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寂樾身後一個劍眉星目的年輕人神情間很不滿,說道:“宋掌門別再猶豫了,難道我大哥會忍心讓辰兮姑娘受苦?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大哥也要冒很大的風險,事不宜遲,還是速下決斷!”


    龍寂樾側目瞪了這人一眼,他立刻噤聲,撇嘴轉向一邊。


    宋澤雖然心中不忍,但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歎道:“如此,一切聽從龍掌門吩咐。”


    眾人在一處商議了半夜,天明時分,一行人向範陽城中走去。


    巳時一刻,書房裏傳進一聲稟報:江南武林盟主、天龍門掌門龍寂樾拜見永璋侯,呈上拜帖,叩請侯爺恩準入見。


    崔放揮手示意侍從退下,疑惑道:“天龍門?他們來幹什麽?江南...侯爺,咱們與江南武林素無往來。”


    “以前沒有,以後麽,倒是也可以有。”永璋侯淡淡沉吟,“‘飛花令’重出江湖以來,唯有江南悄無聲息,我聽說他們也有三個門派接到了‘飛花令’,竟然無一有所行動,這也是奇了...足見這位武林盟主對江南局勢的掌控,已經達到何種地步,本侯自問對中原五省也未有如此徹底的控製。”


    “是...”崔放不敢接這話。


    永璋侯淡淡一笑:“隻是強壓控製也非長久之計,且看他這次來有什麽說法吧。”


    崔放隨即吩咐將龍寂樾請進正廳稍候,隨行的幾人便去偏廳歇息。


    永璋侯在侍從的簇擁之下緩緩步入正廳,見龍寂樾正端坐品茶,一襲墨色錦緞如一道剪影,勾勒出他挺拔修長的身形,又襯得他麵龐沉穩冷峻。


    永璋侯先暗暗點了點頭,此人果然是人中龍鳳。但隨著龍寂樾站起身來,對著自己行禮,他又顯然從這個年輕人的臉上看到了厚重的陰鬱與疲憊之色,仿佛經年累月地操勞謀算,內心沒有一刻安寧,就連每晚入睡都很困難——這神態他太熟悉了,好像在照著一麵光陰的鏡子,他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


    更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此人年紀輕輕,手邊卻放著一根紫檀拐杖。龍寂樾見崔桓目光所及,微微一笑:“前些天與人鬥劍,不小心受了些小傷,讓侯爺見笑了。”


    永璋侯緩緩在上首座了,抬手示意龍寂樾也落座,微笑道:“既是如此,龍掌門大可不必多禮——哦,應該稱唿閣下‘盟主’才是。”


    龍寂樾道:“豈敢,在侯爺麵前,何人敢稱‘主’?我們不過是些布衣草莽,聚也好,散也好,在侯爺看來,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


    崔桓的目光動了動,龍寂樾的話一針見血,說到了他心裏,果然是同道中人。他淡淡一笑,問道:“不知龍掌門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侯爺日理萬機,龍某就鬥膽開門見山了。”龍寂樾說道,“江南武林這幾年一直不太平,近來得武林同道抬舉,天龍門忝居首位,暫時維持住了局勢。但江南彈丸之地,僧多肉少,偏安一隅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在下既深受同道信任,自然要為大夥的前程考量,思慮再三,唯有越江北上方是良策。隻是中原地域廣闊,人才濟濟,我等雖有心在其中尋覓機會,終究不敢造次。龍某深知中原五省的江湖勢力皆以永璋侯府馬首是瞻,故冒昧前來,希望能與侯爺商談此事,得一個示下。”


    這番話說得分寸得當,禮數周全,又清楚明白。


    崔桓微笑聽著,心裏已經轉過了好幾個念頭,不置可否。


    龍寂樾也知道崔桓不會輕易迴應,也不心急,隻稍加懇切地說道:“還請侯爺給龍某一個機會,個中細節,還望能詳細說與侯爺知曉。”


    崔桓正待開口,忽聽一聲嬌唿:“爹爹,你說好今天要看我練箭的,怎麽說話不算話?”


    一個清麗的身影雀躍而來,穿著淡綠色的衫子,烏黑的長發在腦後高高束起,一副江湖女子的裝扮,顯得既嬌俏又颯爽。


    崔桓溫和地笑了笑,還未開口,又被這女子打斷:“爹爹這是有客人?”她轉身朝向龍寂樾,一雙眼睛滴溜溜一轉,已將他上下打量了個遍,唇邊不禁浮上一抹賞心悅目的笑意。


    崔桓眼睛微眯,他發現龍寂樾的神色有片刻僵硬,瞳孔驟然收縮,連身體都不易察覺地微微一抖。驚訝過後,眼底又掠過一縷極其複雜的情緒。


    但也隻有一刹那,他垂下眼簾,調整唿吸,很快恢複了平靜,站起身來恭敬行禮:“見過嘉寧縣主。”


    永璋侯並非皇親,所出之女依製是不能冊封縣主的,但當年皇帝著意籠絡崔桓,便以他膝下無子、唯有一女為由,特意下旨冊封此女為“嘉寧縣主”,還賞賜了千頃良田並人戶,令其成為一個實至名歸的縣主。


    隻是這封號起得耐人尋味,“嘉”表獎賞之意,“寧”則是希望崔桓能安定恭順,保朝局安寧,切勿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龍寂樾何等聰明,聽得此女喚崔桓“爹爹”,便已知其身份。但這女子似乎沒反應過來,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脫口問出:“你認得我?”


    龍寂樾含笑答道:“從前未曾有幸,往後便認得了。”


    “有意思...”她粲然一笑,扭頭跑到崔桓身邊。


    崔桓溫言道:“羽兒,不得胡鬧,龍掌門是貴客,不要怠慢了客人。”


    “龍掌門...”崔黛羽摸著下巴,笑道:“喂,貴客,你從哪裏來?”


    龍寂樾道:“錢塘。”


    “這麽遠?”崔黛羽瞪大了眼睛,“我還沒去過那麽遠的地方...你這麽大老遠過來,一定...那個很累吧?”她一麵說著,一麵用眼睛急瞟父親。


    崔桓沉吟片刻,淡淡一笑,說道:“羽兒說得是,府中房舍甚多,龍掌門舟車勞頓,不如在府中小住幾日,你要談的事情,咱們不妨慢慢談。”


    龍寂樾微微一怔,想不到自己還沒開口,對方倒先有此提議,自然求之不得,當下恭敬說道:“謹遵侯爺吩咐。”


    “既然是這樣...”崔黛羽甜甜一笑,“爹爹,我左右無事,可否毛遂自薦,陪著龍掌門在府裏轉轉,代爹爹盡盡地主之誼?”


    話音剛落,崔黛羽就感到一道灼熱的目光打在了自己身上——這個人一直斂眸未敢直視自己,此刻卻直直看了過來,目光裏既有驚訝,又有疑慮,還有一些十分複雜的意味,自己一時也無法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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