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繼續推理

    一

    “最後竹越文次郎先生去了京都見安川民雄嗎?”禦手洗輕聲問道。

    “好像沒去。”

    “看了竹越先生這份手稿,我得知了很多真相。我現在知道了屍體被埋藏在全國,到底是用了什麽方法。同時,也得知真兇並不一定需要擁有駕照,我想全國除了我們和飯田美沙子,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了。”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看來認識你還能有這麽個好處。”

    “凡·高的那些朋友,雖然不懂得凡·高的心思,但還是能和他暢談啊。對了,在你那本書上,提到過安川這個人嗎?”

    “有是有,不過竹越先生的手稿裏寫得比較詳細。”

    “寫這份手稿的目的,似乎就是打算讓人看到的。在讀平吉的手記的時候,我也有相同的感覺。”

    “是啊!”

    “竹越先生沒有銷毀手稿,而是留了下來,這是他最後作出的決定。”禦手洗站起來說道:“這份手稿的字裏行間都充滿著悔恨和痛苦,我想無論是誰看了,都會受到感染吧!我這個住在東京郊外的小小占卜師,偶爾也會聽到像這樣充滿痛苦的求救聲,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這座像是用肮髒瓦礫堆砌而成的城市,是一個充滿了各種痛苦求救的巢穴。不過該聽的都已經聽夠了,那個時代未完結的事,就在今天讓我親手結束它吧。”

    禦手洗坐了下來,繼續說道:“他既然留下了這份手稿,就是希望能夠有人為他解開謎團,挽迴他的名譽,而我今天看到了這份手稿,應當義不容辭地擔負起這個責任!”

    “你說的很有道理。”

    “目前能夠找到的線索,我已經全部知道了吧。接下來,隻有靠我們的分析了,這個兇手似乎對殺人很不在行,但是精於計劃。”

    “不過,在我心裏一直有個疑問。之前聽你講解的時候,我對這點很不明白,現在看過這份手稿後,讓我又想起了這點。”

    “是不是你曾經提過的那個矛盾之處?究竟是什麽?”

    “竹越先生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平吉是被七個女人合謀殺死的。這樣問題又迴到了最初的密室,這也是讓我感到矛盾的地方。因為如果兇手是昌子和那些少女總共七人,不,當時時子應該在保穀探望她的母親,那麽隻有六人,所以七人的說法是錯誤的。不過不管是七人還是六人,反正兇手就是在平吉命案發生的時候,在家中除平吉以外的所有人。也就是說,案發當晚,在梅澤家中隻有殺人者和被殺者兩種人,沒有第三種——也就是殺人者必須迴避或者隱瞞的人存在。既然不存在對自己造成妨礙或者威脅的人,那麽殺人者何必要費這麽大的勁,把床吊起來,然後故意把現場布置成一間密室呢?隻要大家事先說好,套好口供,那麽要製造一場完美的謀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你說的也很有道理,但是雪地上的腳印又作何解釋呢?如果她們說的是謊話,那麽警方經過調查,也可以揭穿她們的假口供吧!”

    “如果光是腳印,偽造多少都不是問題。比如這樣做,二十日的深夜,雪還在繼續下,無論誰都可以,隻需要三個女孩……不,人太多了,恐怕會打草驚蛇,何況當時平吉或許還未吃下安眠藥,或者那個模特兒還沒有迴家。她們沒辦法明目張膽地走進畫室,於是就讓一個女孩偷偷地躲在畫室裏,等到十二點左右,那個模特兒已經走了,那個潛伏著的女孩再動手殺了平吉。然後利用事先準備好的男鞋,或者直接穿上平吉的鞋,手裏拿著自己的鞋走出門外。這樣就做成了那些腳印。”

    “她是從後門出來的,然後繞了一圈迴到大門,進入大屋。那時候畫室的門不能上鎖,等到第二天早上十點多的時候,大家一起去畫室。她們可以事先讓一個人在窗口下麵的雪地上留下腳印,再讓另一個人進入畫室內,把門鎖上。然後對外麵的人說‘好了’,於是留在外麵的人合力把大門撞開,這樣現場不就製作完成了嗎?非常完美,何必花大力氣把床吊到屋頂去呢?”

    “……”

    “我覺得這個吊床的方法,也很矛盾啊。因為要實行這個方案,梯子是必不可少的,沒有梯子,就算她們芭蕾舞跳得再好,也跳不上二樓的屋頂吧。但在畫室外卻沒有搬運梯子的痕跡,除非她們在下大雪的時候搬。對!如果在二十五日那天,在十一點之前就把梯子搬過去,的確可以讓大雪把搬梯子的痕跡掩埋掉。但在畫室外麵卻有模特兒離開時的腳印,所以她們搬梯子的時候,模特兒應該還在畫室裏。七個人的動靜應該不小,難道不會被畫室裏的人發現嗎?搬梯子用不了七個人,或者她們早已爬上去了。”

    “平吉沒有聽收音機的習慣,工作時也不會發出很大的噪聲,他耳朵也沒有問題,應該會聽到搬梯子時磕磕碰碰的聲音。再說,模特兒在離開的時候,如果發現了畫室外的梯子,也會覺得很奇怪吧。”

    “嗯,但當時的窗簾不是放下來的嗎?而且,平吉已經五十歲了,或許他有些耳背。”

    “你這話被五十歲的人聽到了,一定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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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她們是冒著被發現的危險行動的,當時火爐劈劈啪啪地響個不停,可能正好就掩蓋住了她們發出的響動。至於那個模特兒,或許她就是平吉的女兒,比如時子,她可以用聊天來分散平吉的注意力。”

    “你這樣假設就不對了,如果模特兒是時子,那讓時子直接殺了平吉不行嗎?”

