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今早我出門時看見府內興師動眾,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似的。”虞知行的目光從門口挪迴來,望向高氏,“聽夫人的語氣,是已經拿住了真兇?”

    “確實慚愧。我們在前管家馮萍的屋中搜出了大量毒藥,給大夫瞧過了,此藥損人肝腎,長期服用於性命有恙。”高氏端著茶杯,望著裏頭翠綠的茶水,憤然道,“馮萍死後,他那間屋子一直沒人住,否則也不會到現在才搜出來。老爺待他如家人,從未虧待過他一分一毫,誰知此人竟狼心狗肺,在我郭家二十餘年,竟然是匹養不熟的狼。”

    虞知行與三思對視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震驚。

    虞知行納悶:“馮萍是郭家的管家,並未侍奉二主,該是與郭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為何要對郭老爺下毒?”

    三思:“是否有栽贓的可能?”

    高氏道:“此事有人證。府中不止一名小廝曾經看到馮萍在老爺的吃食中添這東西,都被馮萍以補藥的借口給搪塞了。馮萍在我府中甚有威望,再加上老爺一直都沒出什麽大事,便也沒有小廝敢上報,這事才一直瞞了下來。”

    虞知行:“馮萍此舉可有原因?若是十幾年前就開始下毒,能夠一直堅持到現在,不是深仇大恨就是受人指使。夫人可查到個中緣由?”

    高氏搖頭:“暫無頭緒。”

    三思雖然心中對高氏這等蛇蠍之人十分反感,但細想郭家近段時間發生的事,卻不由得毛骨悚然。

    經過這些事,她絕不相信馮萍對郭敏下毒手乃是私人恩怨。除去已經弄明白的郭真之死,他們本來以為郭家就郭詢這件事蹊蹺,但現在郭敏也是被人下毒——十幾年前就開始設下的局,這張針對郭家的網鋪開了這麽久,究竟是為什麽?

    她忍不住張口問道:“夫人在郭家三十年了,這府中除了郭大俠本人,就隻有您對郭家最了解。恕我冒昧問一句,郭家是否得罪過什麽大人物?”

    高氏凝眉仔細思索著,很久沒有說話。

    三思莫名地有些心急,卻擔心自己催促會適得其反,手中的茶都喝完了,才等到高氏開口。

    “武林世家,個個在腥風血雨中爭鬥,有哪個能片葉不沾身呢?郭家這些年來確實得罪了不少人,不過都沒甚了不得的。”高氏看了一眼三思,繼而目光重新垂落,“但我實在想不出曾經惹過哪位動不得的大人物——至少沒有仍在世的。”

    三思從這句話中嚐到一絲陰冷的血腥氣,頸後的汗毛微微一炸。

    自從她踏進郭家,就覺得這個曾經輝煌的武林世家確確實實的沒落了,整個家中,除了已經從江湖漸漸退場的郭敏,其他人身上的江湖氣都少得可憐——尤其是這位郭夫人,橫看豎看都和尋常人家的普通婦人一樣,既不會武,也不通武林風雲,整日操心的就是家業和子嗣。

    直到她說出這句話。

    三思在牙縫裏仔細地迴味了一番,仿佛透過這話看到了郭家在過往數十年中武林爭鋒的冰山一角,即便如今日漸沒落,也是在腥風血雨中沒落的。

    “至少沒有仍在世的”,意思是,可能動用這等手段施展抱負的,都已經下黃泉了嗎?

    她抬眼,仔細地觀察高氏的神態。後者微微低著頭,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就連最開始談起郭敏病情時的悲痛都已消失不見,這期間她甚至親自給三思和虞知行添了茶,卻並沒有流露出更多的感觸。

    三思心裏念叨:她一定知道些什麽。

    她正欲再問,卻被虞知行在桌子下麵按住手。

    三思:“???”

    她不著痕跡地掙了兩下,沒掙開,於是心中一聲冷笑,當即一腳踩在虞知行的腳上,碾了碾。

    虞知行嘴角微微一抽,卻依舊不撒手,相當有骨氣。

    “就算有幕後之人,眼下也死無對證。夫人請節哀。”虞知行麵上若無其事,心裏已經痛得咆哮,卻仍不忘試探高氏,“府上這麽多事務纏身,想必夫人甚是勞累。我們幾個閑人在此也不便叨擾,待明日,我們便一同告辭。”

    高氏似乎料到了他們要走,沒說送行的話,卻道:“那位姓焦的俠士是在周家罷?”

