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山楂,很好吃的呢!”

    阿彎在看到言懷瑾的筷子伸進山楂小排的碗裏時,十分好心地提點了他一句。

    然而言懷瑾隻是淡淡掃過來一個眼風,一眼就把阿彎的小腦袋看得縮了迴去,繼續看著他一言不發地用膳。

    唉,小哥哥,很不想和她聊天的樣子。

    言懷瑾吃的很少,梗米粥用了小半碗,山楂小排夾了兩塊,其他素菜零零散散吃幾口,就算是結束了這一頓晚膳。

    而另一邊,三才正在飯桌上耷拉個眉眼數落素梅。

    “我說素梅姑奶奶,你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好好出去借個木桶,怎得還領個女娃娃迴來,沒看殿……公子那臉色冷得都能掛霜了嗎?”

    素梅倒是渾不在意,夾了一筷子自己做的山楂小排,非常滿意地眯了眯眼,輕快迴道:“公子向來麵上冷淡,你又知道他心裏是不是舒坦了?”

    “哼,那你倒是說說緣何要做這摸不著頭腦的事……”

    “你還記得……六殿下不?在京裏的時候偶爾也來過咱們宮裏的,我瞧著這女娃娃和六殿下一般年紀,公子見了也許心中一軟,便能開懷些。在我們老家啊,這叫移情……”

    誰想三才的一雙細眼睛越發地塌了下來:“你這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啊?”

    素梅卻是不稀得再與他理論,隻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就瞧著未必管用。”三才撇撇嘴,憤憤地扒了一大口飯,還別說素梅這人整天神神叨叨的,飯食真是整治得好,也不知哪想來的這些稀奇方子。

    然而吃著吃著,突然聽到隔壁堂屋裏一聲“哐啷”作響,碗盆摔碎在地上的聲音。

    素梅心下暗叫一聲不好,扔下筷子就和三才一道奔了過去。

    堂屋裏言懷瑾正一手撐著桌子艱難地站著,另一手捂著嘴,指縫裏漏出點點血滴,落在白瓷碗盆上格外醒目。

    一旁的阿彎已經嚇成了個小傻子,抱著手臂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人渾身顫抖地吐血,方才吃飯吃得好好的,她還琢磨著是不是再說點什麽好讓自己派上些用場,就見對麵的小哥哥忽然咳得天崩地裂,猛一起身竟然“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看著真是好痛哦。

    素梅忙不迭地過來用帕子捂了言懷瑾的口,吩咐三才去將廚下熬好的藥端來,見三才領命去了,這才扶著言懷瑾到裏間的羅漢榻上坐著。

    “太醫都吩咐了這藥要按時喝,一頓都拖不得的。公子昨兒一個不爽利沒喝藥,今日裏就發作了起來,可見這三日一次的藥,萬萬不可偷懶,虧得我一落腳就讓三才把藥熬上了,不然公子還不難受死……”

    一邊幫言懷瑾洗淨了手,又拿厚厚的大氅把他整個人包裹住,一邊小聲絮絮叨叨地念叨著言懷瑾不顧惜自己身體的行為。

    言懷瑾麵上始終沒什麽表情,任憑素梅擺布,也不曾迴應一句,見三才將藥端了來,微皺眉頭一飲而盡,放下藥碗的時候,一抬眸就對上了阿彎那雙大眼睛。

    小姑娘何時見過有人在自己麵前吐血,方才早就七魂嚇去了三魂,縮在門柱後頭看素梅和三才忙碌著,一雙腳在地上蹭啊蹭啊蹭,就和剛喝完藥的小哥哥四目相對了。

    小哥哥素著一張臉,阿彎偏就覺得他比先前還要不高興。

    一定是藥太苦了,隔老遠都能聞到那苦味兒,更何況要喝下那麽多,小阿彎非常地同情言懷瑾,同情著同情著就忘了害怕這事。

    所以當夜幕降臨三才提著燈牽著阿彎將她送迴瀘月庵時,她已經有精力和三才一來一往地搭話了。

    “三才哥哥,方才的小哥哥是怎麽了呀!”

    “什麽小哥哥,那是你能叫小哥哥的嗎?得叫公子知道嗎?那可是個尊貴人。”三才在黑漆漆的夜裏走路,心情有些不爽,便也不大耐煩應付這個小話簍子。

    “哦,公子,那方才公子是怎麽了呀?”偏偏阿彎向來被人排搡慣了,臉皮也厚得很,十分從善如流地改了口繼續問。

    “公子啊,就是生病了,每隔三天都得喝一次藥,哪次不喝了,就會像方才一樣發作,辛苦得很咧,不然也不會到這山溝溝裏來養病,唉……”

    “山溝溝很好的,有很多蘑菇野菜,樹上也有好多果子,很好吃!”