    “嗯,你說的也對,但一定有一個模特兒存在。或許不是所有的少女都參與了殺害平吉的行動,隻有四個人是犯人,也就是昌子和他的親生女兒知子、秋子、雪子,或許還包括一枝,那麽其他的人就是第三種人——殺人者必須迴避或者隱瞞的人。”

    “你還真會找台階下,算了,不過這樣說的話,雪子的立場就非常微妙了。在昌子的女兒中,隻有雪子是平吉的親生女兒,她會殺害自己的父親嗎?包括一枝在內的七名少女,和平吉有血緣關係的隻有雪子和時子,她們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但卻是同年生的,或許就因為如此她們的感情特別好呢!昌子一直都和她們生活在一起,她應該知道是否該讓雪子參加。先不說平吉命案了,你認為竹越文次郎的推論怎麽樣?他的想法是,阿索德命案其實是對殺害平吉的兇手複仇,你同意他的觀點嗎?”

    “嗯,我想的確有那種可能。”

    “但殺死平吉的隻有昌子和她的女兒,那個兇手不應該把六名少女都殺死,難道是兇手的判斷錯誤,以為平吉的死和她們都有關?”

    “大概吧……我想兇手是要讓別人誤以為殺死六名少女的目的是為了製作阿索德,這是平吉的鬼魂作祟,或者是平吉思想的繼承者所為。或許真有這麽個人嗬!他看了平吉的手記,於是便走火入魔了,想親自製作一個阿索德。”

    “哈哈,我們還是再來說吊床的事吧!雖然我了解你的意思,但我不太認同你的看法,因為這隻是種設想,和現實還是有差距的。兇手如果是梅澤家的那些女人,在大雪天裏,一般人早就凍得兩手冰冷,何況她們還都是女孩,怎麽能有力氣把平吉連人帶床,吊得那麽高呢?在吊起來的時候,平吉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所以我對你的觀點抱有疑問。”

    “你這麽一說,把我們好不容易確定下來的全都給否定了。我看這樣講下去,越講越頭疼。對了,警方找到的證據難道不可以證明吊床是正確的嗎?還有毒藥又該怎麽說?你該不會說這都是兇手刻意製造的詭計,來蒙騙警察的吧!”

    “我正有此意啊。”

    “那你倒說說看,兇手究竟是誰?根據我的判斷,能夠潛入梅澤家,放下繩子和毒藥的,絕不會是我們不知道的外人。就像竹越文次郎在手記中寫的那樣,平吉在美第奇和柿木認識的間接關係者隻有七個人,而那七個人卻不認識那些少女,至於富田安江和平太郎則不太可能。那麽吉男、文子、多惠,這三個人中,誰把東西放在梅澤家的,那他或她就一定是兇手嘍!”

    “誰說一定隻有熟人才進入梅澤家的啊?再說昌子被捕後,屋子不是一直空著麽?”

    “嗯?你是什麽意思?”

    “算了,我們還是來討論兇手是誰吧。”

    “禦手洗君,要在這點上挑刺實在是太簡單了。警方既然逮捕了昌子,應該掌握了比我們所知更詳細的證據;首先,我們沒有到過現場,而警方是在對現場詳細搜查後才逮捕昌子的。你不能因此就大言不慚地說警察抓錯人了吧!”

    “另外吉男、文子和多惠三人,也是經過警方反複的查證之後,才排除嫌疑的。先說多惠吧,她早就和梅澤家脫離關係,而吉男和文子夫婦雖然可以自由出入梅澤家,但在前麵就說過了,如果他們這樣做,豈不是連自己的女兒也害了,世上哪有這種會陷害自己子女的父母!如果隻是陷害昌子,那還說得過去。所以這三個人和本案無關。至於阿索德事件,就更加不可能啦!理由同上,他們是不會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的。所以說,設下這個陷阱的人,根本不存在!”

    “這的確是個難題,但我認為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我想隻有兩個辦法,其中一個是我們想不到的。”

    “使用魔法嗎?”

    “別開玩笑,兇手本來就是個讓人猜不透的家夥,他或許和梅澤家完全沒有關係,甚至兇手並非單獨作案。也就是說,竹越收到的那封信是真的,這個秘密的地下組織在暗中監視著梅澤家的一舉一動,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們統統殺掉!”

    “你這個說法讓人毛骨悚然,也難以讓人信服啊。”

    “嗯,我還有一個想法,也是最吸引我的部分,那就是平吉還活著的假設。雖然不知道他使用了什麽方法,不過他的確巧妙地避開了調查的視線,在世人麵前消失了。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麽一切可疑的地方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

    “首先,畫室外那個男人的腳印,就是平吉自己留下的,而屍體當然也不是他本人,或許是他找到了一個和自己很像的人來當替死鬼。屍體上沒有胡子的原因,則是這個替死鬼還來不及長出山羊胡。人被殺後,臉形稍稍有所改變,再說,這也是他的家人第一次看見他沒有長胡子的樣子,所以在屍體辨認上就產生了誤差。這樣想的話,就不難理解為何平吉要獨居在這間畫室裏了。如果是每天都和家人住在一起,那麽就會給家人留下熟悉的印象,這樣替死鬼的身份也馬上就會被識破。所以當他下定決心要製作阿索德的時候,所做的第一步,就是和家人分開居住,好讓自己的形象在家人腦海中變得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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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自己從世界上消失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變成鬼魂,既然大家都認為他已經死了,那麽即使發現了什麽能和他扯得上關係的線索,也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了。在沒有法律的約束下,他可以從容不迫地在暗中監視那六名少女,等待適當的時機殺了她們。殺害她們之後,還可以專心地製作阿索德,而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在執行了第一步和家人分居的計劃後,平吉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和自己麵貌相像的替身。找到之後,就在二月二十六日那天,把他帶迴畫室裏,然後製造假相,讓別人懷疑那些女孩就是兇手!但他對昌子卻有所顧慮,怕她在畫室發現了什麽對自己計劃不利的線索,畢竟兩人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所以隻有讓她被捕,自己才能夠安心。對!一定是這樣,這樣一來,所有的問題不都能夠得到合理的解釋了嗎?”

    “啊,你倒真會自圓其說啊。反正怎麽也找不到兇手,但隻要平吉還活著,阿索德命案就不存在什麽難以理解的地方了。”

    “但這個推論還是有很多細節上的問題。通常情況下,使用替身而不被發覺,讓人有些難以置信,就算平吉真的還沒有死,仍然有很多疑點存在。”

    “哦……是哪些疑點?”

