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眼前的宇文化及。


    李燁的神色,可謂是淡漠到了極點。


    居高臨下望著宇文化及,目光卻根本不落在他身上:“從來就未曾跳出過棋盤的你,又何來與朕對弈一說?”


    “有野心,卻不似雄主。有壯誌,卻無手腕。誌大才疏,百無一用。作為棋子,沒有棋子的覺悟。你的結局,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最後一句落下。


    李燁目光下移,才算是以淡漠的目光望向宇文化及。


    此刻李燁望向宇文化及,就仿佛是在看一隻螻蟻一般。


    這樣的目光。


    宇文化及很熟悉。


    曾幾何時,他也用這幅目光,望向過李燁。


    二者之間,並無差別。


    但是眼下……


    雖無時光之變遷,卻已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如此種種。


    仿佛夢魘。


    這樣的目光,落在一向自傲的宇文化及眼中。


    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落寞的低下頭去,哪裏還敢與李燁對視?


    搖了搖頭。


    宇文化及緩緩閉上眼睛,臉上表情已滿是頹然:“宇文化及自知罪無可恕,如今落入此番田地,亦無話可說。”


    說著這話的時候。


    宇文化及嘴角都是在不住的微顫。


    低著頭,抿著嘴。


    思緒良久,滿臉愁緒。


    卻是朝著李燁突然跪下。


    重重叩首。


    “陛下,宇文化及雖死不足惜,然我兒成都,對大夏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求陛下,能放我兒成都一條生路!吾兒此生,必定為大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鮮血已經浸透了宇文化及額頭。


    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李燁的表情依舊保持著淡漠。


    然片刻之後。


    嘴角卻是咧開一絲笑意:“有趣。你們這一對父子,當真是有趣!”


    見得依舊匍匐在地上的宇文化及。


    李燁低頭,靜靜注視著他:“宇文成都在大殿之外跪了一天一夜,求朕放過你。”


    “然而現在,你又在此求朕放過他?”


    “這算是什麽?”


    李燁眯著眼睛,搖頭冷笑:“你們在這裏,給朕表演父慈子孝?”


    宇文化及再叩首。


    鮮血順著額頭流下,在宇文化及臉上劃過道道血痕:“陛下,宇文化及萬死!萬死!”


    “吾兒何辜?吾兒何辜……”


    宇文化及絮絮叨叨的唿喊著。


    此刻的他,哪裏還像當初那個不可一世的禁軍統領?


    所有的一切。


    尊嚴,名利,野心……


    在這一刻,都被他拋卻了。


    而李燁,卻依舊緩緩搖頭。


    宇文化及愈是如此,李燁語氣卻愈加冷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機會,朕給過你了,不是嗎?”


    宇文化及自然知道,李燁在說些什麽。


    緩緩抬起頭來。


    見得眼前淡漠無比的李燁,咬了咬牙,苦澀道:“陛下,這大夏如今頹靡至此,了無生機。我宇文化及做個忠臣如何?做個奸臣又如何!?”


    “想那趙普,龐統等人如何?想那英國公楊業又如何?哪一個不是對大夏忠心耿耿,但下場如何?”


    緊緊的握著拳頭。


    宇文化及幾乎是把牙齒咬碎了,吞到肚子裏去:“大夏都快沒了,做這忠臣有何用!?倒不如做個奸臣,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宇文化及隻想將自己的生機,把握在自己手中!”


    言及深處。


    兩行熱淚自宇文化及的眼角流下。


    劃過血痕。


    讓原本清澈的淚水,也變得渾濁血紅,猶如血淚一般。


    落在李燁眼中,卻不過付之一笑:“你這幅感動自己的表情,是要做給誰看?”


    “感動了自己,是不是以為,就能感動了別人?”


    “你是想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目光仿佛兩把尖刀,狠狠插進了宇文化及的眼窩。


    李燁臉上表情,滿是煞氣,右手迅疾,指向宇文化及:“荒謬!荒唐!一派胡言!”


