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兮在屋子裏狂打噴嚏,揉著鼻子:“誰——誰在惦記我?”


    煜軒走過來,倒上茶,辰兮撇嘴:“倒什麽茶,沒酒了嗎?”


    煜軒看了看牆邊幾個空酒壇,歎道:“你昨晚就喝了這麽多,這還沒到晌午...”


    “是嗎...”辰兮也探頭看了看,“這酒還是不行啊,得讓長生去找點更烈的酒...對了,我記得苗疆的酒就很有勁兒,你會釀酒嗎?”


    “不會...”


    “仡軻會嗎?別人呢?你快去問問。”


    “你就少喝點兒吧...”煜軒把茶杯推到辰兮麵前,“喝水。”


    正說著,厲容從外麵走進來:“消息迴來了。”


    辰兮眼睛一亮:“信送到了?這麽快?”


    “不是靈山的消息...信大約是送到了,不過迴程還沒有這麽快。”厲容說道,“是——蜀中和江南的消息。”


    辰兮眉梢微動,指尖一下下點著茶杯:“說吧。”


    “巫山神女又閉關了,這次好像很有蹊蹺,外麵都在傳神女是被自己的徒弟下手囚禁了。下手的就是她的繼任人楚南風,據說他和神女在禁室裏密談了三四個時辰,其間還傳出激烈的打鬥聲,最後他一個人從禁室裏走出來,對外宣布神女閉關,從此由他代行掌門職務,全權負責處理巫山派一應事務。神女峰眾弟子但有質疑者,無不被他懲戒,更有被囚禁者若幹,算是以霹靂手段掌控了神女峰。這些消息傳得很快,好像他也無意隱瞞,現在所有人都對巫山上的變故議論紛紛。他還...咳,也沒什麽,神女峰已經放出話來,不出意外,下個月楚南風就要正式繼任巫山掌門了。”


    辰兮緩緩點頭,雖然不曉得楚南風和神女談了什麽,但想來所有的話都已說開了,他最終動了手,還軟禁了神女,那必定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讓他不得不做出這種選擇。


    其餘各峰一定反應劇烈,這一個月誠然是關鍵...相信他可以應對,隻是時間緊迫,想來會很艱難。


    還有一部分消息厲容沒有說,因為他一向覺得那些桃色的消息很無聊。


    據說這位楚公子一迴到神女峰,就將一名起雲峰的女弟子迎進了雲華殿,自此二人形影不離。楚南風對她溫柔細語,極盡嗬護,雖還未行婚娶之禮,但二人已同桌而食,同屋而眠,與夫妻無異。


    眾人納罕之餘,想起楚南風的風流往事,也都心領神會了。想來這位起雲峰的下一任掌峰人,便也是巫山派未來的掌門夫人了。


    韓岐向來為神女馬首是瞻,這位新任掌門先忤逆了神女,又反手給起雲峰一個如此強力的拉攏,當真讓人捉摸不透。


    厲容雖未言明,但辰兮何其聰慧,料到傳迴來的消息裏必有這一遭,淡淡一笑:“還有嗎?”


    “還有...江南地界和皖南、兩廣一起召開了武林大會,共同推舉天龍門掌門做江南武林盟主。”厲容說道,“這一年南邊共有三個門派先後接到了‘飛花令’,但是天龍門暗中壓製,讓他們不敢妄動,整個江南都沒有參與這場混戰。現在‘飛花令’陸續完結,江南也算是牢牢掌握在天龍門手中了,那些門派對天龍門的忌憚竟然超過了雲宮,這位新任盟主是真正的江南之主,實至名歸。”


    “看來時候到了...”辰兮喃喃歎道,“真快啊...”


    龍寂樾沒有推辭,正式就任江南武林盟主,說明他已經做好了向江北擴張的準備。原本以為他還要花費數年之功才能重新將各門派收服,但是“飛花令”幫了他。


    他誠然是盡力阻止了江南武林對自己的追殺,但也因此順勢完成了對幾個大門派的勢力掌控——他又一次經由自己,完成了想做的事情,實在不知該歎他聰明,還是運氣好。


    “江北麽...”辰兮眼眸低垂,“到了中原地界,他們之間遲早會有一場博弈。”一想到這些,頭就很疼。


    “煜軒...拿酒來,我就喝一點兒,真的就一點兒...”辰兮沒精打采地伏在桌子上。


    “不行,喝水。”


    ......


