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眉頭緊鎖,久久不語,他完全聽懂了。


    江懷珠看著他,似笑非笑:“怎麽,灰心了,還是害怕了?”


    宋澤搖頭:“不,我隻是有點心急。從前她有洛霖前輩庇護,身份是隱蔽的,如今洛前輩不在了,她的身份如果暴露出來,誰能保護她?我想我需要盡快跟易偐談一談了。”


    江懷珠緩緩點頭,表情很欣慰。宋澤忽又想到什麽,問道:“如此說來,靈山腳下的那群黑衣人都是被‘噬魂血經’操控的,那豈不是說...是巫山神女在操控他們?她想對付前輩嗎?是想要‘冰魄遊龍’的心法?”


    江懷珠道:“她不止想要‘冰魄遊龍’,更想要我藏在無壽宮裏的那塊石頭...當年他們四個先後在中原紮了根,隻有我又迴到了西域這片地方。這些年西域戰事不斷,喀喇汗王朝擴張,烏孫國滅,西邊的浩罕汗國又頻頻入侵,加上迴鶻部落間的爭鬥,這裏幾乎每一寸土地都被戰火燒過了。


    我擔心瓦罕山穀裏的秘密被發現,所以自作主張將那塊石頭移到了靈山之中,用我獨門的五行陣法保護起來。楚冰情既想逼我就範,乖乖聽命於她,又想把那塊石頭搶迴去。所以她一麵散布關於摩徯神教和《摩徯秘典》的謠言,指使西域諸門派抓捕我,一麵又派了傀儡人來將靈山團團圍住。”


    “神女就在靈山腳下?”宋澤不由得一陣緊張。


    “我看不會。”江懷珠說道,“她之所以這麽急迫,不惜出此下策,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多半是因為她身上的‘噬魂血經’再也無法抑製了。我聽說她已經閉關了一年多,想來已將所有辦法都試過了,現在自身難保。所以此刻在靈山腳下操控黑衣人的,應該另有其人,是受她指派而來。”


    “可是...神女為什麽不能好言相求呢?隻要她誠心懇求前輩幫她化解‘噬魂血經’,我想前輩是不會拒絕的。”


    江懷珠嗬嗬笑道:“她是不會求我的。而且她知道,若是由著我做主,多半就會出手廢掉她的武功,斷不會幫著她繼續將這路功夫練得更長久。”


    話及此處,江懷珠盯著宋澤看了看,說道:“方才你助我療傷之時,做得很好,你體內的中正純和之氣,比我更適合化解‘噬魂血經’的戾氣,日後或許有你親自上陣的時候。”


    宋澤正色道:“晚輩義不容辭!”


    宋澤從江懷珠的房間出來,一抬頭,就看見易偐坐在對麵的屋頂上,手裏拎著一隻酒瓶,正一麵看著滿天繁星,一麵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酒。


    那個位置剛好可以俯瞰整間客棧,還可以看見布設在街邊的兩個竹影暗哨。易偐就是這樣不分白天黑夜地守護著他們,宋澤心裏感激,縱身一躍,落在易偐身旁,也坐了下來。


    易偐扭頭看了看宋澤,倒沒有客套,問道:“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宋澤微笑:“好多了,都是皮肉傷,不礙事。”


    易偐點了點頭:“找我有事?”


    宋澤低頭想了想,問出了一句話:“辰兮小姐,現在有危險嗎?”


    易偐看著宋澤,好像在審視他,半晌方道:“宋公子何以這樣問?”


    宋澤道:“她的身世我已經知道了,我現在隻擔心那些江湖門派會對她不利,尤其是被...被洛前輩傷害過的那些人,他們會不會把仇恨發泄在她身上?”


    易偐淡淡笑了笑:“宋公子真乃心地純良之人,豈不聞這世間就算沒有仇恨,隻要有利益,也是能將人置於死地的。頂著魔君之女的名聲,少主走到哪裏,都斷不會好過。”


    宋澤大急:“那...那請易少俠速速到她身邊去,江前輩這裏有我,我一定會保護他們安全,請易少俠放心!”


    易偐喝了一口酒:“少主的命令是讓我隨行左右,貼身保護你們三個人,我不能違抗命令。”


    宋澤急道:“這叫事急從權,不能算違抗命令!易少俠......”


    易偐又扭過頭看著宋澤:“宋公子,少主乃是魔君之女,江湖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就當真一點也不在意?”


    宋澤皺眉:“她是什麽樣的人,難道我不清楚?我自己有眼睛,有耳朵,還有心,旁人做什麽跟我有什麽關係?以前我還聽人說江前輩是什麽魔教傳人,是與不是,又怎麽樣呢,難道我們認得一個人,就要靠這些名號?”


    易偐目光動了動,仰頭把酒喝光了。宋澤急道:“易偐,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易偐微微一笑,“宋公子,有些東西比性命更重要,我隻知道少主在那一刻做出的選擇,就是她認為最值得的選擇。如果我丟下你們去保護少主,縱然是護住了她,恐怕她也不會高興。我腦子笨,隻知道聽從命令,其他一概不想。倘若少主因此遭遇不測,我會殺光欺負她的人,再殺了我自己。但即便如此,我也絕不會違抗少主的命令。”


    “你...”宋澤氣結,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半晌,吐出一口氣:“你派人去關內看一看,她是不是遇到危險了,有沒有離開江南,這總行吧?”


    易偐微笑:“已經這樣做了,消息很快會傳迴來,你稍安勿躁。”


    宋澤站起身來,朝易偐恭敬一揖,嘴裏說道:“這還差不多。”


    易偐嗬嗬笑出來。


    天剛蒙蒙亮,阿娜希塔就蹦蹦躂躂地來找宋澤,非要拉著他在城中逛逛。宋澤麵露難色,本想拒絕,但阿娜希塔表現得十分委屈,竟低聲下氣地懇求起來,說隻要一個時辰足矣。


    宋澤心裏十分難受,這可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隻是想讓自己陪著走一走,就用上了“求”,自己若再不答應,就沒有天理了。


    見宋澤點頭,阿娜希塔頓時高興起來,拽著宋澤就往市集上走。時辰太早,城中大大小小的麻紮還沒有開市,不過已經有起早的攤子在做油饢和奶茶,香氣四溢。


    阿娜希塔很熟稔地帶著宋澤走街串巷,沿途挑些吃食塞給他品嚐,口味皆十分地道。她笑著說:“我打小不是在高昌,就是在昆莫,對這兒熟得很。不過後來嘛,覺得西域地界再大,也不過是一隅,要逛就要逛到外頭去,去塞北,去中原,那才叫廣闊天地!”


    宋澤道:“嗯,公主殿下的經曆很讓人羨慕。”


    阿娜希塔看著他:“你答應給我起一個漢人名字的,想好了嗎?”


    宋澤一怔:“我何時答應了...”


    阿娜希塔小嘴一扁:“我不管,你就是答應了!”


    宋澤低下頭:“我...我不會取名字。”


    阿娜希塔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你不是不會,是不願意。”


    宋澤沒有說話。


    阿娜希塔用手扳起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我說,我到底哪兒不好,你幹嘛不想當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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