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議事廳裏推心置腹的一番溝通之後,整個欽天軍現在可以說是比任何時候都要團結,幾乎所有的將官都已經變成了鐵板一塊。以前大家可能還想著爭權奪利,顯耀自己,如今卻是大家若是不能突圍,都得死無葬身之地,要做他鄉之鬼,哪一個還有內鬥的勁頭?其實若不是這樣,想要讓一支人數達到三十多萬的軍隊上下一心,還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古凡看著那些統領副統領幾乎一刻不停地忙著各種各樣的準備工作,心中不禁湧起了一股自豪感,能夠與這樣一支隊伍共赴生死,真的也值得了!更讓他感到驕傲的是,整個欽天軍還有一個別名:古家軍!


    一時間古凡胸中陡然湧起了一股豪氣,命運若真是無可改變,天道當真無法抗衡,一死又有何妨?英雄不懼死,懼生不逢時,死不得所。我既生逢其時,叱吒風雲過,身為將軍,為國捐軀,戰死沙場,也算死得其所,又還怕什麽呢?古家的男人死也是站著死的,而不是跪著活的!


    隻是古凡轉而又想起一件事情來,那就是現在古家還蒙受著通敵叛國的不白之冤……若是古羽和自己,父親古雲都隕落在了這裏,這不白之冤,卻是沒有辦法洗滌了,雖然天道公義,日後水落石出,古家依舊可以彪炳千秋,史家也會給古家的男人們一個公正的評價,但不能將那個始作俑者揪出來,而要讓他逍遙法外……自己轉世一生,仍舊沒有扭轉家族的命運,還是有很多遺憾啊……


    待到第二天的傍晚時分,依舊在那間議事廳裏,所有的人還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隻是每一個人表情此時不再是豐富的了,而是隻有一種表情:嚴肅!那一種嚴肅到足以凍結空氣的氣氛,仿佛整個議事廳裏都彌散著鐵與血的味道。


    “都準備好了嗎?”古雲緩緩開口問道。


    “都準備好了!”所有人竟然用同一個聲音齊聲應道。


    “神木部!”古雲點名道。


    “屬下在!”戰傲天魁梧的身體猛地站了起來,中氣十足地迴答道。


    “你部負責斷後!”


    “遵命!”兩個字好不拖泥帶水,應了之後,戰傲天立刻坐下。


    “玄火部!”


    “屬下在!”此時那阿蘇瀧也是一臉決絕的神情,就好像馬上就要上戰場了一般。


    “你部傷員最少,建製最為完整,由你部充當先鋒,撕開西北角的防線!”


    “得令!”阿蘇瀧拱手應了一聲,隨後坐了下來。


    “耀金部!”


    “屬下在!”又是一名統領決然起身應道。


    “你部傷員不多,負責從左側佯攻,吸引敵軍注意!”


    “定不辱命!”


    “黑水部!”


    “屬下在!”


    “一旦敵軍被耀金部吸引,你部負責從右側直接切入敵營,不得延誤,給我將敵陣撕開一個可以讓後續部隊通過的口子來!”


    “為您效命!”


    古雲一連串布置了四個部的作戰部署,終於那最後一個部,厚土部的統領坐不住了,急不可待地開口問道:“侯爺,我們厚土部的作戰任務是什麽?”


    古雲轉過臉來,看著那名自己都帶傷,頭上纏著繃帶的厚土部統領緩緩道:“厚土部兄弟們二十天來都是打得最硬的仗,部隊損失已經過半,我如何能再讓你們上陣拚殺?莫要推辭,你們作為被掩護的中軍吧!”


    “可是侯爺,我們還能戰啊!”厚土部統領一下子覺得自己被平原侯看扁了,連帶著自己身後的一幹弟兄都被平原侯看扁了。


    “不要覺得不滿。以往都是你們掩護其他部的兄弟們,這最後的一戰,就讓兄弟們掩護你們吧!”古雲這時板起臉來問道:“辛格,你難道想抗命不遵嗎?”


    “屬下在!”那厚土部統領辛格點頭道。


    “你部駐守中軍,四麵接應!”


    “萬死不辭!”辛格拱手應道。


    古雲此時布置完畢,緩緩看過眾人的臉龐,沉聲命道:“傳令下去!以子時更響為號,全體出擊!”


    “得令!”聲如雷震,隻看到十五條漢子一齊拱手,齊齊應道。


    夜,如淡淡的黑霧彌散在整個伊犁要塞的上空。


    伊犁要塞的周圍,不斷地有大隊的士兵緩緩地移動著,卻偏偏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簡直就像是夜色之下流動的黑色河流一般,將整個伊犁要塞都圍了起來,空氣之中能夠聽到最清楚的,也是最吵雜的聲響,反而是那火把和篝火燃燒時“劈裏啪啦劈裏啪啦”的輕響了。


