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的手心冷得像冰:“但是萬一你出什麽事, 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攻一瞬間有點被萌到。

    他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受那故作諂媚的敷衍與隱藏極深的戒備。而此刻受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那眼神讓他聯想到一隻終於被馴服的流浪貓。

    斷了尾巴的流浪貓在寒夜裏進入他的家門,在此地畫了個安全的圈, 於是時刻用爪爪勾著他,生怕他走出圈去。

    但下一個瞬間,攻想到了受在圈外遭遇過什麽,才會如此患得患失。心頭那被爪爪勾出來的癢, 頓時變成了輕微而持續的刺痛。

    攻站起身,衝動地走過去抱住了受,發覺對方依舊在發抖。

    於是他們幹了點暖和的事情。

    完事之後攻鬆了口氣,覺得攤牌這一關終於過了。

    沒想到, 受的大腦這才剛開始運轉。

    受首先對養子的臥底行為表達了堅決反對。

    受:“我兒子絕對不能繼續待在那個地方了, 你得讓他盡快辭職。”

    攻:“可你兒子並不全是為了你, 他自己也跟大佬有仇啊,我攔得住嗎?不如暫時達成戰略性合作, 有我幫著他, 也少一分危險。”

    受:“少一分危險?”

    受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話, 又不知該如何跟攻解釋。

    養子上小學的時候就在書包裏藏了刀,要去捅死嘲笑自己的同學, 幸好受發現得及時,強行帶他轉了校, 才阻止一場悲劇。

    這份不擇手段與自毀傾向一直伴隨著他長大。

    受:“你不記得了嗎, 他勾引過你閨女、勾引過其他人的老婆、找【】打【】手來公司打人、跑去當雙麵間諜……他本性不壞, 但做事的方式實在是……你當初把他帶上正途,現在卻放任他往歪路上走,可你根本不知道他會走多遠。萬一、萬一他就迴不來了呢?”

    攻卻不以為然:“首先,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不能牽著他的手走一輩子。其次,我個人不覺得這是歪路。以牙還牙,天經地義。”

    受說不過攻,也不想跟他爭執。說到底,養子不歸攻管,自己應該直接去跟他談。

    然而養子剛剛坐上那個位子,自己現在去找他反而容易打草驚蛇。反正他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輕舉妄動,受決定再等等。

    接下來是電影的問題。

    受:“不用向我道歉,你做這些原本就是為了我,我撲街一次根本算不了什麽。隻是影後肯定得盡早退出,我得好好登門道歉。”

    攻:“……”

    按攻原本的意思,知道己方計劃的人越少越好,提前跟影後透底,無疑增加了一份不定數。放在往常,他會選擇坑一次隊友,迴頭再找機會找補。

    但他不想讓受發現自己是這樣的人。

    攻:“應該的,她是為了幫你才提出的合作,還是讓她早點上岸、及時止損吧。”

    攻的目標僅僅是堪堪迴本,不虧錢就行。而為了不虧錢,他也會大幅度地縮減後續支出,比如宣發上幾乎不會砸錢。

    攻迴頭又開了一次會,擬定了一個新方案:從原本的合作投資改為由自家影視公司獨家出品,並且把版權費與迄今為止的籌備費用補償給影後,再付給她一筆賠償金。

    這樣一來,風險完全由己方承擔。

    幾天後,受與影視公司的代表一道去造訪了影後——受負責負荊請罪,代表負責協商細節。

    影後自然生氣。

    影後:“讓我放棄投資?活在夢裏嗎?這是我工作室今年的重點項目之一,等著它大賺的,你們這是來明搶了?!”

    代表連忙賠著笑臉開始打官腔。影後冷著臉打斷了他,轉向受說:“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受支開代表,在不提到大佬的情況下,技術性地陳述了“這片子注定撲街,勸你退出是幫你止損”這一事實。

    影後:“所以為什麽會撲街?有盜竊劇情的片子插隊,那現在就告他們啊!”

    受:“……吿不倒。”

    影後:“怎麽可能?”

    於是受又在不涉及秘密計劃的情況下,技術性地陳述了“大佬要來整我,而我不想硬碰硬,所以隻有躺平任整”這一事實。

    影後冷笑:“那為什麽是我退出?你們引來的麻煩,應該是你們主動退出嘛。”

    受遞給她幾張照片:“來不及了,那部贗品片子已經在緊急籌備中了。開工沒有迴頭箭,我走了也沒用,他們會不計一切代價搶在你之前上映。”

    影後:“……”

    受對她鞠了一躬:“擾亂了你們的項目計劃,非常抱歉,是我恩將仇報了。”

    影後冷冷道:“別忙著道歉。你以為這麽幾句哄孩子的話就能說服我?我怎麽才能確定你不是為了壓價而編的故事呢?”

    受:“……”

    影後:“我要的是解釋,不是托詞。大佬為什麽要整你?你根本沒有得罪他的機會吧?難道就因為那次飯局——”

    受的嘴唇一顫。

    影後突然頓住了。

    她想起了那天夜裏的通話中,受說過一句:“飯局上有我不敢見的人。”

    聯想到前些日子被翻出重提的香檳酒瓶事件,影後如遭雷殛。

    受恰在此時下定決心開口了,字與字的間隔被拉得無限長,仿佛要量度其間空蕩蕩的年歲:“不是那一次,是更早之前。你還記不記得……”

    影後恰在此時舉起一隻手:“好了,別說了。”

    影後考慮了很久,最後說:“無論如何,感謝你的提前告知。”

    他們叫迴了代表,開始協商細節。

    攻給出的條件還算厚道,但這個評估是建立在“片子注定撲街”的基礎上的。如果片子最後大賣,那麽影後就純屬被坑了。

    影後:“在商言商,這項目是我們花了大力氣準備的,背後是很多人的心血。”

    代表:“您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影後淡定地喝了口茶:“反向對賭協議。片子票房超出一定數額後,按比例給我賠償。”

    受:“……”

    代表抹了把汗:“這、這個約定起來就更複雜了……等我迴公司再開一個會……”

    影後:“沒事,我等。還有一個條件。”

    代表又抹了把汗:“您說,您說。”

    影後:“你們要支付我女一號的片酬。”

    受驚呆了。

    受以為自己會錯了意:“你不會是還想參演吧?”

    影後:“為什麽不?這原本就是我看中的劇本、我感興趣的戲,我當然要演。”

    受:“可是這個片子會撲……”

    影後:“有什麽關係?千金難買我樂意。”

    受:“可是一旦被‘贗品’插隊,你也會被拎出去與相應的女演員比來比去……”

    影後揚起眉,仿佛不明白這為什麽是個問題:“論演戲,我還真沒怕過跟誰比。頂多打個平手,換一句‘各有千秋’,那也挺熱鬧。”

    受被震撼了。

    自從獲知內情以來,自己始終轉著“撲就撲吧”“再等機會”之類的聽天由命的念頭,竟從未生出過影後這等氣勁。

    自己最初是為什麽喜歡演戲呢?

    何時開始計較起了得不了獎、被人比較這些事呢?

    是不自信嗎?

    又或者,是熄滅了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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