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俊秀的白衣少年。

    那一年我十四歲,每天早上七點四十,叮叮當當的早課鈴聲就是我的天籟之音,那個身影,會立刻出現。飽滿的額,雪白的臉,眼神灼灼,薄唇微翹,那是個俊秀的白衣少年,似乎從遙遠的地平線裏緩步而來,再踏入我的夢中。

    隔窗相望,他的臉,沉思的,低頭的,大笑的,正麵,側麵,那麽清楚地美麗著。老師的聲音消失了,手上的書本是顛倒的,望著那張臉,我陷入了一個個飄渺的白日夢中。光和影,芳香的月季,草上滾動的露珠,讓我血液中某種騷動的分子沸騰起來——-這一切是多麽的好,多麽的美,生命中某種沉睡的東西蘇醒了。

    我總是看著他的臉,一看就是一個學期過去了。可是這天不同,他忽然把臉轉向我,完全地暴露在陽光下,眯著眼,注視著手足無措的我,忽然將眉毛一挑,微微一笑。我呆呆地看著他,心如擂鼓般地跳著……

    遠遠欣賞他的風流不羈

    終於有一天,白衣少年在樓道上攔住了我。他盯著我,說,我叫林,你呢?他說。

    我隻是出神地看著他。直到他笑著在我的眼睛上搖了搖手,我才迴過神來。漲紅了臉,低了頭,我竟然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笑道,原來是個小啞巴。嘖,沒意思,走啦。旋風一樣地衝下樓去了。我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居然沒有一絲一毫被調侃過的慍怒,隻是在想,他這樣帥啊,仿佛不能被塵世沾染的靈氣。他離我是極遠的,是天空和塵埃的距離。而我,情願匍匐在他的天空底下,仰視他。

    時間一晃而過,黑色的七月過去了。我放假了,午後小憩醒來,仿佛心有靈犀,踱到陽台看風景,眼睛一低卻看見,樓下的街道上,林和幾個少年穿行而過,互相追逐著,打鬧著,將書包一次次地丟向天空。這幾個小人兒,滑稽地在我的眼裏拉長了又拉扁了,攪起烈日的餘溫,在漫天塵土裏絕塵而去。留下我,呆呆地在樓上看著,心中是莫名的憂傷。我再也見不著他了。雖然這是一個小城,雖然這裏的道路簡單清晰,可這個少年,將消失了,從我十四歲的生命裏。想到這個關鍵,我悄悄地流下淚來。

    沒有他的學校,我變得孤獨了。總是在放學以後,慢慢地走完那條長長的迴家的路,期待那一個個偶然的相逢。

    我的確常常碰到他,他的身邊,不停地換著美女。

    其實林一直是女人們追逐的對象。我深深地知道。人們都自覺不自覺地靠近那些漂亮的東西,男人受到的追逐並不會比女人少。或許我采用了最正確的戀愛方式,對於這樣的男子,我隻有欣賞,遠遠地欣賞。

    就這樣走了三年。我也進了大學了。我十八歲了。

    他說我喜歡的隻是他的臉

    大學裏一樣有同學開始追求我。可是每個交往的男生,我都要在心裏將他們和林相比。他們沒有林那樣飽滿的額微翹的唇,他們笑起來沒有林的勾魂攝魄。我無法動心。

    原來我還是想見到林。我慢慢感覺到了,林正從他的天宇裏俯下了他高貴的頭。我的手,伸出去的時候,聽到了他笑嘻嘻的聲音,嘖,原來是個小啞巴,沒意思。

    我開始瘋狂地給林寫信。匿名的,一封接著一封。用了這世上最溫情的文字,最真摯的感情,將我火灼的思念和狂熱,一次次地寄給他。他就是南極的冰架,也應該崩塌。

    一年又秋天。時光荏苒,終於,我約了他見麵,在最後一封信裏,我說自己會穿白色的毛衣,黑色的牛仔褲,白色的短靴,在黃昏的車站終點等著他來。我想他不會來吧。誰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灼熱盲目的愛情呢。

    正想著,他驚愕地出現在我的麵前。是你?他脫口而出,原來是你。他的表情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兩人沉默地在夕陽裏並行著。我的心突突地跳著,看著他仍然是那麽太過英俊的麵孔,熟悉的眩暈讓我全身無力。良久,他說,你的信我都看過了,我太太都說你的文采不錯。我微微地笑了。仍然無法成語,隻用了最深情的目光去迴視他。他把我拉到一片樹蔭底下,黃昏的霧靄已經緩緩地升起,路燈亮起來了,一切都那麽迷離。他的眼睛也是深不可測的。他扶住了我的雙肩,直直地看進我的靈魂深處,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不願說話,記憶中你根本就沒有發出過一丁點聲音。聽著,你還太小,什麽都不懂,這樣的感情並不是你想要的愛情。我無法給予你任何承諾,你喜歡的隻是我的臉,你了解我嗎?