    “嗯,我認為平吉如果還活著的話,應該會完成他的最後一副作品。畢竟那十二幅作品,是他一生的代表作啊!”

    “這個,我看如果畫完成了反而不好,因為第十二幅畫了一半,才更能讓人感覺到他是被殺而死的。”

    “嗯,這樣說也有道理。”

    “而且,或許阿索德才是第十二幅畫的主題。”

    “那麽,他殺害一枝的理由又是什麽呢?”

    “大概是為了確保製作阿索德的場所吧。”

    “嗯,怎麽說呢,如果簡單地看,一枝家的確是製作阿索德的理想場所,但我覺得平吉應該可以在彌彥附近找到更適合的場所。另外手記裏不是也提到過,一枝死後,警察經常到那裏進行調查,這樣不是會妨礙製作阿索德的進度嗎?這些你以前都提到過,難道你忘記了?另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一枝引誘竹越文次郎的事。她為什麽要這麽作?如果是平吉命令她的,她又是基於什麽理由服從平吉呢?如果單單為了搬運屍體,平吉自己也有駕照啊。”

    “大概屍體分布的地點太過於分散,還是找一個比自己年輕力壯而且又是警察的人來幹比較好。”

    “那麽平吉是怎麽說服一枝的?他隻不過是一枝的繼父,一枝憑什麽要搭上自己的命來幫助他?”

    “這點我也想不出來,或許是平吉編了一套謊話,在甜言蜜語的攻勢下,一枝就聽信了他。”

    “但關鍵性的疑點還有三處,其一和那本手記有關。我覺得那本手記無論如何也不應該留在現場。如果平吉真的沒死,而他又準備殺害六名少女,那對他來說,那本手記是絕對不能被外人發覺的。如果那本手記流傳了出去,不光少女們會產生戒心,他也無法順利地埋藏屍體,因為屍體很快就會被發現,所以說那本手記的存在,對平吉裝死的計劃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你看,被埋了一米多深的屍體也因為那本手記而被發現了,為什麽要將手記留在現場,而不帶走呢?”

    “任何精妙的計劃總會有漏洞存在吧。比如那個三億元劫案,犯人是騎著假冒的警用摩托車去追運鈔車的,但他卻犯下了一個很低級的錯誤,那輛摩托車後麵居然還掛著偽裝前摩托車的牌照。”

    “你認為那真的是他刻意留下的‘疏忽’嗎?這樣的話,他為什麽不把替身的計劃也寫在手記上,這應該也算是阿索德計劃的一個重要步驟啊。還有一個問題,如果說平吉是最後一個離開畫室的人,他又是如何將門從裏麵反鎖的呢?”

    “我一定會竭盡全力來思考這個問題的!我想隻要這個問題能夠找到答案,就可以宣告梅澤平吉並沒有死了。但是你應該知道,真相隻有一個!那就是兇手隻有一人,如果平吉不是這個兇手,那一係列的事件就並非同一人所為。在看過竹越文次郎的手稿後,更堅定了我對於兇手是一個人的看法。經過多方麵的思考,還是覺得兇手是平吉的可能性最大,很難再找出第二個具有作案嫌疑的人了。一個家庭,連續發生了三起殺人事件是很不自然的事,除非兇手是同一個人,並且預謀已久。還有就是所謂假死的障眼法了,這可以看作是所有事件的根源,我一定要證明給你看!”

    禦手洗說:“那我就期待著呦。”

    二

    那天迴家後,我反複思索著這個問題,甚至躺在床上也睡不著。不管禦手洗怎麽說,平吉一定還活著,除此之外絕對沒有方法可以解釋這個事件。

    雖然竹越先生的見解獨到,但我還是想從和他相反的方向來思考。他認為阿索德命案的動機是有人為平吉報仇,而我卻是從平吉沒死這個前提開始考慮整個案子的經過。

    平吉找到了一個和自己相貌酷似的人,然後把他帶迴畫室,並且準備殺了他。

    但這樣又會碰到密室反鎖的瓶頸。對了!或許是他找好了替身,然後讓那些少女殺了他。至於方法麽,還是用把床吊起來的詭計。我深信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想到這裏,我興奮得幾乎要叫出來。平吉一定是用昌子她們殺人的秘密來威脅一枝的。倘若是這樣,那一枝服從平吉的理由就有了。

    他先讓想將大屋改建成公寓的昌子和少女們殺死了自己帶來的替身,然後就以昌子殺人為由,威脅一枝去引誘竹越,如若不然就向警察告發昌子殺人的事。

    對!一定是這樣!隻要找到一個警察來當幫兇,要完成阿索德,就更加容易了。

    竹越認為阿索德命案是兇手為了替平吉報仇而采取的複仇行動,但不能解釋一枝自相矛盾的行為。如果按照我這個說法來看,那就說得通了。可是兇手為什麽要殺一枝呢?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算了,反正平吉是個怪人,或許他認為一枝的姐妹都死了,不如把她也殺了,讓她們在下麵團聚,或者是為了不讓自己的秘密暴露而殺人滅口。嗯……這個理由比較說得通。

    那些業餘偵探中也有人讚成平吉沒有死。但他們卻一致認為平吉偽裝成了吉男。我認為那不可能,因為平吉偽裝成吉男的話,反而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為了製作阿索德而隱藏真實的身份的話,還是單獨行動比較方便。

    如今要想找到平吉還活著的證據,或許不太容易。但推理進行到這裏,我仿佛已經能看見案情大白時勝利的曙光了,而且明天還有禦手洗來擔任華生的角色,想到這裏,我終於對睡魔采取了妥協。

    雖然我不敢誇口說禦手洗是個名偵探,但從飯田美沙子會把這麽重要的資料交給他這點來看,他從前應該有什麽事跡,讓人覺得他具有偵探天賦。或許在某些人的心中,他還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呢。不過我認識他還不到一年,對於他過去的事,我完全不清楚。

    去年我曾遇到些麻煩,是他為我解的圍,所以在我心中的確對他有一份期待。不過從現在的狀況來看,我不奢望他能夠解開這個謎團。不管怎麽說,四十年來有多少具有天分的人曾挑戰過這個案子,但是卻個個都敗下陣來,而如今希望禦手洗能以快刀斬亂麻的勢頭一口氣使案件真相大白,似乎有些不現實。不過案子如果真的能夠破了,也算是一個奇跡了。

