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放這邊…對對對。”


    “錯了錯了,應該走那邊,對……都記住進殿門第幾塊磚,別錯了。”


    “這都是練過多少遍了,怎麽就是記不住?”


    楊善有些生氣,散布天下的宗室都要來京麵聖,而自己作為此次禮儀的總負責人,怎麽也不能出了差錯。可是這些侍從,怎麽看怎麽蠢,同樣的事情教了無數遍了還是不能都做對,真讓人心煩。


    “好,所有人退迴去,我們重新再練一遍,這次不要錯了,都記住每個人拿什麽物件,走什麽位置……”吩咐眾人重新再排練一遍時,楊善看著已經有些樣子的侍從心裏也湧出些感概來。


    自太祖皇帝開始,藩王在外無詔不得進京,這是多少年的祖製了。別的皇帝都恨不得宗室離到越遠越好,越親近的宗室最好越是一輩子不相見才安全。


    咱們景泰皇帝不是,居然不顧全臣反對堅持要組織這次盛大的百宗歸京,禮部忙到腳不沾地。


    要說,幸好是之前錦衣衛擼過一遍了,據說連襄王、鄭王在路上也沒鬧出什麽妖蛾子,其他宗室就更不用說了。按說朝廷給宗室這次安排的館驛住宿條件實在有些寒酸,但是就沒幾個敢大聲抗議的。


    抗議?行啊,前正統皇帝、太上皇帝,禦兄,朱諱上祁下鎮公,這會正在那個寺廟…呸呸呸……禦兄府裏靜養,要不你去陪陪?那裏條件好,日子過得比皇帝都舒服,不去住幾天過過比皇帝都舒服的日子豈不是可惜了,真不去住住?


    沾上禦兄朱祁鎮怕是要糟,沒人敢。再說稍一打聽就知道了,經過這次之後鄭王和襄王在京城的府邸要正式收歸…哦哦,是兩位王爺要帶頭獻給朝廷,以後各地藩王在兩京都不會留 府邸了,就是差遣之人也隻能老老實實住館驛。


    不願意住館驛?哦哦,這是準備來京私下裏聯絡官宦要辦什麽大事呢,還是要辦什麽大事呢?!


    封建統治時期,十惡不赦可就有這條造反。原來無論祖製還是當朝諭旨又或者朝廷行文,有幾個沒違反過?現如今不同了,景泰這個孽種心狠,盧忠那個畜牲手黑,已經有不知道多麽宗室倒在了這對禽獸主仆手下了。


    正統五年時靖江王朱佐敬派千戶劉順上京帶了六根金條送給三楊中的楊榮,才不到十四歲的朱祁鎮就寫信給朱佐敬道:“王以為朝廷之事,皆出臣下乎?……朝廷一切賞罰予奪,皆騰遵依祖宗成法,親自處決,何嚐出於臣下?”


    即便這樣也隻不過是把千戶劉順弄去遼東邊衛充軍而已,楊榮也是自己嚇死的,明麵上正統可沒把朱佐敬或楊榮怎麽著。


    反觀景泰朝,宗室莫說占人田地、淫人妻女了,不過是私役軍士都會受到極其沉重的處罰。


    靖江王加收百姓稅賦的事情被翻了出來,直接就被京城飛騎而至的錦衣衛給圍了府邸。寶冊金印被奪了不說,府邸官屬一應治罪充軍,府庫裏的財寶被查抄一空急到靖江王揚言要抹脖子。


    據說上靖江王府宣旨的那個叫做王誠的宦官陰冷地笑著說了一句:“舉告有賞,庶子可繼王爵”之後靖江王立刻就不氣不惱了,乖乖上了請罪折子不說還主動請旨罰俸二十年。


    收到消息的時候鄭王、襄王府還有消息傳出在做些串聯動作,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從京城裏傳出一封信函,據說裏麵隻有一張蓋著鮮紅大印的空白絹帛而已,兩位王見了都當場變了臉。自此之後,鬧騰最兇的鄭、襄二王閉門謝客,門下的狗見了乞丐都開始搖尾巴了。


    沒搖尾巴的都被按在王府門口叫嚷著痛打後送了官,不是說在外麵恣意妄為敗壞了王府名聲就是偷了府裏的財物,甚至還有犯下男女之事害了丫鬟性命的。


    就這麽一夜之間,全大明所有的宗室幾乎就都變成了乖寶寶,再沒有人敢明著違反朝廷律法了。


    私下裏宗室們也有小心交流著的,最讓人疑惑的是鄭王、襄王怎麽轉了性,莫不是皇帝小兒認了他們做幹爹?這也不可能呀!有奪位之恨的舊仇是認個幹兒子就能釋懷的?親兒子想趁老子沒死前染指皇權都得弄死,何況幹的——幹死那龜兒子還差不多。


