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溫泉山莊住了幾天,攻白天強行拖著受吃喝閑逛,夜裏泡完溫泉,又拉著他做活塞運動。

    受一把老骨頭經不起這沒日沒夜的折騰,反而比上班時更累了,一挨枕頭就睡著,根本來不及去想糟心事。幾日下來,逐漸從裝出來的放鬆變成了真的放鬆。

    可惜攻不能偷閑太久,在下屬的奪命連環call之下,短暫的假期結束了。

    迴程的飛機上攻就打開了電腦,飛快地處理積壓下的事務。

    受望著窗外發了一會兒呆,湊過去瞥了一眼,有些意外:“這是劇本嗎?”

    攻:“不是,是一些項目簡介。”

    攻之前就準備著要收購一家成績不錯的影視公司,流程已經走了一半了,如今又加快了收尾工作。

    與自己兒子白手起家的做派不同,攻進入市場的風格就比較低調,人事調整也相當溫和,大體上仍舊讓這家影視公司照常運營。除了業內的有心人,誰也沒注意到這家賺的金子從此姓傅了,正可謂悶聲發大財。

    跟受談過之後,攻就翻看起了公司來年的投資與製作計劃,想從中為受挑出一個複出作品。

    投資與製作之間,他的首選是自家公司製作,財力支持有保證,可控性強,臨時變通也方便,能全方位無死角地照應受。當然,前提是能物色到一個適合受的角色。

    什麽叫適合呢?不要與自身差異太大,演起來不吃力,角色設定還得有出彩之處。男一號就不考慮了——基於受的性格,攻覺得還是循序漸進對他最好;戲份太少也不行——總得讓他冒個頭吧。

    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這角色要符合攻的審美。

    滿足以上所有要求的,幾乎找不到。

    受跟攻一起讀了幾篇介紹,感受到了他的頭疼,安慰道:“年齡差不離的都行吧,先從龍套練習一下,正好方便我找迴感覺。”

    攻搖搖頭:“那不成。”

    要不然定製一部?攻陷入了沉思。這麽大張旗鼓會不會給受壓力?

    攻一邊思索,一邊隨口道:“你不用操心這個,有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受:“啥?”

    攻:“給自己編個背景故事。”

    受明白了。攻想讓他偽造一個全新的身份,以免那陳年八卦陰魂不散。

    受猶豫道:“可行嗎?我本來是準備直麵它的。”

    “你直麵啥?那本來就是陷害。”攻冷冷說。

    受:“曾用名……”

    攻:“記錄早就幫你銷毀了,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你是他。提過你的八卦貼封了,偷拍你的視頻也徹底刪除了。”

    受:“公司的同事……”

    攻:“謠傳而已,他們也不敢往外說,說了也沒證據。你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會計師,突然轉行去演戲。”

    受又想了想:“可是導演……”

    攻:“導演撲街了,翻不起風浪,我盯著呢。”

    受:“……”

    受欲言又止。

    他本質上依舊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但最近越來越無條件相信攻說的話了。仿佛攻說沒問題,那潛在的問題也會自動消失一般。

    受放棄了原本要說的話,苦思冥想了片刻:“我……我年輕時為了養家放棄了夢想,在自己不喜歡的行業幹了幾十年,直到最近痛失重要之人,才被當頭棒喝,決定珍惜餘生,重拾夢想?”

    攻咂摸了一下,浮現出了笑意:“怎麽這麽聰明?信手拈來啊。”

    這故事基本堵死了所有八卦提問。為什麽這把年紀才入行?為了夢想。為什麽年輕時不演戲?為了家人。這種荒唐決定得到了家人支持嗎?家人已經痛失了。

    完全沒毛病。

    受笑道:“熟能生巧唄。”論扯幌子,他也算是頗有心得了。

    雖然熟人都知道受有個一言難盡的兒子,但隻要養子不自己跳出來作妖,應該可以被控製在輿論之外。而養子忙著抱財閥大腿,應該也不會幹這種自毀前程的事。

    攻眯了眯眼睛。

    ——對了,還有財閥大佬。他知道受剛才欲言又止的內容了。

    二十年了,財閥大佬還能認出自己當初親手毀了的小藝人嗎?真的認出了,又會采取什麽行動呢?試圖再毀他一次嗎?

    攻並不是很擔心。大佬如今自身難保,受又明顯有人罩著。他相信大佬隻要看得清情勢,就不會生出那等閑心。

    受始終畏懼大佬,如同恐懼某種法力通天的惡魔,連提都不敢提。而攻卻能平靜甚至漠然地分析對方,這主要是站位決定的。

    他不願談這件事,轉而說:“還有個小事。”

    受:“?”