    我終於艱難地發出了聲音,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我曾向所有認識你的人打聽過你。他截斷我,連我自己都不能了解自己,你能麽??他自嘲地笑了,又說,等到哪天,你長大了,你會知道這種愛情是多麽幼稚。迴去吧,你什麽都不懂。我不是你的神,我隻是一個普通男人。我會有我的欲求。注意到我聽到男人一詞輕微地皺起了眉頭,他又笑了。笑得那麽無可奈何。他突然一把捉緊了我,令我動彈不得,再慢慢地將嘴唇一點點壓下去,我睜大了眼,看著他英俊的麵孔越來越近,終於碰到了我的,在眼睛上,輕輕一啄,是蝴蝶掠過花叢間的輕顫。雙臂一收,我跌進了他的懷抱。淡淡的古龍水的香味,讓我幾乎窒息。他注意到我的身體僵直,笑了鬆開我,說,小啞巴,你看你,什麽都不懂。沒意思。我送你迴家吧。也不等我迴答,轉了身就走在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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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攔了一輛出租車,他的大衣寬大地溢出座位來,車廂裏彌漫著他的氣息。我仍然暈沉於那個吻裏,心亂如麻。夢醒轉來,已是到了家門口。車停了,我知道,我該離開這個綺麗的夢了。臨下車時,沒想到他捉住了我的手,湊到唇邊深深一吻,眼神複雜地看著我,說,我不是好人。忘掉我。

    出租車帶著他,無聲地滑入黑夜。寒風刮在臉上,雪落在了我的眼睛裏。

    用了十年,不再愛他

    我有了無數男友。一點點地開始蛻變。變成了一個風情萬種,迷人的女性。林果然說的沒錯。真正的愛戀不是那種柏拉圖似的愛戀。它融合了形體、聲音、氣味、思想,我真正懂得愛了。

    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林。事實上又有許多年的光陰過去了。迴首前程,恍若一夢。夢醒轉來,隻餘金剛不壞之身。

    我也有了一個談及婚姻的男友,已經在商量著籌備婚禮的事宜。生活順理成章地進行著,我幾乎已經忘卻那綺麗的夢了。直到我重新又遇見了他,在同朋友常去的酒吧裏。

    林認出了我。帶著七分酒意。他仍然是白襯衣,俊臉,薄唇微翹,歲月竟然沒有在這張臉上打下烙印,我嫉妒地想。小啞巴,他輕浮地笑,今晚陪我好嗎?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了?跟我走吧。無視朋友詫異的攔阻,他扯了我,將我裹挾在懷裏,帶了出去。我如遭電擊,原來這個浪漫的夢還殘留餘溫。隻是,隻是當年的那種種狂喜,似已消失殆盡。沸騰的血液仍然散向四肢百骸,隱隱一種期待。卻不再是粉身碎骨飛蛾投火的執著。我注視著平穩開著小車的他,側麵的線條仍然那樣親切而美麗。我微微地笑了。

    來到他的家裏,他問,要喝什麽?我說,酒。他搖搖頭說,女孩子喝酒不好,喝飲料吧。開了冰箱,拿了飲料出來,遞到我手裏,再說,我困了,想睡。小啞巴,你就坐在我身邊陪我好嗎?不要離開我。今晚我覺得特別孤獨。

    他居然就這樣睡去了。眉頭緊皺,拂不掉那層憂慮。我百無聊賴地去客廳裏轉轉,突地看見他和一個女人的合影。我心裏一跳,仿佛偷了什麽東西似的,趕緊迴到他的身邊去。隻是看著他的睡臉,孩子氣十足的臉。那樣美麗的線條,清秀的麵孔。想起陽光裏他的笑臉,輕輕一挑眉,薄唇就施展出一點笑意,那一刻的心動神搖,想起瘋狂思念他的時日,就這麽癡站在他工作的地方,看著那個大門口,幾個小時,一動不動,想起那些過去的青蔥歲月,那些恣意揮灑的好日子,這一切的一切,忽然就在這個夜晚,唿嘯著席卷而來。

    他知道他在我心中的分量,所以他不會做什麽破壞自己形象的事。而我也知道他不會,所以無條件地相信他。我相信他這樣毫無防備地袒露在我的麵前,我會是他的惟一。他也沒醉。雖有七八分的酒意了,但他溫柔地叫我小啞巴。是的,小啞巴。

    晨曦漸漸透入窗簾。我在他的身邊坐了一夜。我想,已經太多了。這種極致的幸福。我應該離去了。俯下身,在他無知覺的唇上印下一吻。輕輕走了出去。帶上門,那一聲輕響,震碎了我心靈深處的塵垢,微塵迸散。

    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在我二十四歲的年齡。用了十年的時光。愛隻能用愛來救贖。我對他,果然不再愛了。沒有愛了。再見,我的愛人。我想。我永遠懷念你。懷念我自己投入的那些年的光陰。當你醒來,你還會記得我麽。可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是一個我很喜歡的小故事,所以特此貼上來分享一下。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有十年的暗戀,我會不會讓這變成懷念呢?答案是: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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