    襄王、鄭王心裏苦,但是不能說。


    當年宣德皇帝朱瞻基嗝屁後到底是讓自己兒子繼位還是讓孫子繼位這個問題上,張太皇太後心裏是存過事的。考慮過讓兒子繼位這個問題,便吩咐襄王把自己的金印給送到了皇宮裏,等正統繼位後張太皇太後也漸漸忘記了這檔子事情,襄王的金印就一直存在老太皇太後的寢宮裏蓋灰塵了。


    朱祁鈺掌權後,設計逼走了孫太後入了南苑,其他所有的宮室都騰了出來,這金印才重見了天日。


    襄王朱瞻墡鬧騰厲害時朱祁鈺直接將金印敲了份絹帛送了過去給了他們兩兄弟,當朱瞻墡、朱瞻埈兩兄弟看到絹帛上那淡淡的彩色印跡上寫著:“兄弟打虎,先逐孫氏、後囚小兒,便在今日。”


    幾個字能讓尊貴為王爺的兩人嚇出屎來,噴射的那種。


    這是栽贓!這是陷害!這是小皇帝不要臉到了極致,居然敢這麽玩。這真是大哥的種?大哥平日裏做事情坦坦蕩蕩,這所有的汙點就都在這吳氏母子二人身上了。真是他老母親的晦氣!


    但是兩人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次隻是讓人送上門,下次把這個扔在朝堂上隻怕有足夠理由派遣錦衣衛上門拿人了。自己仗著宣德爺容忍,正統小皇帝手段不足,靠著宗室身份沒少幹傷天害理的事情,隨便哪個翻出來都夠喝一壺的。


    更何況有這麽個贓栽下來雖然不會被弄死,但是被廢為庶人是一定跑不掉的了。幸好太祖朱元璋給後代子孫都留了條活路,甭管誰當皇帝不準把親戚弄死了。


    隻不過……庶人?那是皇帝的兒子、兄弟、叔叔能幹的事情嗎?莫說是庶人,就是個沒有王叔身份的貴人也不成的。


    該認慫要認慫,既然要認就要又快又準,姿勢要帥,跪得要穩,讓人挑不出毛病來才行。


    多少年辛苦才攢下來的點家當又盡數獻給了朝廷,最後換來幾張破紙頭,朱瞻墡氣病了兩、三個月差點沒交代在長沙的王府裏。如果不是旨意命令宗室大集合隻怕襄王朱瞻墡根本不打算下床過年了。


    據說宣旨的宦官走後,朱瞻墡都直搖頭。旁人問起緣故,襄王也不得不說這個小皇帝實在是非常之人。於是,襄王府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被抓了什麽把柄被人奏到金鑾殿上惹怒了那個景泰小皇帝。


    自己的金印被老媽以繼統為名拿了去,實際上沒安排繼統也就算了,金印也沒還迴來。可這事知道的人極少,襄王府裏的人作證沒人會信,而自己老娘已經走了都那麽多年了,總不能燒個紙去求證嗎?“娘啊娘,你要承認就刮一個風卷,不認就刮兩個風卷吧~”


    金印在景泰小皇帝手裏,他想蓋在什麽玩意上就能蓋在什麽玩意上,迴頭真跳出一個蓋了襄王大印的造反文書,這輩子怕是再沒有機會過幸福的種豬一樣的生活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上天定下來沒機會做皇帝了,還是安穩做個種豬好了。小皇帝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吧,比當庶人強百倍了。


    事情的原委自然不會有人去細傳,但是風聲雨聲傳出來整個大明朝的宗室勳貴還真是都安靜了。雖然也有罵襄王、鄭王兩個慫貨的,什麽色厲內茬、什麽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什麽什麽的,沒所謂。誰找死誰上,死王兄莫死本王就好。


    就這樣,兩個平日裏囂張跋扈尊貴無比的王爺帶頭做了小兔子乖乖,楊善的籌備工作幾乎沒遇到什麽大的問題。


    朝廷裏之前對於這次宗室大聚會表示反對,提出異議的人現在聲音也小了,之前的一萬種不好地假設都沒有發生,甚至是各個宗室為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還紛紛上書對自己曾經的錯誤行為表示真誠悔悟。