    再加上他最近似乎老毛病又犯了,心裏好像藏著塊烏雲,成天愁眉苦臉的,就算為了吃飯而外出,他都極不情願。再加上案件距今已經有四十多年,給調查上帶來了很大的障礙。

    第二天,我問禦手洗有何進展,他仍然是懶洋洋地迴答道:“運氣不好!”也就是說完全沒進展。我想他因為心情不好導致思維也遲鈍了吧?不過他和別人不一樣,所以我一直在期待著他,或許隻能得到很小的突破,但對於我們這些無名小卒來說,有這樣的突破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最後,我終於按捺不住自己興奮的心情,告訴他我的發現。

    聽我說完後,他說:“你還認為吊床這個詭計成立嗎?”他的口氣似乎有些不耐煩,“就算平吉真的找到了替身,但他怎麽知道那些女人會用什麽方法來殺死替身呢?而且,說不定她們隨時都有可能去畫室,那樣替身的計劃不就被曝光了嗎?除非平吉事先就讓替身長出胡子,然後還要教他基礎的素描。”

    “素描?為什麽?”

    “因為平吉是個畫家啊,如果他整天待著畫室裏,卻不畫畫,那不會令人起疑嗎?”

    禦手洗的態度讓我有點惱火。

    “那麽你說,一枝的案子是怎麽迴事?你有更合理的解釋嗎?竹越先生的推論不也是卡在這裏嗎?總之,在你說出更合理的推論之前,我這個假設的可信度是最高的!”

    我用略帶嘲諷的口氣說出這段話,但禦手洗卻沒有反駁。看來這位福爾摩斯也被謎團給困住了,如墜煙海。於是我趁勝追擊說:

    “還真是有差別的啊,如果是福爾摩斯,應該可以很快就解決問題,然後讓華生來說明下一個事件。就算案情陷入了膠著狀態,也會積極尋找對策,出外尋找線索。不像你,隻知道整天坐在沙發上發呆。”

    “福爾摩斯?”

    禦手洗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但他接下來所說的卻讓我目瞪口呆。

    “就是那個愛吹牛,沒常識,喜歡嗑藥而搞不清虛幻和現實,卻廣受世人喜愛的英國人嗎?”

    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我驚訝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我真的生氣了!

    “他可是個偉大的人啊!你真是狂妄自大,竟敢那麽說一個傳說中的名人!他哪裏吹牛了?哪裏沒常識了?他可是個在大街上走的活圖書館,擁有豐富探案經驗的名偵探!”

    “看來日本人的缺點你都不缺,人雲亦雲,完全不靠自我判斷,我看你真是錯到骨子裏去了。”

    “你說夠了沒有,總之,你一定要說清楚福爾摩斯哪裏吹牛!哪裏沒常識!”

    “這樣的例子太多了,舉不勝舉,都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了。嗯……對了,你喜歡哪個案子?”

    “所有的案子我都喜歡!”

    “最喜歡哪一個?”

    “我全都喜歡!”

    “你這麽迴答,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雖然我沒辦法說出哪個案子是我最喜歡的,但作者自認為no.1的,也是最受讀者歡迎的,應該是《斑點帶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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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點帶子案》?那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作者的傑作之一,內容和蛇有關吧?但恐怕一般人也明白,在密不透風的保險櫃裏,蛇是會窒息而死的。就算那條蛇不用唿吸好了,但是用牛奶來喂蛇,這個想法也太可笑了吧。母親會分泌乳汁,幼子才會吃奶。所以隻有哺乳動物才會吃奶。蛇是爬蟲類,又不是異形,怎麽會喝牛奶呢?這就好比給小孩喂青蛙和蜻蜓一樣沒常識。”

    “還有,用口哨來召喚蛇也太可笑了。蛇又沒有外耳,它根本聽不到口哨的聲音。這些都是常識,一般人在初中的生物課上就能學到。所以隻要認真思考一下,就能明白那個故事根本就是胡說八道,所以我才會說那位大師沒常識。”

    “我想那種天馬行空的故事情節,根本都是杜撰出來的。在小說裏雖然有華生和他一起辦案,但其實都是福爾摩斯的獨斷專行,再加上一些所謂冒險的段子,假借推理之名,讓華生寫成書來出版。古柯堿成癮的人,經常會幻想一些和蛇有關的事,所以我說他喜歡嗑藥,而且亂吹牛。”

    “不管怎麽說,福爾摩斯能夠一眼看穿一個人的性格和職業,然後一針見血地破解謎團,對此,你有什麽話說?你有他那樣的本事嗎?”

    “一眼看穿?他那根本就是瞎猜。舉個例子,對了,你還記得《黃麵人》那個案子吧?他是怎麽形容那個忘了把煙鬥帶走的人?”

    “他說,修補煙鬥的價錢已經足夠再買一隻新的煙鬥了,可見煙鬥的主人一定十分珍愛這隻煙鬥。從煙鬥右側被燒焦的情況來看,煙鬥的主人一定是個慣用左手的人,而且他不用火柴點煙,而有在油燈和煤氣噴燈上點煙鬥的習慣。最後他還特別說明,因為慣用左手拿煙鬥,並且在油燈上點煙,所以煙鬥的右側就被燒焦了。”

    “就算煙鬥的主人會粗心到把珍愛的煙鬥給燒焦了,但左撇子在抽煙的時候用的也是左手嗎?像我們是慣用右手的人,在拿煙鬥的時候,會使用哪隻手呢?應該是用左手吧!因為右手要寫字或者幹別的事情,用左手拿煙鬥才能一邊抽煙,一邊做事。所以我們點煙的時候,通常也是用左手吧。不是這樣嗎?”

