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映照漢城。


    在一片硝煙之中,數量寥寥的夏軍,帶領著一批衣著髒亂的百姓,抵抗著倭寇的攻城,他們扔出一切能扔的東西,從大石到泥土塊,甚至於城上被射死的屍體,不論自己人還是敵人,都是守城武器。


    “殺!決不能讓倭寇上城,不然所有人都會死!”


    李穀披頭散發,裝若瘋狂。


    啊!


    一聲慘叫之中,一架雲梯上的倭寇衝上城頭,倭刀刺穿了一名夏軍,可就在死亡的前一刻,那夏軍卻推著倭寇朝城牆外衝去,兩人一起摔了下去。


    “兄弟!”


    李穀衝到城牆上,低頭下望。


    兩人摔進城牆下方繞城流過的護城河中,全都奄奄一息。


    護城河早已沒了水,被屍體死死堵住,漢江水流衝刷過,下遊出水口卻隻有一條鮮血組成的紅色小溪重匯漢江,奔流入海。


    這時候,剛剛衝上人的雲梯,又有人殺了上來,李穀顧不上傷痛,舉刀殺了過去。


    殺伐片刻,雲梯被推倒,留下了五六具屍體的倭寇,再一次失敗了。


    李穀主持的這一片城牆,隻是整個戰場的縮影。


    藍玉正在指揮人挖洞,用黃土將城門徹底堵死,羅成站在正麵城牆,用更少的兵員和高句麗百姓,阻攔著倭寇的攻殺,若將視線拉高,可以看見,整個漢城已經變成了修羅戰場。


    難以計數的屍體繞著城牆堆成數丈高的小山,腐臭破敗之中,雙方都陷入了瘋狂。


    又是一個時辰,倭寇扔下上千屍體,終於退了迴去。


    “放火……”


    羅成嗓子好似破鑼,對著身邊百姓喊道。


    破布沾著火焰,將下方屍體點燃,火線圍攏三麵城牆不斷炙烤,詭異的惡臭帶著黑煙飄散,在絕境中創造出一片淨土。


    幾乎瘦脫相的藍玉,來到羅成身後。


    二人對視,皆是苦笑。


    漢城本就是倭寇的糧食中轉中心,這裏不缺吃喝,他們三四千人加上兩三萬幸存下來的高句麗百姓,隻是想要生存的話,城中的糧食至少夠吃一年。


    可有糧食也得吃的下去。


    連日的死戰,幾乎將藍玉的精氣神耗盡了。


    “伍長,我後悔了!”


    藍玉突然道。


    “後悔什麽?”


    “後悔沒纏著大帥多要些人手!早知道漢城那麽好打,帶個兩三萬人來,殺入高句麗的倭寇不就成甕中之鱉了嗎!”


    羅成聽完,沉默了一會兒道。


    “今夜我守夜,你和弟兄們好好休息,莫要太疲累,我的弟兄已經不多了……”


    估計嶽飛也想不到,羅成二人會死守漢城。


    其實羅成也不想死守的。


    自己這邊一萬人,在經曆了圍殺豐臣秀吉失敗,突襲漢城成功過後,隻準備守上兩日就縱火焚燒糧草,伺機突圍,可在他們守了兩日城池後,城中躲過屠殺的高句麗百姓,卻跪在了城中,懇求上朝不要丟下他們。


    兩三萬高句麗百姓的加入,給了羅成信心。


    他決心死守漢城。


    在他決定死守沒兩日,城外的漢城潰軍,發現了夏軍隻有寥寥幾千人的真相。


    主帥豐臣秀太被殺,為了不被豐臣秀吉懲罰,他們也開始瘋狂攻城,直至今日。


    倭寇死了多少,羅成已經記不清了。


    他隻知道,自己手下的萬餘大軍,隻剩千人,人人掛彩,將近一半是重傷,城中兩三萬百姓,也死了小半,不可謂不慘烈。


    這一夜,倭寇沒有趁勢攻城。


    次日,藍玉端著一碗水和兩個饅頭來到羅成麵前。


    “吃兩口。”


    羅成擺擺手,接過了水。


    剛喝兩口,他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嘔的一聲吐出血水。


    “今日,你來指揮……”


    羅成嗓子幹啞脆弱,聲音宛如病吟,像是要啞了一般。


    “好!”


    藍玉沉聲道。


    隨著聚兵的鼓聲響起,二人臉色同時一變,也開始擂鼓。


    稀稀拉拉的夏軍和高句麗百姓走上城頭,站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他們的眼中隻有仇恨,不論夏軍還是高句麗百姓,都沒有一絲怯懦,視死如歸。


    事實證明,哪怕是普通人,在屠殺的威逼下,也會化身不要命的戰士。


    倭寇的軍隊扛著雲梯,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攻,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出現在戰場上。


    雙方同時停手,緊張望著聲音來處。


    隻見一片山脈隘口,衝出一支軍隊來。


    倭寇之間,突然爆發出歡唿。


    “該死,怎麽又是倭寇!”


    藍玉的手死死攥緊。


    幾日前,倭寇就殺來了一支生力軍,要不是城中夏軍拚死作戰,漢城早被攻克了。


    “伍長,這下咱們怎麽辦?”


    眼見著越過山脈隘口的軍隊越來越多,藍玉眼中浮現一絲絕望,不光是他,三麵城牆上都開始出現騷動。


    “死戰!”


    羅成底喝一聲,說完又大咳起來,滿口血絲。


    他猛地轉身,走向代表夏軍的旗杆。


    “來人,取繩子來!”


    有夏軍取來繩索,羅成將繩子綁在腰間,往旗杆旁一站,對身邊夏軍道。


    “將我吊上去!”


    “這……”


    那夏軍不解,卻不敢違抗羅成的命令。


    羅成被吊在離地一丈的半空,又用一截繩索將自己牢牢綁住,他敲動手中長刀,吸引了城牆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知道,今天恐怕是我羅成的最後一戰了!”


    他的聲音很低,藍玉意識到什麽,呐喊著轉述。


    “但是,我羅成不怕!”


    “倭寇鼠輩,侵我中原,屠我夏民,而今更想染指我中原大地,我!不答應!你們呢!”


    剩餘的夏軍怔了一下,臉上的絕望被狂熱替代。


    “不答應!”


    夏軍用戰刀磕著城牆,傳出一陣金鳴。


    “很好,不愧是我大夏雄兵!”


    “那麽,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不論我是生是死,都不要忘記揮動你們的長刀!”


    “記住,你們不光是為了自己而戰,更是為家國,為家人不被殺死而戰!”


    “是!”


    千餘夏軍,喊出一聲雄威。


    “壯哉大夏!誓死報國!”藍玉怒吼道。


    “壯哉大夏!誓死報國!”


    夏軍接著怒吼。


    城上的高句麗百姓,少有人能聽懂,但看見這一幕,很少有人不被感染。


    他們揮舞著手中長刀,跟著怒吼起來。


    在這一片怒吼聲中,倭寇的援軍,也不再是問題,而是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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