    很快,在宗室勳貴間興起了批評與自我批評,檢舉揭發與自我悔過的浪潮。


    “皇爺,這是今日朝廷收到的請罪折子。”興安表現有些卑微的將奏折放在了朱祁鈺的臥榻旁。再小心踩著碎步倒了兩步。


    “嗯…”朱祁鈺還在喝枸杞茶,裏麵還加了點料。秋天一過,朱祁鈺的枸杞茶裏就不會放菊花了,莬絲子什麽的就沒停過。這些東西應該是有效果的,寢宮的聲響在夜裏也一直不停,每天都會鬧騰好久,總要到兩更天左右才會安靜下來。


    皇帝陛下身子健朗 ,平日裏也注重養身。初秋開始羊肉就是一日三餐的主要菜肴了,到了冬季牛羊肉更是不能停,時不時還會宰條狗、烹個驢啥的。


    廣西的總兵官安遠侯柳溥和雲南的沐家會來事,南邊好幾個大族的土官都把跟大明皇氏聯姻的事情辦的妥當。尤其是沐家,朝廷對於五征麓川這筆賬記在了沐晟幾人頭上,對於沐府在雲南的所作所為算是緊盯著不放,沐府上下能用的人都撒出去了,就怕皇帝陛下一個不高興要削了沐府的爵位。


    撤藩這種事情,朱棣時就幹過,幹得最為徹底。眼下朱祁鈺要拿沐府開刀更是沒人會說閑話。


    好在幾個緬族公主、苗、僮、侗等族貴女進了宮,皇帝的火氣明顯有了大方向性的轉移。現在就看北邊了。


    瓦剌對蒙古的控製已經徹底被打破,也先下落不明,脫脫不花汗據說是“自解請罪”於盧忠馬前,可惜曾經對禦兄朱祁鎮照顧有加的伯顏帖木兒丟了性命,存活的幾個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迴來。


    景泰皇爺陛下還是很善良的,聽說了瓦剌太師也先部族受到瘟疫侵襲後立刻下旨前錦衣衛指揮使盧忠親率三千軍醫前往蒙古草原救助病患。這段史話傳至後世一定會引來無數稱讚,景泰朝的仁義道德理念最終感化了蒙古各部族牧民,最終臣服王道是天意如此。


    可惜了伯顏帖木兒,大好男兒居然沒扛過嬰童。誰讓他自己蠢,發現也先營地有瘟疫後不是第一時間切斷聯係拔營遠遁而是湊了上去,現在好了,也先怎麽樣了不知道,他伯顏帖木兒自己的部族幾乎被疫病給滅了個幹淨。


    史書中對於大明朝廷不計前嫌派出龐大醫療隊伍前往塞北大草原為之前的敵人收屍…那啥啥…救治瘟疫這件事情將會有很高的評價,這一點滿朝文武都非常明確了。


    負責記錄的史官因為自己有幸記錄如此盛事,臉上笑出來的褶皺像極了一朵盛開的菊花。為了能讓這個記錄更加寫實還特意向醫官詢問了病症的表象記錄進了史料手稿中,就等審核過後一起載入正式的史冊了。


    “南邊的消息說金英身子骨垮了?”突然聽到朱祁鈺這麽一句話,興安一個激靈連忙先啊啊了兩聲含糊應著。


    “迴皇爺話,金英在福州上了折子,說是身子大不如前,怕是不能再為皇爺辦差了。”興安低眉順眼應了。


    “既然實在不成了,那就召迴來吧!”


    召迴來?興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王振在時金英就是司禮監排老二的大太監,司禮監仍內宦之首,自己三人在司禮監的地位實際上就是皇帝之下的頭三號人物。這金英要是召迴來往哪放,司禮監?


    “到底也是為朝廷出過力的,雖然犯了錯但也是贖了罪的,不好太過涼薄了。”朱祁鈺的話讓興安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金英稱病迴京後會跟自己搶位置,可不一定能搶得過喔!


    “讓他去南京養病吧!南京氣候比北京好,大明朝正經的膏腴之地,就在那好好養著吧!”聽到是放在南京,興安鬆了口氣。


    “皇爺厚待奴才等,奴才們哪能不知道感恩呢!奴才一會就將皇爺旨意使人傳了去。”興安此時甚至有些歡喜。


    “嗯,等金英養好了病,就負責營造建王府吧!”


    “建王府?”興安又一次沒跟上這個節奏。


    “嗯,是負責營造建王府,不是建一座王府。”朱祁鈺補充道。


    世上沒有建王,自然就沒有建王府。但是皇爺說要營造建王府就一定是要封建王了,建王建王……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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