    “福爾摩斯那樣胡亂臆測,隨口生風,華生對此竟然沒有反駁過。或許他正是看中了華生好欺負,才會經常說大話來捉弄天真的華生,以此為樂打發時間。這樣的事例不勝枚舉,對了,我還想到福爾摩斯有個特技是變裝,他會戴上假發,撐著陽傘,裝成一個老太太上街。但你知道福爾摩斯有多高嗎?至少六英尺!設想一個身高一米八五的老太太在街上漫步,難道不會引人側目嗎?是個人都應該猜到那老太太是個男人裝的,華生怎麽就沒想到?”

    “所以我認為福爾摩斯的推理都是從胡亂臆測開始的,再說他有個嗑藥的毛病,毒癮一旦發作,就變得像瘋子一樣可怕。華生不是說過嗎?如果福爾摩斯發作的時候去打拳擊,大概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住他的拳頭。說不定華生就在他發作的時候被打過好幾迴,但就算這樣他也不敢和福爾摩斯斷交,因為福爾摩斯是他作品的靈感,他可是靠寫福爾摩斯破案經過來謀生的人啊!”

    “可憐的華生隻能忍受著福爾摩斯的吹牛和幻想,繼續和福爾摩斯生活在一起,或許他早就知道那個老太太是福爾摩斯裝扮的,但也要裝傻當作不知道的樣子,等著福爾摩斯說:哈哈哈,是我啊!然後再做出很誇張的表情,表示自己的驚訝。這一切都是為了生計啊!咦?石岡君,你怎麽了?”

    “你,你,你……竟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我實在不敢相信,你會被雷劈的!”

    “嗯,我等著老天爺懲罰我。還有,你不是說我不如福爾摩斯能夠一眼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和職業嗎?那你就錯了,你應該知道我觀察一個人是從他的星座開始的。”

    “要了解一個人的行為模式,那麽就要靠精神病理學。而麵對一個從未見過的人,要推測他的性格,恐怕得先知道他的星座,這是最有效的方法,所以就需要一些天文學的知識。”

    “如果我想要知道一個人的性格,那就先問他的出生月日,然後找出相應星座,然後再從星座的屬性推測出他的個性。你見過我和客人之間的談話吧,那時候我就可以從客人的生日開始,一問一答地推測他的喜好。”

    “福爾摩斯生於英國,但卻沒有研究過占星術,真是可惜。想要了解一個人,沒有比使用占星術更好的方法了。我經常遇到一些有困難需要我來幫助他們解決的人。所以我常想,如果我不懂占星術的話,那就不知道該怎麽幫助他們了。”

    “我知道你對精神病理學有所研究,但你還懂天文學嗎?”

    “那當然,我可是個占星術士啊!”

    “雖然我也有天文望遠鏡,不過我不光靠‘看’來了解天文學,我非常關心最近新發表的天文學資訊。比如,你知道太陽係裏,除了土星之外,還有哪個行星有光環嗎?”

    “不是隻有土星有光環嗎?”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你所掌握的資訊都過時啦。二戰剛結束時,在簡陋的辦公室裏編寫的課本大概是這麽寫的。把你們這幫孩子當傻瓜一樣耍,說不定你上學時的教科書裏還說月亮上住著兔子在搗米吧?”

    “……”

    “嗯?我說了什麽傷害你的話了嗎?石岡君,知識是日新月異的,可不能跟不上科技發展的腳步啊!否則你我很快就會被淘汰。現在是連小學生的課本裏都提到了宇宙中充滿著電磁波,重力可以造成空間扭曲,時間一旦停止,所有的物質就會受到空間的影響開始運動等等理論。再這樣下去,我們這些老家夥,隻能在養老院裏和古人爭論天動說了。算了,別管這些了,讓我們迴到剛才的問題吧,其實除了土星外,天王星也有光環,木星的外層也包圍著一圈薄薄的環,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

    我總覺得禦手洗像是在吹牛。

    “我知道你很了解福爾摩斯,對天文學也很在行。那麽,你最喜歡的偵探是誰?布朗神父?”

    “是誰啊,我對宗教人物可不熟。”

    “菲洛·範斯?”

    “嗯?誰的飯絲?”

    “馬普爾小姐?”

    “好像很好吃啊。”

    “麥格雷探長?”

    “他是目黑區的警察嗎?”

    “赫爾克裏·波洛?”

    “好像是個醉鬼的名字。”

    “多佛探長?”

    “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搞了半天你就知道福爾摩斯啊!不過你把他說得那麽沒水準,我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難道福爾摩斯就沒有一點讓你能夠感動的地方嗎?”

    “難道你覺得沒有缺點但也沒感情的電腦就會讓我感動嗎?福爾摩斯讓我感動的地方,正是他擁有和常人一樣的缺點。所以我很喜歡他,他是我最喜歡的偵探。”

    禦手洗這麽說讓我很意外,也讓我覺得有一點感動。他這個人平時不太會誇獎別人,我是第一次聽到他對誰大加讚賞。

    不過他又立即接著說:

    “但他在晚年做的一件事讓我很反感,那時正值一戰爆發,他堅信幫政府逮捕德國間諜是正義之舉,並且參與了這項工作。”

    “說起間諜,英國人在全世界都布有他們的耳目。你看過《阿拉伯的勞倫斯》這部電影吧?英國人對付阿拉伯人,采取的是狡猾陰險的外交政策。而英國就是一個陰險的國家。先不說他們怎麽對待阿拉伯,就說他們對待中國吧,鴉片戰爭是怎麽爆發的?那根本就是赤裸裸的侵略!”

    “所以說為這種國家工作怎麽能算得上是正義呢?福爾摩斯不該和政治牽扯在一起,他在處事上應該顯得更為超脫才是。就因為這點,讓我對他的好感打了折扣。或許你會說,那隻是愛國的表現,因為華生曾說過福爾摩斯是個對政治一無所知的人。但犯罪和政治是無關的,真正的正義超越了國家,超越了種族,所以我認為晚年的福爾摩斯徹底墮落了。不過,或許那隻是假的福爾摩斯,真的福爾摩斯已經在《最後一案》中和莫裏亞蒂一起墜入深穀死了,又或許是英國借用了福爾摩斯的名聲來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到底怎樣,又有誰知道呢,唉!”