    古凡看著眼前的一幕,緩緩低下頭來,歎了一口氣,隨後又轉過頭來,望著天空西北角的方向,悵然若失。


    古凡是不信天,不信命的,他轉世歸來,正是要逆天改命,但是為何,在這種千鈞一發,壓抑得如暴風雨之前的寧靜時,古凡心中卻是驀然地生起了一股想要對天祈禱的衝動來。


    “蒼天啊,你若憐惜我古家一門忠烈,請您給我們一條生路吧!”古凡雖然嘴上沒有說,心中卻是不由自主地說道。


    可就在此時,《冥王鬼經》開卷中的一句話,卻是驟然襲上心頭:“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天地不仁……”古凡不禁低下頭來,搖了搖頭,卻是苦笑著自嘲道。“天地以萬物為芻狗,人也概莫能外,狗彘是一門忠烈還是大奸大惡之徒,與天何幹?罷了,罷了。”


    恰在此時,在伊犁要塞西北角,奴隸兵營地外的胡楊林中,一個身穿黑袍的修士正坐在一截胡楊樹的枝幹上,他本可以禦空而立,但卻偏偏落在了樹幹之上,坐了下來。


    隻見他緩緩地取出一支小巧的簫,湊到嘴邊。一時間,整個胡楊樹林都氤氳在了如泣如訴的淒美簫聲之中,那簫聲通篇悠揚,似在追憶往昔纏綿,卻又帶著不可掩飾的哀傷,聲聲如杜鵑啼血一般。


    可以說,那黑袍鬼士沒有用絲毫的法術,卻單單憑借這簫聲就足以勾魂攝魄的魅力。


    無聲之中,一個人影緩緩落在了黑袍鬼士對麵的樹枝上,似乎是害怕打擾到這簫聲的演奏,所以那一頭銀發的修士並不說話,隻是仔細地聽著,原本冷峻的臉上卻呈現出一種無比複雜的表情。


    時間過得很慢,又似乎過得很快,一曲吹盡,那黑袍鬼士才將簫緩緩從嘴邊移開,抬起頭來,正看見在自己對麵枝幹上的,一頭銀發身穿黑色鎧甲的鬼士修者。正是天魔門首席大弟子——蕭亟天!


    “前輩……”蕭亟天這才從簫聲之中轉醒過來,急忙對著麵前的黑袍鬼士拱手道:“晚輩不是有意窺聽,隻是被這簫聲吸引,想前來看一看究竟是何人能吹出如此淒婉的曲子,不想,卻是前輩您……”


    那黑袍鬼士伸出右手來,緩緩地示意蕭亟天不必道歉,隨後他說道:“你能為這簫聲所感,便也代表你是一個有情之人。”他停頓了一下,又對蕭亟天問道:“那你可有興趣聽我唱一首與這曲相配的清歌嗎?”


    蕭亟天急忙拱手鞠躬道:“晚輩求之不得!”


    那鬼士緩緩地點頭,然後清了一清嗓子,圓潤婉轉的歌聲便傳了出來。


    “霧,依稀掩月明;悠,憶滄滄‘


    永世隔,怎能忘,千古悵,獨低嚐。


    螢,群耀如繁星;夜,獨落寞孤影。


    盼,故人再夢迴,重溫摯夢。


    嶺重重,水茫茫,心悠悠,思滄滄;


    雲之涯,君可在,徒落寞忘蒼。


    星,群閃耀如螢;月,低垂映之影;


    願故人再夢迴,舉觴共飲。


    願故人再夢迴,再溫昔情。”


    蕭亟天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聽過了無數的天籟之音,卻不曾想到竟然還有這般的樂曲,能夠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待到這一曲結束良久,蕭亟天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對黑袍鬼士行禮道:“前輩,晚輩聽得實在太入神了,失禮了。隻是不知此曲是何人所做?晚輩當真想拜謁這位前輩,若是得以入他門牆,就算晚輩廢去一身修為,不修星尊大道,也未嚐不可!”


    聽到蕭亟天這樣說,那黑袍鬼士隻是麵前的蒙麵的黑布緩緩一動,似乎是一番苦笑道:“亟天,你的這個願望怕是實現不了,創作此曲之人,與你一樣,也是一個修煉之人,而且他早已入土了,卻死而不僵,硬是把這本該湮沒無聞的曲子從墳墓裏帶了出來。”


    說到這裏,蕭亟天已是大驚失色。


    未待蕭亟天發問,那黑袍鬼士已是自顧自地緩緩開口道:“你驚訝也無妨。我這個秘密,自從我轉世歸來之後,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在我心中也憋了好久了……終於遇到一個能夠為簫聲所感的知己小友,我便通篇告訴你,又有如何?”


    “前輩,你……”蕭亟天聞言不禁錯愕。


    那黑袍鬼士緩緩開口道:“亟天,我們這個世界,其實隻是浩淼如煙海的時空中的一小段而已。”


    “什麽……難道……”


    那鬼士卻淡然地點頭道:“你猜的不錯,我是一個在各個時空不停穿梭的人,就好像是時空煙海中的扁舟之子一般。雖然每穿梭一次,我的力量和壽命都會縮減很多,但我隻為了完成一個目標,所以我在所不辭!”


    “前輩,難道你有什麽仇人?”蕭亟天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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