    一聲厲喝。


    原本抬頭的宇文化及,渾身都是一顫。


    哪裏還敢直視李燁?


    腦袋又緊跟著埋到了地上。


    而李燁,依舊是站在宇文化及身旁,臉上煞氣愈重,言語銳氣更甚:“上位者利國,士大夫利家,而士庶人利己!三家分晉,大唐篡隋。”


    “萬乘之國,弑其君者,必是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其千,千取其百。不可謂不多。”


    “爾等這群禍國殃民的妖孽,若人人皆作你想,僅以私利為重,而忘乎所以,不奪不饜!有了你們,大夏何能不亡!?”


    宇文化及聽得此言。


    臉上反倒是沒有懼意。


    出乎意料的平靜了下來,再一次抬頭:“事到如今,陛下言及此番種種,又有何用?吾的確該死,然而這權勢,便是一處泥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來時一身潔白,深入之後,誰能不染塵埃?誰能幹幹淨淨一身白?誰能置身風波裏,又在水火外?”


    緩緩搖頭,宇文化及輕笑出聲,語氣卻愈加沉重:“獨坐高台,誰能保證,就不掉下來?”


    一句之後。


    李燁卻是大笑:“你們這種人啊,倒是像極了一群蒼蠅。整日追腥逐臭,便自以為世人如同你們一般汙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你們可知,世間尚有白蓮,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李燁緩緩搖頭,明明眼神不複銳利。


    但不知為何。


    宇文化及卻隻覺得那平淡的目光,愈加刺眼。


    “你們不知道,因為你們不過一群蟲豸。如何能像蜜蜂一般,通曉荷葉之清香?蓮花之白潔?”


    最後一句話。


    仿佛是擊中了宇文化及心中最深之處。


    宇文化及整個人如風中殘燭,不住搖曳。


    臉色慘白,已然癱軟在地。


    慘笑一聲,無力抬頭望著李燁的身影:“陛下說了這麽多,但事已至此,為之奈何?”


    “罪臣說句不該說的話,大夏局勢糜爛至此,早已經是不是陛下你一人能解決。即便陛下驅逐匈奴保住京師如何?除去慈禧,掌控朝堂又如何?”


    眯著眼睛,宇文化及重重搖頭:“如今大夏,生機已斷。內有群狼,外有虎豹!不談論中原諸強,異族蠻夷。僅僅大夏國內,天災人禍之下,早晚有大批黎民,揭竿而起!還有那趙匡胤,朱棣,董卓之輩,坐擁重兵,虎視眈眈。”


    “陛下你,當真能解決嗎!?”


    “這大夏,已經沒有希望。你和臣一樣,也不過深陷泥潭之中!”


    話音剛落。


    李燁的臉上不但沒有任何異色。


    反而笑意更甚。


    高高昂起的身軀,仿佛有頂天立地之感:“沒有希望了?”


    李燁轉頭,望向遠方。


    語氣深幽,仿佛自天上而來,瞬間響徹整個房間:“當年華夏大地,部族混戰何止千年!?黃帝逐鹿中原之前,也不過一族之長,可曾有人想過有一統中原的一天?”


    “黃河泛濫,黎民疾苦。此等天災,自有地而始之。禹帝治水之前,可曾有人想過自古泛濫的黃河天災能有馴服之一日!?”


    “太望公年七十,屠牛於朝歌市。可曾有人想過,垂垂老朽,八十尚能為天子師,九十而封齊!?”


    李燁轉頭,注視眾人。


    “哪裏有什麽不可能!?不過是事在人為!”


    “朕隻相信,人定勝天!”


    “若真有天意。那朕,即為天意!”


    陽光順著門洞徐徐灑下。


    在李燁身上,映下道道金輝。


    絢麗奪目,燦爛多彩。


    餘者暗淡。


    低眉俯首,莫不敢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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