    正說到這裏,屋外卻傳來了急促並具有威脅性的敲門聲,還沒等我們迴答,房門就被用力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穿藏青色西裝,四十開外的男人。

    “你就是禦手洗?”那男人很不客氣地向我問道。

    “不是!”

    於是他麵朝禦手洗,並且很神氣地從西裝口袋裏抽出一本黑色的證件,在我們麵前晃了一下說:“我叫竹越。”

    “真是稀客啊,原來是警察先生大駕光臨,這個……我們違章停車了嗎?”禦手洗故意靠近他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真的警察證,能否賞臉讓我再仔細看看?”

    “年輕人很懂禮貌麽,最近的家夥可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到處給我們添麻煩……”說著說著,竹越開始打起官腔。

    “是啊,不過我們的規矩是,進門前要先敲門,等裏麵的人答應了才可以進去,你有話快說!”禦手洗似乎有些不甘示弱的樣子。

    “你小子對誰說話都用這種口氣嗎?”

    “不,隻是對待您這種大人物我才這麽說,別說廢話了,如果要算命,告訴我你的生日。”

    叫竹越的警察顯然沒想到會碰到禦手洗這類活寶。他有些惱怒,但感覺還不是發作的時候。

    “我妹妹來過吧?她叫美沙子。”聽他的口氣,似乎對妹妹來過這裏而感到氣憤。

    “啊!”禦手洗也提高了嗓門:“原來她就是令妹啊!不過同樣是生活在一起的人,差距怎麽這麽大呢?看來環境對人的影響真的不小。你說是吧,石岡君?”

    “美沙子一定是犯糊塗了,才會把爸爸的手稿交給你,你別在那裏裝傻!”

    “我又沒說我不知道!”

    “今天妹夫才告訴我手稿的事,那東西對於警察來說是很重要的證物,快還給我!”

    “我已經看過了,還給你也無所謂,不過令妹是否會不高興呢?”

    “我是她哥哥,我說一她不敢說二,我說還給我,你就快拿出來!”

    “看來你還沒和她商量過,這就讓我為難了,我怎麽知道她是否同意把手稿交給你?難道你不考慮一下文次郎先生的遺願嗎?再說,像你這麽不客氣地來問人要東西,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啊。”

    “我已經夠客氣了!你如果再不知好歹,不要怪我沒提醒過你!”

    “你想怎麽樣?我倒要見識見識。原來你也會用腦子想的啊!真是讓人佩服!快說啊,你想怎麽樣?石岡君,你看他是不是要給我們戴上手銬,逮捕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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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個不怕死的家夥!現在的年輕人都像你這樣不懂禮貌!”

    禦手洗故意打了一個哈欠說: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年輕吧。”

    “沒空和你開玩笑!如果爸爸知道自己的手稿落在你們這種玩偵探遊戲的家夥手裏,肯定會死不瞑目。調查案件可沒有你們想的那麽簡單,必須到現場搜集證據,每天要四處奔波,俗話說‘現場百迴’,那得要有踏破鐵鞋的覺悟!”

    “你說的案件是指梅澤家的占星術殺人事件吧?”

    “占星術殺人事件?那是什麽?怎麽像是漫畫的名字。你們這些外行人,以為就靠一張嘴,坐在那裏胡扯,就可以破案了嗎?竟然還私自為案件命名。剛才我說過了,破案靠的是流血流汗,要有磨破鞋底的覺悟。總之,那份手稿對我們辦案十分重要,你應該明白怎麽做了吧。”

    “照你的說法,當警察的人家裏最好開鞋店。不過我看你還漏了一件事沒說,要破案,除了要流血流汗,還要動腦子,不是嗎?從你剛才的表現來看,不像是個有腦子的人啊。既然你認為這份手稿這麽重要,那麽就還給你,不過,我敢和你打賭,就算給你了,你也破不了案!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吧!別說是手稿,連我都可以和你走,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為這四十年未決的懸案磨破鞋底。這個案子可不同一般,別以為拿到手稿就可以輕鬆結案了,到時候破不了案可別覺得丟人嗬!”

    “你胡說些什麽!作為一個刑警,都受過嚴格的訓練,而且在工作中積累了調查經驗,別小看平日裏的調查取證,那可沒你們這些外行想得那麽簡單。”

    “你一直在強調調查取證的重要性,但我說過那個不重要嗎?”

    我很想幫腔說沒有,但我可沒禦手洗那麽大的膽子。剛才那個人亮出警察證時的氣勢還是挺嚇人的,我還是少插嘴為妙。

    “比起現場取證,用腦子分析案情更重要,我看你才是小看了推理的作用。”禦手洗繼續說。

    “要比動腦子的話,我可不會輸給你!”竹越也很不服氣地吼道。“像你這種社會的垃圾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隻是個算命的又沒什麽社會地位。和那個魯邦三世沒什麽兩樣。靠張嘴在那裏指手畫腳的,竟然還自命不凡地認為自己是什麽名偵探,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但警察和你可不一樣,我們有責任讓大眾知道案情的真相,不是隻靠想象在那裏猜,最後蒙對了就算將案子解決了。說起來,我倒要問問你,難道你已經想到破案的方法嗎?”

    這話讓禦手洗一時語塞。

    我很了解禦手洗剛才的氣勢並不是裝出來的,不過他被人戳中了要害,心裏一定很懊惱。

    “不,還沒有!”

    竹越不禁露出了勝利的笑容說道:“哈哈哈哈哈!所以我說你們這些外行隻不過是抱著玩玩的心態在查案!警方對你們是不會有什麽期待的。你還差得遠呢!”

    “你別高興得太早!憑你這種家夥的資質,恐怕就是讓你把手稿拿迴去看,也毫無用處!就像給黑猩猩一台電腦,它也不會用。我看你是不會從手稿裏發現什麽的,那你隻有拿給你的那班同事看,然後征求他們的意見吧?如果你的同事能幫你解決案子,那倒還好。就怕他們和你一樣,腦子裏都是漿糊,這樣一來,不但案子無法解決,而且竹越文次郎——也就是你的父親,他一輩子的清譽,就要葬送在自己兒子的手裏嘍。這樣的結果你想過嗎?令妹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才不敢將手稿交給你。如果事情真的向不可收拾的地步發展,那麽當初文次郎先生做出不銷毀手稿的決定就是錯誤的了。但如果能夠利用手稿中的線索,將懸案解決,那即使不將手稿交予警方之手,也不算什麽大錯吧!你不會今天拿迴去,明天就向同事公開手稿吧?這可關係到你父親的名聲,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這樣吧,我想你應該識字,那手稿就給你拿迴去看幾天。但你必須向我保證不公開手稿的內容。那麽,你打算借幾天呢?”