    虞知行揚了揚眉,這個高氏果然在盯著他們。

    三思心裏冷笑,麵上還做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雖然貴府的少夫人闖下如此大禍,但其胞弟是無辜的。我們曾與少夫人有過一麵之緣,受她所托,照顧周椿。”

    “幾位少俠菩薩心腸,值得敬佩。但那周氏,已經不是我們郭家的少夫人了。”高氏麵上露出嫌惡的神色,仿佛一丁點都不想聽見有關周蕙的話,“抱歉,她殺的是我兒子,這個坎,不僅是我,整個郭家都與她過不去。”

    三思看了一眼虞知行,目光慨歎——這世上竟然還有比你更會演戲的人!

    虞知行成功接收到她傳遞來的眼神,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三思吃痛,就欲掀桌動手,然而虞知行在她動作前飛快鬆開了手,嘴角不自覺地一翹。

    周氏還在泫然欲泣地訴說她與郭真“深厚”的母子情誼,茶桌下,分開的二人各自無聲地捏緊了方才相扣的手,手心皆是一層薄汗。

    “……家中事務甚多,我亦料到幾位準備離開。我郭家落到今日這個地步,僅剩我一個孫兒,將來望他成事。”高氏望向三思,目光懇切,“我與老爺商量過了,先前承諾交給明宗保管的《枯焚掌》依舊作數,隻望貴派能垂憐我郭家遭逢厄難,收我孫兒入門,也給我郭家將來一個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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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思還以為這事早就被他們忘了,誰知道這郭家夫婦一直都惦記著。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實在不應該再拒絕:“前日高倚正師兄已經迴信首肯致謝,郭家願意將傳家絕學贈予明宗,明宗卻之不恭,銘記郭家的善意。小少爺既然打算習武,也差不多到了入門的年齡。隻是今年宗內已無空餘弟子席,明年明宗給郭家特預留一席,隻待開春送來就是。”

    高氏甚是感激,竟起身對三思彎身行了一禮:“多謝貴派,多謝姑娘善心。”

    三思連忙站起來相扶:“使不得使不得,夫人折煞晚輩了。”

    雙方約定三思走之前去取《枯焚掌》的原卷,便互道晚安,各自迴房了。

    晚上,焦浪及托周家的下人送了封信來,告訴他們周蕙計劃殺郭敏的藥本來是周椿配的,原先是給院子裏驅蟲的方子,被周蕙稍稍做了改動,就成了殺人的毒藥。

    三思心中一直掛著周蕙的事,就連得到一直想要見識的《枯焚掌》都沒能給她一點安慰,夜裏睡得不安穩,第二日早晨起床後就去了周家的書鋪。到了周家後看著屋裏頭周椿那沉默寡言的小可憐,屋外頭門可羅雀,還時不時有路人閑言碎語,弄得她煩躁不堪,於是沒能等到和周蕙約定的整整一天,才剛剛午時,便提著食盒去了牢獄。

    給她領路的獄卒仍舊是昨天那位,那人拎著丁零嘩啦的鑰匙串走在前麵,一副見慣了這種場麵的口氣:“我看你們這夥食不錯啊,是大戶人家吧。嘖嘖,上路之前吃好喝好,黃泉路上也走得安心。”

    三思眼下最聽不得人說周蕙要死,她跟在後麵,嘴上應和著,心裏恨不得掄起食盒給這討人厭的獄卒開個瓢。

    周蕙仍舊坐在牆角的稻草墊上,見到三思來,她抬起了頭。

    目光一接觸,三思的心就跳得快了幾分——不知為什麽,她在周蕙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種強烈的搖擺不定和某種傾訴的欲望,這仿佛是一種信號,雖然還不夠堅定,但比起昨日那心如死灰的沉默,已經足夠令人振奮了。

    獄卒一打開鎖,三思就拉開門跨進去,把食盒擱在地上:“快來,還熱著呢。”

    周蕙看著她臉上的笑容,陰鬱了大半夜的心情竟然短暫地被驅散了。她有些無奈地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捶了捶腿,挪過來,接過三思殷勤地遞來的碗筷:“多謝。”

    三思雖然很著急想要知道周蕙的想法,但還是按捺著性子,不打擾她進食,手裏拿著根稻草,打了一個又一個的結,醜得像一串被啃掉了糖衣和山楂果肉,隻掛著一點殘籽的糖葫蘆。

    待周蕙吃得差不多了,三思一邊把碗筷收拾進食盒,一邊道:“椿兒從昨晚就開始正常吃飯睡覺了,我看他今日好了很多。這孩子不錯,將來也是能獨當一麵的。你不用太擔心。”

    談起周椿,周蕙眉間又添一縷憂慮:“多虧你們照顧了。”

    三思道:“你要想椿兒過得好,就早早地把高氏供出來。證據都在我們手上——那個婢女的屍身、用來偷藥的手帕,還有那個證人嬤嬤,即便她翻供,多加逼問也是能問出來的。前提是你做了決定。你想清楚了嗎,揭發還是不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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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了半個月終於放出來了,今天日萬補償大家,先放一章上來,今天留2分評的都有紅包~

    中午十一點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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