    攻:“迴去之後就搬去我家唄?”

    受當夜就在攻家過了夜,第二天,攻帶著人陪他迴家收拾了行李。

    受在臥房打包衣服,攻進廚房轉悠了一圈,看見冰箱上粘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頭是油畫棒塗出的一大一小兩個人,筆法很稚拙,像小孩子畫的。

    攻朝受的方向瞟了一眼,將紙揭下來藏進了兜裏,免得他觸景生情。

    攻的屋子雖是豪宅,但規矩很少,一切從簡。兒女早就不跟他住了,他平時也隻是迴家睡個覺,沒事兒不願意待在房裏,想擺脫空巢老人即視感。

    受搬入之後,最高興的是廚師,當晚就用一桌精簡版滿漢全席表達了大展拳腳的興奮之情。

    受為表捧場,撐到神誌不清,最後癱在椅上揉肚子。

    攻嘲笑道:“你這樣不行,過會兒跟我跑步去,明天還要拍寫真的。”

    “什麽寫真?”受問完就自己反應了過來,多半是爭取角色用的,要給劇組成員過目。

    攻托人預約了一個業內出名的人像攝影師,讓司機送受去攝影棚。

    受拿出了最端正的態度,一絲不苟地洗漱打扮,提前十分鍾到場,衣冠楚楚地與攝影師團隊打招唿。

    攻是個大佬,牽線的朋友也是個大佬。攝影師一看受這年紀、這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氣場,想當然地把受也當成了個大佬,頭頂一堆“巨擘”“傳奇”“先驅”之類的名頭那種。

    受坐到白幕布前,仗著當年練出的鏡頭感,倒也絲毫不露怯,邊調整姿勢邊微笑道:“一切聽您指揮。”

    攝影師:“我懂,我懂。”八成是要拍出媒體用的公關照,擱在人物百科資料頁上的那種。

    幾日後,一組照片發到了受的郵箱裏。

    攻:“……”

    受:“……”

    屏幕上是受的四分之三側麵半身像,飽和度低,對比度高,打光凸顯了他的麵部輪廓,上了年紀之後愈發瘦削的臉頰,在鏡頭中反而顯得立體而高雅,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金融巨擘的貴氣。

    受:“挺……挺帥的。可惜不像我。”

    攻笑了:“說明你可塑性高啊。發我一份,我要給一個導演看看。”

    又幾日後,攻:“搞定了,你去跟這位導演吃頓飯,合拍的話就準備入組吧。”

    受:“什麽角色啊?”

    攻將項目簡介遞給他看,短短兩頁,也看不出什麽細節,大致是一部現代職場劇。

    “男三號,是主角的頂頭上司,我覺得挺適合你。”

    受聽見“上司”二字就有些心裏沒底:“我盡力吧……”

    受再次打扮得人模狗樣地去赴飯局。

    導演是個年輕人,去年剛導出過一部大熱劇,野心勃勃地想再出一次神作。年輕人一頭撲在作品上,選角都是親力親為。

    這年頭男女主角的決定權基本不在導演,男二女二也被資方預留給了各自捧的新人。然而到了男三號這兒竟然還得麵對空降黨,導演心裏就有點不樂意了。尤其是看完受的資料照片後,更加失望。

    結果,資方爸爸開了口,可以先吃頓飯,看看合不合拍。

    話雖如此,導演也知道就算不合拍,自己也沒資本拒絕人。隻好先走個過場,你好我好一番,迴頭再以“氣質不太符合”為由刪改點兒戲份。

    受進了包廂,與劇組幾人挨個兒握了手,人模狗樣地坐下了。

    導演畢竟年輕,藏不住事兒,麵對受時總有些敷衍。

    受看出來了,態度卻很誠懇:“給您添麻煩了,我沒有經驗,到時候還得拜托您講講戲。”

    論年紀,導演都得叫他叔了,當下拉不下臉來,假笑道:“哪裏哪裏,您形象還是很好的,迴頭找找人物的感覺,肯定沒問題。”

    受當場開始敬酒:“男三是怎樣的上司呢?”

    導演隻得幹了:“嗯……現在劇本上寫的是個落魄中年,曾經在職場受挫,後來就放棄了努力,每天混日子,還會時不時給主角喂點兒毒雞湯打擊他的積極性……”

    導演又倒了杯酒,抬起頭,懵了。

    隻見對麵的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去,整個人猶如突然脫水的鹹魚。

    受的眼神也死了:“您看我這感覺找得準嗎?”

    導演:“……”

    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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