    “嗯,那就三天。”

    “手稿很長的嗬,三天大概隻能看一遍。”

    “那就一周吧!時間太長不行,除了我妹夫之外,局裏有些同事也聽說了這份手稿的存在,所以我無法隱瞞太久。”

    “一周嗎?我知道了。”

    “等等等等……禦手洗君,難道你……”我急忙說。

    “我用一周時間解決這個案子,至少在手稿被公開之前。請拭目以待吧!”

    “諒你也找不到兇手!”

    “我可沒說要找到兇手啊。我隻說要‘解決’案子而已。如今要想把兇手帶到你的麵前,似乎有些不太可能。今天五號,星期四,那你等到下個星期四,十二號吧!”

    “那麽,十三號如果還沒解決,我就在警局裏把手稿公開。”

    “好!時間緊迫,出去的門就是你剛才進來的門,如果沒什麽事,您可以先請了!對了,你是十一月生的吧?”

    “是的,是我妹妹告訴你的嗎?”

    “不,我自己猜的。另外,你應該是在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出生的。好了,請你拿好這份手稿,別弄丟了。下周四我一定要讓這份手稿變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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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越急匆匆地走了,當他的腳步聲消失後,我才略帶不安地問禦手洗:“你下的保證沒問題嗎?”

    “什麽?”

    “你不是說要在下周四前找出兇手嗎?”

    禦手洗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什麽也沒說。但他這樣更加激增了我的不安。

    “雖然我認為你比那個警察聰明,但……你是不是已經有頭緒了?”

    “我第一次聽你說明這個事件的時候,心裏就有一個疑點,隻是我一直不明白那個疑點到底是什麽。我經常會產生類似好像發生過的事情在眼前迴放的情況,凡是有這樣的感覺產生,我都會記得很清楚。但究竟代表著什麽,並不是像一加一等於二那麽明確。哎……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或許我的想法是錯誤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太糟糕了。算了,反正還有一周的時間,可以讓我去實地調查一下。對了,你帶錢包了嗎?”

    “帶了,你問這個幹嘛?”

    “裏麵有沒有錢啊?”

    “當然有了!”

    “有多少?夠你一個人用四五天的吧?如果夠的話,我現在要去京都,你要一起去嗎?”

    “京都?現在?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工作上總要事先打好招唿才行吧。這樣說走就走,實在是太突然了!”

    “那麽我們就分開四五天吧,我不勉強你!”

    禦手洗說完轉過身,從桌子底下拖出一個旅行包。這讓我不得不大聲喊道:

    “我去!我也去!”

    三

    看來禦手洗總算認真起來了,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指的大概就是他這種人吧。我們兩人帶著地圖和那本《梅澤家占星術殺人》,搭乘新幹線前往目的地。

    “那個叫竹越的刑警怎麽會來找你?”我問。

    “我想飯田美沙子雖然瞞著自己的丈夫把那份手稿帶給我看了,但之後她感到對丈夫有些過意不去,還是把手稿的事情告訴了他。而他丈夫飯田刑警又是個老實巴交的人,感到事態嚴重,覺得有必要跟大舅子商量。”

    “你怎麽知道美沙子女士的丈夫是個老實人?”

    “那麽就是竹越那隻大猩猩勒住他脖子,逼著他說的。”

    “那個竹越還真讓人討厭,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那種人都這樣,以為把警察證拿出來晃兩晃,人家都得俯首帖耳。我看他們是時代劇看多了,以為水戶黃門那套在現實裏也行得通。真懷疑他們知不知道現在已經是二十世紀。”

    “我想手稿大致寫了些什麽,竹越早就知道。所以家醜被一個外人,而且還是類似魯邦三世的人看到,不氣得跳腳就怪了。”

    “他說話的口氣還真是過分,看來還是難以擺脫戰前警察那種權威至上的觀念,這真是有侮民主時代人民公仆的美名。”

    “哎,我看歸根結底還是日本人下意識地認為警察就應該是那樣威風凜凜。希望外國人不會看到當今的日本竟然還有這樣的警察。”

    “其實像竹越那樣的警察在日本並不罕見,隻不過竹越實在是太囂張了。日本應該把他當作國寶級的人物,好讓人記住戰前日本人的醜陋嘴臉。”

    “難怪文次郎先生和美沙子女士都不願把書稿給他看,他們的心情我能夠了解。”

    禦手洗突然看著我說:

    “我很想知道美沙子的想法。”

    “嗯?”

    “她在讀過那本手稿後,不知道是怎麽打算的。”

    “那還用說嗎?如果把手稿交給那樣的哥哥,父親的秘密就會被曝光,她之所以找你來商量,就是希望能夠暗中將事件解決了,洗刷父親的冤屈。”

    禦手洗輕聲歎了一口氣。

    “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那她為什麽要讓自己丈夫知道呢?她不告訴當刑警的哥哥,卻告訴當刑警的丈夫,她應該很清楚丈夫的為人。飯田刑警是一個不但害怕,也不會把秘密藏在心底的人,他應該沒能力單獨解決這個案子。所以飯田美沙子才會找上我們,她從朋友那裏聽說了我有這方麵的愛好,性格古怪,沒有什麽交際。所以不會把她父親的隱私到處宣揚。如果能夠解開謎團那最好,即使失敗了也沒什麽損失。總之,父親的秘密不會被曝光,我當然也不會到處亂說。但案件一旦解決了,她就會把功勞說成是自己丈夫的,破了這麽大個案子,她那沒什麽出息的丈夫或許會因此當上警視總監。我猜她心裏就是這麽想的。”

    “喂,你想得太多了吧。她可不像……”

    “你想說壞人吧?我可沒說她是壞人,我這麽說並沒有惡意。女人,尤其是結了婚的女人,應該都像她那樣。”

    “你把女人看成什麽了呀,這樣評論女性實在太失禮了。”

    “那些惡趣味的男人將女人想象成極端順從、賢淑的人偶,比如女仆什麽的,豈不是更失禮!”