    敦煌,玉門關,風沙依舊。


    此處離公主府不遠,磨延啜正在府中等著宋澤。他已約見了宋澤五次,都被他婉拒,如今是第六次。從靈山一路尾隨來到了關口,今日終於能有一個機會當麵談談。


    磨延啜將會麵地點選在公主府,原以為宋澤會反對,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很幹脆就應下了。而且還沒到約定的時間,就提早走了進來。


    他看著宋澤一路慢慢走過大殿,走進寢殿,伸手撫摸雕花的白石柱,最後坐在他曾經躺過的鋪著厚厚駝絨墊子的榻上。


    這個年輕人如今兩鬢霜白,麵容溫和沉靜,深眸如寒潭,無一絲波瀾。嘴邊掛著淡淡笑意,環顧四周,歎道:“還是老樣子。”


    磨延啜微微皺眉,宋澤的變化太大了。數月之前於王軍陣前初見之時還是個明朗敦厚的少年郎,前些日子在靈山腳下再見之時,又是麵如死灰,行屍走肉一般。


    ——那時所有光芒都從他眼中熄滅,周身上下盡是絕望和悲傷,眼底還有一縷瘋癲,仿佛在平靜之中隨時會爆發。


    但隻過了不到一個月,如今再次見到他,所有哀傷和絕望卻都消失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氣場縈繞在他周圍,令磨延啜一陣恍惚——好像對麵不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不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究竟也並非六七十歲的老人家,但卻同時兼有這三者的氣質...


    好像上方有百年的歲月緩緩降在他身上,籠罩著他,層層疊疊,從初生的嬰兒,到過盡千帆的耄耋老人。


    他的目光無憂無懼,無喜無悲,既深沉又純淨,既厚重又平淡,既銳利又柔和,既飽含深情,又淡然無波。


    這是...


    磨延啜眯起眼睛,宋澤身後的牆上是一麵巨大的石雕,五彩的飛天神明在無限絢爛之中睥睨著世人,那神情便與宋澤一模一樣。


    磨延啜收斂了心神,正襟危坐,現在他知道,這次會麵絕不會由自己主導了。


    “我知道你選擇在公主府見麵,是想提醒我別忘記阿娜。”宋澤單刀直入,“我不會忘記她,今生不會。你想說什麽,直說無妨。”


    磨延啜清清嗓子:“父王果然沒有看錯你...咳咳,阿娜去後,父王下令將參與叛變的人全部處死,也算是給阿娜報了仇。”


    “叛變?”宋澤緩緩點頭,笑了笑,“好。”


    磨延啜覺得自己是在硬著頭皮說話:“你是此次平叛的功臣,於王室有恩,父王要我...好好感謝你。”


    宋澤微笑:“怎麽感謝?”


    “父王說...你雖未與阿娜成婚,但我迴鶻王室仍以駙馬之禮相待。從今往後,你就是喀喇汗的駙馬,與王子同尊,高昌之外的部落你皆可吩咐,王室之中也有你說話的位置。”


    “這麽說...”宋澤淡淡一笑,“國王陛下是要在整個西域,為我撐腰了?”


    磨延啜點頭:“父王很看重你,自那次見了你,他便說,若你有意在王廷做官,迴鶻求之不得...隻可惜你誌不在此,也必不會在西域久留,所以——”


    “所以條件是什麽?”宋澤看著磨延啜,“給我如此多的便利,條件是什麽?”


    磨延啜微微躊躇,正在斟字酌句,宋澤笑了笑,說道:“國王陛下莫不是受了誰的啟發,也要在中原漢地的江湖裏楔入一顆釘子,就像那人操縱西域各方勢力一樣,也對我漢人的江湖有所牽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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