    雖說是夜裏,提著燈也看不清很遠,但阿彎走慣了這山路倒是膽子挺肥,搖頭晃腦地反駁三才。

    “再好的地方也沒用,我家公子需要的是名醫,太醫的藥不過治標不治本,拖一時是一時,指不定什麽時候就過去了,稱了那位的心,呸呸呸,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你個小人家家的懂什麽,不準瞎問了啊!”

    阿彎很委屈,她都還沒問什麽的,三才就已經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隻是眼看著瀘月庵的月洞門就在眼前,便也不和三才計較,揮揮手就獨自走了進去。

    瀘月庵中一片寂靜,想來晚課已經做完,掌事的師太們都迴屋休息了。

    阿彎便躡手躡腳地往自己屋裏走,她人小,自然沒有資格獨占一間房,日裏那個提著木桶的兇巴巴的沙彌尼方儀便和她住一屋,想到這裏,她就在門外站定猶豫了起來。

    隻還沒想出個頭緒,房間門卻從內裏被拉開了,門後站的是叉著腰不懷好意看她的方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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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彎,你迴來遲了。”方儀扯開嘴角,笑得有些陰測測。

    阿彎的小腦袋縮了縮,這個方儀,仗著自己是念雲師太的直屬弟子,平日裏沒少欺負人,最喜歡指使著小沙彌尼們給自己做事,作威作福很是囂張,然而念雲師太因著就她這麽一個直屬弟子,有了爭執一貫偏寵她,引得小沙彌尼們都敢怒不敢言。

    今日這般撞在她手裏,看來少不了一頓罰,隻不知她又是哪裏來的這股子氣。

    “是別院裏的那位姐姐留我的,那會兒你也看到了。”阿彎不死心地為自己爭辯了一句。

    然而方儀哪裏管她這麽多,她早就聽自家師父說了別院裏來的人身份尊貴,原本今日她想趁著對方正有求於自己的時候好套套近乎,誰想到半路殺出來個這家夥,出盡了風頭不說,竟還讓人家領迴去玩了半天,氣得她晚飯都要吃不下去,就等著尋個借口好好收拾她!

    哪裏還管她有什麽理由,扯了小家夥的手臂就拉拉搡搡地去了戒室。

    戒室,是犯了錯的尼姑們用來自省其身的地方,同時也存放著阿彎打小就最害怕的東西——戒尺。

    阿彎小時候頗有些頑皮,尼姑庵裏本就清規戒律繁多,再加上比丘尼們沒幾個照顧過小孩,除了偶爾網開一麵外,沒少因為各種規矩教育阿彎,但是阿彎年紀太小了,很多時候記不住,就常被拎到戒室來罰站。

    在犯了大錯的時候也會被打戒尺,打在手心火辣辣地疼,第二天就能腫到老高,所以她頂頂怕這東西。

    “方儀師姐……”阿彎扁了扁嘴,打算先服個軟。

    隻是方儀今日心裏不痛快,再加上知道自己師父也不大管阿彎,便是鐵了心要出這口氣,於是神氣活現地從案上取來了戒尺,道:“你也別說我欺負你,庵裏的規矩便是如此,掌燈時分不可在外逗留,念你是初犯,今日隻打左手,快伸出手來!”

    一聽她這聲嗬斥,阿彎的眼眶就紅了,眼淚含在裏麵打著轉,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去。

    “啪”地一下,戒尺落在手心響得清脆。

    嗚嗚嗚,真的好疼啊!

    一個沒忍住,眼淚就滑了下來,趕緊閉上眼,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嗚咽出聲,也不知小小的年紀哪來的這股子氣性。

    “啪!”又是一聲,手指都忍不住蜷了一下。

    接連打了十下,方儀才舒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戒尺,似模似樣地雙手合十對著案前的佛像唱了一個喏:“阿彌陀佛。”

    然後又轉過身看一眼滿臉都是淚卻始終不吭聲的阿彎,眉頭一皺:“你可知錯了?”

    阿彎不知,明明又不是她自己要留在那裏那麽久的,先前也沒人告訴她還有這等規矩,可是這時候若是和方儀頂嘴,保不齊會被拉去念雲師太那裏一番理論,自己是怎樣也討不了好的。

    於是她小聲地迴道:“知道了。”

    方儀這才滿意,做出大度的模樣牽了阿彎的手迴屋去睡覺。

    隻是那一夜,阿彎摸著挨打的手心,看看窗外夜色中一輪明月,沒有忍住還是躲在被窩裏又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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