    “……”

    “這個話題就像討論德川家康和空調一樣無聊。”

    “總之你覺得女人都像她那樣有心機?”

    “那倒也不是,大概一千個人中會有一個比較特殊吧!”

    “一千個?”我嚇壞了。

    “一千個也太誇張了!你不覺得應該提高到十分之一嗎?”我說。

    禦手洗哈哈大小起來,毫不猶豫地說:

    “我不覺得。”

    之後我們兩個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倒是禦手洗先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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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這個案子,我們真的有把握嗎?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應該還可以找到一些突破口吧!”

    “對了,我們已經知道平吉第二任老婆昌子的老家在會津若鬆,案發時父母都還健在,有必要再調查她和兄弟,以及親戚之間的關係嗎?我覺得有必要。倒是平吉第一任妻子多惠的出身和家庭情況,你知道多少?”

    “據我所知,多惠的本姓藤枝,她老家在京都嵯峨野的落柿舍一帶。”

    “那真巧,這趟順便也去那裏逛一下,還有呢?”

    “她沒有兄弟姐妹,是家中獨女。長大後,就舉家搬遷至上京區的今出川。家中經營著一間西陣織的布料店,或許是因為時運不佳,又或者是父母的經營不善,店鋪的生意一直很清淡。到後來,她母親病倒了,唯一的親人伯父又在當時的滿洲。不久,母親病逝,生意也難以維持下去。最後,父親被逼得上了吊,留下遺言要多惠到滿洲投靠伯父伯母。但可憐的多惠不知為何卻沒有去滿洲,二十歲的她流浪在東京街頭。”

    “二十二或者是二十三歲那年,多惠在都立大學,就是當時的府立高等學校附近的一家和服店工作,老板供吃供住。應該算緣分吧,那家店的老板認識吉男,便托吉男給多惠介紹個對象。”

    “老板一方麵可能是出於同情,另一方麵,多惠也的確是個勤快,懂事的孩子。嗯……這是我想象的。總之,老板想為多惠找戶好人家,一開始隻是說笑,但後來卻認真起來。而吉男覺得多惠和平吉挺合適的,就介紹他們兩個認識。”

    “照理說,接下來的生活應該是幸福美滿的,可兩人為什麽會離婚呢?”

    “隻能說緣分至此吧。離婚以後多惠也想通了,她決定在保穀的香煙店裏度過自己的下半輩子。她的星座位置也不好。”

    “按照星座位置來看,人的命運本來就是不平等的,除了這些,你還知道什麽?”

    “還有一些,不過可能和案子無關。多惠自小就很喜歡信玄袋——就是那種布製,底部是半圓形的手提袋,袋口可以用繩子束緊,一般用來搭配和服時使用。晚年時,她更是收集了不少這類的袋子。其實當她家還在西陣織開布料店的時候,她就有自己製作信玄袋出售的想法,並且希望就在故鄉嵯峨野的落柿舍一帶開一家小店。她在保穀的鄰居也曾聽多惠如此說過。”

    “戰後平吉畫作的稅金一定讓多惠得到不少遺產吧?還有出版商給她的版稅。”

    “對她來說沒什麽用。多惠身體虛弱,每天的生活差不多就是吃飯和休息。有了錢雖然可以找人幫忙照顧起居,也可以買些禮品來送給鄰居,但她精神上還是挺寂寞的。她還表示過,如果阿索德真的存在,她要付賞金給找到的人。”

    “既然有錢了,不是應該迴到嵯峨野,去實現她開店的夢想嗎?”

    “話是這麽說,但一方麵她身體不好,另一方麵是已經和保穀的老鄰居有感情了,大家住在一起可以互相照顧。如果迴到嵯峨野一個人生活實在太冷清。再說年紀都這麽大了,心有餘而力不足。最後決定還是不走了,待在保穀直到去世。”

    “那多惠留下的遺產呢?”

    “有一大筆錢吧!多惠一死,就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堆自稱是她侄子、伯父、媳婦、孫子的人。也就是她父親的哥哥的兒子的女兒和孫子……反正生前沒有照顧過人家,人一死,就死皮賴臉地要來分遺產。”

    “不過多惠好像寫了遺書,一部分遺產留給了她的老鄰居,她去世的時候,那些鄰居都哭得很傷心。”

    “說了半天,好像都沒什麽可疑的,多惠的身世我了解了。那美第奇的富田安江呢?你對她了解多少?”

    “不是太清楚。”

    “那梅澤吉男的老婆文子呢?”

    “文子原姓吉岡,家裏隻有兄妹兩人,生於鐮倉。她和吉男是通過吉男寫作時的恩師介紹認識的。她的家似乎是間神社,家中有人擔任神主之職。其餘的親屬需要介紹嗎?”

    “算了,她就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曆史嗎?”

    “沒有,她是個很平凡的女人。”

    禦手洗似乎有些鬱悶,沉默了好久不再開口。他托著腮幫,注視著窗外的景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車廂內的光線充足,黯淡的玻璃窗上交錯倒映出車廂內的情景和窗外不斷向後飛逝而顯得有些朦朧的夜色。從我座位上看到的禦手洗,因為背光,麵孔上隻是一個模糊的黑洞。

    “月亮升起來了。”

    禦手洗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星星也出來了。你看在月亮旁邊閃著光的就是木星。你們這些不知道星座在哪兒的人啊,想找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或冥王星,最好是以月亮為基準,因為月亮是最明顯的標誌。”

    “今天是四月五日,月亮的位置在巨蟹座,但不久它就會移向獅子座。現在木星在巨蟹座二十九度角的位置,目前這兩顆星都很接近巨蟹座。我和你說過月亮和其他的行星都會通過同一條線嗎?我每天就像這樣觀察著它們運動的軌跡。在我們居住的這顆星星上,在你和我之間,有多少人的一生隻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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