比劃。


    平日裏畢老栓也沒少教他,可這家夥光長力氣不長腦子,怎麽都學不好。每次都氣得畢老栓把他那剛長了一茬短發的腦門敲得嘣嘣響。


    不過除了這點,這海蘭泡真是優秀得沒話說了。一手出神入化的神射不說,還特別能熬!


    幾天幾夜衣食不繼。蹲要蹲得下去,站要站得起來,不僅要站得起來,關鍵時刻還得拉得開硬弓,騎得了劣馬,舞得開大刀!這就是能熬的標準!


    畢老栓原先那幾個兄弟,因為沒吃的那小鬼頭和另一個外號老瘋子的,給活活熬死了;另外又戰死了仨,現在算上他自己,一個哨攏共隻剩四人了,要不是海蘭泡這次殺了這個紅甲兵,首級能換上十來兩銀子,這個哨估計得活活餓沒了!


    不過十來兩銀子在旅順口這地兒,運氣好能買上個一石米,運氣不好遇到糧商囤積居奇時,連2鬥米都買不到,哨裏還有海蘭泡這個永遠吃不飽的吃貨,能夠幾天嚼穀?


    想到這兒,畢老栓也沒了興頭,匆匆朝那門丁拱拱手,拿腳便要走。


    “誒……老栓,別急著走,”那門丁見畢老栓要走,趕緊喊住了他,“跟你說個好消息……城裏新開了家米行,一鬥米隻要4錢銀子!”


    “多少?4錢銀子?”畢老栓眼瞪得跟銅鈴似的,譏笑道,“你還沒睡醒吧?俺們旅順口1鬥米啥時候下過1兩?”


    “真的!”那門丁跌腳道,“就在都司衙門旁邊,叫東什麽公司來著……不信你自己去看!”


    畢老栓將信將疑走到了都司衙門前,果然看到旁邊圍了一大群人,拎著空空的米袋兒吵嚷得翻了天。


    米店門頭貼了張寫著“東印度公司米行”的招子,招子下站著個精瘦的中年男人,滿頭大汗的用帶著閩音的官話喊著,“大家都別擠!米多得是!……靜一靜!聽我說……凡在都司花名冊上的,每人每天限購兩升米!……4錢銀子一鬥,絕不漲價!”


    畢老栓徹底懵了!


    還真有這種好事兒?4錢銀子一鬥,這不跟海對麵登州一個價了嗎?


    使勁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畢老栓這才確定他沒在做夢,瘋了似的從海蘭泡腰間一把扯下首級,一頭撞進了都司衙門。


    沒多一會兒功夫,畢老栓拎著個銀袋出來了,二話不說擠到了米行夥計麵前,指著身後三個兄弟道,“畢老栓、海蘭泡、熊瞎子、豐正濤,四個人,八升米!”


    許是被門神似的海蘭泡嚇著了,那夥計沒敢要求他們排隊,掏出個冊子找到了四人的名字,指點著他們在名字後麵畫了個圈後,收銀子稱米。


    直到裝滿兩升米的袋子結結實實抱在了懷裏,畢老栓滿臉的狐疑才徹底消失。


    兩行濁淚無聲劃下,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狼一般嚎了出來。


    “狗*日的小鬼頭、老瘋子,你們倒是看看啦!4錢一鬥的米!你們倒是看看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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